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觉得有趣,原来那天的比试是武林盟王之争啊!可干啥如此藏头露尾、神神秘秘的,选盟主也不说清楚,连块红布条都没挂上。
他以为应该要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越热闹越招摇越好的!哪知这些人竟然连商议大事也躲在间密不透风的小厅里,不但人挤人,门窗还闭得紧,像生怕给人知道他们正在开武林大会一样。
若让人从屋顶上放一小撮毒下去,这些正派巨擘不就全得死光了吗?
「林副宫主以为如何?」有人出声,问起了最后一战却不慎败北的林央。
小春视线移向林央,只见那个公子哥儿似的人正玩着自个儿侍女白葱葱的手指,听见有人问话,才回神过来,挂笑淡淡应了句:「在下倒是觉得,输便是输了,该怎么便是怎么,这当初都说好了不是?既然上去拼性命打擂台,赢的人便得得到该有的奖赏,否则以后再办,鬼才会上去打。」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小春也咤异了,林央说出这番话,不啻是自己认输,把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他可没想到林央会如此大度说出这番话,搔了搔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那天可把这人打得不轻啊,是说,自己也被打得吐了一筐血便是。
小春嘴角微扬,也笑。这人虽然手法阴了点,可还挺有趣的。
不想再听下去,他放下那片琉璃瓦蹑手蹑脚往了别处挪。
武林盟主干啥的他也不知道,乌衣教听起来便很黑的模样,两者都不该沾。他不算太笨,这点自是知晓。
小厅里吵得越来越烈,八大门派分成三方,一方属意赵小春,一方属意林央,一方则推举颇具威望的华山掌门。而寒山派和写意山庄却迟迟不表态。
「赵小子的性子不适合坐这个位置!」韩寒低声说:「要他带头去攻打乌衣教,他不晓得先会将各大门派搞成什么样!」
穆襄却是说:「赵兄弟有能耐,这世上能与兰罄抗衡的人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人。」
「阿襄,你老是与我唱反调!」韩寒气得说。
「我是在就事论事!」穆襄苦笑。
于是八大门派堂面上吵,寒山派与写意山庄私底下吵,整个小厅混乱一团。
其间几个辈份较低的弟子打着呵欠揉着眼睛。
然后有人发觉屋顶上落了些灰尘下来,那人撞了撞旁边的同门,下巴抬了抬,跟着两人目光相对点了点头,趁小厅正乱,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
小春离了小厅,踏着房瓦徐行,没多久便将方才所听的东西抛到脑后去。
他选了处无人之所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凝视天上又圆又大的月亮,搓着冷到失去知觉的手,心里头,不自觉再度浮现云倾那抹淡然的身影。
离去时云倾那卧榻而眠的模样颇为憔悴,他似乎找了他很久了,累成这模样,难不成从未好好休息过?小春想起那人动怒想打人,又舍不得伤他的模样,心里便酸酸涨涨的有些酸楚。
前尘往事俱飞烟,不堪记。明明就是见了他几眼而已,怎么情绪翻绞得如此难受,一颗心飘啊荡啊撞地,静不下来。
而后想起云倾唤着自己的那几句「小春」,嘴角莫名地勾起,心里竟有些暖。
小春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弯腰坐在屋脊高处,凝视那皎洁明月,笑了。
「云倾……」他喃念着这个名字:「云倾……东方云倾……」
心里头,怎么就这生甜滋滋地。
然而再想起被压上桌、压在门板上、浑身还黏腻腻都是那东西时,小春笑容稍微一僵,搔搔头,无法适应。
一阵衣衫震声响起,四周氛围漾起些许骚动。小春正认真地在想着云倾的事,两名男子却突然一前一后跃上屋顶,站到他的面前,将他吓了好大一跳,屁股差点坐不稳,从屋脊上滑下来。
