“谁?”
“你老公。”
“离了。从结婚一直打,打我也就罢了,还打女儿,我一狠心,就离了。”
“他……打你?”
王珏又沉默。
孙哲问:“那他打孩子干什么呀?”
“他说我历史不清白,孩子不知是跟谁生的。”
孙哲问:“十一岁……?不应该是我的吧?”
王珏看孙哲一眼,不再说话。
孙哲也不敢说话。
王珏长出一口气:“年少无知。放心吧,不是你的,就是她亲爹的。”
孙哲又憋出一口气,说对不起。王珏没说什么,只是指路。孙哲疑惑地看着一条很偏僻的荒野的路,忍不住开了大灯。一路颠得呀……在乡间小道上开了足半个小时才到一个明显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几排平房。车停在其中一排平房前。
王珏说:“就停这儿吧!我到了。我自己回去。”
孙哲一把拉住王珏,果断地说:“等等,我送你进去,不安全。”王珏凄然一笑:“没什么不安全的。”
孙哲坚持抱着孩子,送王珏回家。到了一座简陋的房子门口,王珏跟孙哲说:“我到家了,你回去吧!”孙哲鼓起勇气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王珏不说话,想了想,开门。
门开了。房间很简陋,倒是干干净净,但只有一间。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不太像十一岁的孩子,正伏案看书。她高兴地喊妈妈,一回头,发现妈妈带了个男人,赶紧收声。
王珏:“看完了?这是我女儿。”又让女儿叫叔叔。女孩乖巧地叫了声叔叔。王珏便说:“我不请你坐了,回去吧!”
孙哲担心地说:“你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样多危险啊?”
王珏:“她早早就会一个人待家里了。四五岁就开始了。也没出什么大事儿。我上夜班儿,所以,她习惯了。”
孙哲问女孩:“一个人在家,你怕吗?”女孩看看妈妈,又看看孙哲,又摇头又点头的。王珏又催促他回去,不早了,别叫家里人担心。
孙哲出门。王珏送出去。孙哲突然问:“你,今天,为什么去参加同学聚会?”他以为王珏会说为了见自己。王珏却看看孙哲,淡定地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胖子,他当所长了,查到我了,让我去聚会。我想跟他说,能不能跟我们片区的城管说说,别收我的摊儿了。不然我没法活了。”
孙哲心里很难过很难过。他仓皇地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拿出来,塞进王珏的手里:“这个……你留着,给孩子买点书什么的。”然后抱着孩子逃走。
第二天一早,孙哲抱着儿子,又到王珏家门口。敲门却没有人应。他问对面织毛衣的邻居王珏去哪了,邻居告诉他:“她在市场上摆摊儿吧!你去市场上看看,就在区里最繁华的人民路上。”孙哲一手夹起儿子就回到车上。
孙哲把车停在马路边,抱着儿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挨个寻找地摊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背阴处,看见王珏的摊儿。她卖的是很便宜的草本植物,茉莉花,太阳花,吊兰什么的,小小的三轮车上,倒也五彩缤纷。王珏自己,则坐着绣十字绣,旁边放着几幅裱好的带很便宜框架的成品十字绣。周围人都在吆喝,王珏却没声音,在闹市中安静得像一棵树。
孙哲过去,尽量声音温和,不吓着王珏:“吃饭没?我给你带了我做的菜。”王珏抬眼看看孙哲,有些吃惊,但表情并不丰富,有些漠然。她低头继续绣十字绣:“我自己带了。你来干吗?”孙哲说:“我听胖子说,你骑车到三十里外的花棚去贩花,这太没有效率了,我今天,用车给你装了一车过来。够你卖一阵的了。你卖完了告诉我,我再替你拉。”王珏却没表现出丝毫欣喜和感动:“没事净捣乱。你拉那么多花,我就这么块儿地方,放哪儿?花这两天不卖掉,我回去又放哪儿?夜里搁门外就给偷了。你拉回去吧!”
孙哲正要解释什么,突然王珏就警觉地四下望望,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站起身飞快地把地上的布一收,所有的东西都裹进布里丢上三轮车,然后推起车就开始往巷子里跑。几乎同时,所有的小摊贩都开始往不同的地方跑。孙哲抱着儿子跟,都跟不上王珏的步伐。
王珏跑得气喘吁吁,藏在一个小街的拐角处,像个贼一样探头张望。不一会儿又来一老太太,肩膀上扛一包裹。王珏问老太:“是不是来了?”老太气喘吁吁:“不知道啊,我看大家跑,我也跑。”
王珏冲孙哲一甩头:“你去,替我们探探风,看看城管是不是来了。”
孙哲懵懂地“哦”一声,突然想起来,问城管长什么样。王珏不耐烦:“有标志,一看就知道。”
孙哲抱着孩子,在瞬间干净清爽的道路上来回溜达两圈,回来了:“没,没看见什么呀!”王珏不太相信孙哲的样子:“你守着,我去看看。”
孙哲有点慌神:“哎哎!万一他们来了,我这抱着孩子怎么办呀?”还没等问完,王珏都没影子了。
等把王珏的地摊布置好,孙哲叹口气,跟王珏说:“别干了,做点什么营生不好。”王珏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葱卷饼说:“这个来钱!”孙哲犹豫半天,问她:“你每个月,要多少钱?我给你。”王珏看看孙哲:“干吗?我有手有脚的。”
孙哲回到车边,发现车上贴了张违章的黄单子。他无奈地看着远方。马路的另一边,骑警正挨个给沿街的每辆车贴单子。孙哲默默地坐进车里,手中抱着儿子。他开着车返回城里,直接去了张嘉平那里,刚要敲门,正碰上推门而出的张嘉平。
孙哲:“出去?”
张嘉平:“回家。”
孙哲不打算兜圈子了,张口直言:“我要问你借钱。”
张嘉平:“出什么事了?伯父的身体不好吗?”
孙哲:“不是。我……自己的事。”
张嘉平:“哦?”
孙哲:“我小时候,我高中的时候,做了一件让我很……呃……一辈子……呃……现在看来,是非常恶劣的事。”张嘉平看着孙哲,不说话。孙哲硬着头皮说:“别的人,我都不敢讲,我,只能,求助你。”张嘉平没再追问,爽快地问要多少。孙哲自己还在那里纠结:“我高中的时候,和我们班女同学好,呃……出事了……”说完心慌地看了吉泰一眼。
张嘉平有些不安:“搞大了?”孙哲点头。张嘉平看看吉泰,示意孙哲:“我的意思是,事情出得大不大?”孙哲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没生下来,打掉了。我那个……她……去了县城。当时,我们都没什么经验。她发现的时候,都五个多月了。”
张嘉平松口气,问需要他做什么,孙哲沮丧地说:“她现在,过得很不好。其实,是我的错。今天,我去看她,她在摆地摊,被城管抓……已经是……很多次了。”
张嘉平问孙哲想怎样,孙哲想帮她开个花店:“其实没多少钱。”
能解决她生计,不用到处乱跑。她,还有个女儿要养。
张嘉平一点没犹豫,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还是这张卡,留你这里。分寸你自己掌握,不要……不要影响到家庭。静波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她要是知道,你猜她会怎样?”孙哲很坚定地说:“放心吧!她不会知道的。我也,并不想……我只是……赎一下……我觉得你会理解。”
张嘉平:“我完全理解。这事,就当我不知道,你今天没来过。”孙哲看看张嘉平:“不言谢。”
李川奇开着车窗,沿街道缓缓行驶。静波在一旁若有所思:“开了一天的会才能放松一会儿,现在我才知道你们领导靠公款旅游也是很辛苦的。”李川奇淡笑不语,听静波淡淡地说她喜欢这种带着雾的味道的夜晚。
汽车行驶过一条马路,街角有个咖啡馆,人声鼎沸。门开啊关啊的,里面喧嚣的声音很清晰。静波好奇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热闹?”李川奇看了一眼,向她介绍说:“这个呀,是世界上第一杯爱尔兰咖啡的发源地。”静波不解:“什么是爱尔兰咖啡?我只知道拿铁、摩卡、ESPRESSO。”
李川奇找个街角,把车停下,带静波进去看看。他手臂上搭着风衣,推开那扇热闹的门。两人坐下后,看到有个做咖啡的竟然是亚洲人的肤色。他非常娴熟地在兑咖啡,一次二十杯。李川奇笑着跟静波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邵逸夫的亲侄子一嗨!Jack!”
Jack是典型的广东人模样,他很友好地笑着冲李川奇打个招呼,然后一边跟客人聊天,一边继续干活。李川奇问他:“Jack,你还认识我吗?”
Jack说:“怎么会不认识?你不就胖了一点,多了几根皱纹吗?哦,还有,你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以前你带来的那几个,都不是她。”静波眼睛睁得很大:“几个?他有好几个女朋友?你确定吗?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哎!”转脸又冲李川奇用英文大声说:“你说你是来工作的,却带不同的女人来这里,你对得起我和我们的孩子吗?”
周围的男人女人迅速安静下来,全部的目光都投射到李川奇身上。李川奇那个汗呀!环顾四周不知如何是好。Jack更是抱歉,马上说:“哟哟哟,我不知道她是你太太。Honey,我是跟他开玩笑的。哪里有这样的事。今天的咖啡,我请,我请……你要什么口味的?”静波贼贼一笑,压低声音背过身冲李川奇说:“有人买单了……”李市长也调皮,冲Jack说:“你请是吧,给我两杯最最mild的。”说完促狭地冲他挤挤眼。Jack心领神会。
等咖啡到了静波的手上,静波尝了一口,又卡壳在那里:“啊……So strong!你没跟我说这咖啡是酒做的!”
李川奇笑了:“一百多年前啊,这是离码头最近的咖啡馆。渔夫们出海打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来喝一杯加了酒的咖啡,暖暖身子聊聊天。这家店,以前是全小镇最热闹的社交中心啊!”
Jack对李川奇说:“你应该和你夫人留个影,纪念一下,我们这里是无数次上过杂志的!来,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