「小兄弟。」来人笑嘻嘻地在小春面前蹲下,两个人四颗眼珠子溜溜地在小春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他们长得相貌堂堂,两个人两张脸生得一模一样,是双生子来着。
小春看清楚后,竟有些发愣,这样的脸有些熟悉,自己好象就曾经看过。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相似的身影,小春头一疼,突然地就喊出了:「五师兄、六师兄!」
二人相视互望一眼,而后道:「小兄弟认错人了吧?我二人乃是华山派弟子,排行一、二,更不记得有像你这般的师弟。」
这二人说说笑笑,言语间略显浮气。其中一人翻手出现了壶酒,另一人拿出杯子斟了点给小春。「不过小兄弟这么晚一个人在屋脊上赏月,可真是好兴致。相逢不如偶遇,喝杯酒,一起迎风赏月也好。」
缓缓回过神来,小春镇定心神后,朝那杯中物嗅了嗅。
酒气冲得小春鼻子有些痒,他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喷嚏,那两个人迎面便是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口水,嘴角顿时抽搐不已,想发脾气,但又隐忍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小春扯嘴皮笑道:「我这鼻子对奇奇怪怪的味儿敏感些。」
言语间早已不明而喻,告诉对方知晓里头掺了什么东西。他无意和这二人瞎搅和,随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衣衫,打算转移阵地不想眷留。
那两人脸色一僵,其中一人立即伸手将小春拦下。「小兄弟,别走这么快,咱有些事想同你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小春环胸歪头,问道。
这两人突然脸色一悲,变脸速度快道令人望尘莫及,哀痛万分地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
两人语气悲痛,小春插嘴说了句:「我的确不知。」
那两人脸色一黑,随即忍着继续道:
「在下二人师出华山,前些日子在下师父与师娘在外受仇家埋伏,深受重伤武功全失,你知道对习武之人而言,这一身功夫尽丧,实在是最最沉痛的打击,我二人知小兄弟师出神仙谷,又为药人,今日在这寒山派遇见小兄弟乃我俩之幸。小兄弟这『妙手回春阎王敌』的名号响彻江湖,所以我俩……」
小春见二人顿了顿,于是接道:「可是我失忆了。」
「嘎?」故作沉痛状的两人连忙抬头。
「我也猜我以前是个神医来着,但现下什么都忘光,方子开不出来,药理没一样记得,实在没办法帮你们师父师娘。」小春说。
「不不不!」这二人连忙答:「其实不用方子不用药也成。」
小春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那要怎么帮?」
「小兄弟身为神仙谷药人,从头到脚都是仙药灵药,」这两人笑得谄媚,油溜溜的眼珠子从上而下、再从下而上,来回地打量着小春。「我们也不敢要太多,只要小兄弟你小小给我们一块骨一块肉,哪里都行,让我们带回去给师父师娘吃了,他们自然可以多得一甲子的武功,这身体也可以立即好起来。」
小春眯了眯眼,道:「敢情这药人一块骨一块肉,吃了可以白得一甲子年功力?」
「是是是。」两人更加谄媚地点头。
「但是挖骨切肉会疼,我这人啥都不怕,就怕疼。」小春说。
二人听到这里,也明白小春不答应,脸色一变,摇了摇酒壶佞笑道:「这水酒里有麻药,只消喝一喝,多少骨多少肉,割下来也不痛了。」
小春摸了摸腰间,发觉出来得太匆忙,软刀忘了系上,对面二人见他状似要拿兵器,随即先发制人长剑出窍,立即朝小春袭去。
小春连连退后,月色下与这两人纠缠闪避,一边提气忍着肺腑疼痛,一边想着该从那个方向逃离比较省力。
早知道就别爬上屋顶吹凉风赏月了,方才被云倾搞得筋疲力尽,现下一双腿连连发抖站都站不稳,实在无法抗敌。
「你们在做什么!」屋檐下传来一声清暍。
小春往下一看,眼睛遂亮,连忙朝救星吼道:「小寒儿快来救命,这两个家伙要挖我骨切我肉去增什么一甲子功力,我好害怕啊!」
韩寒一听还得了,眉头一皱剑一拔,跃上屋顶铿铿锵锵便和两人打了起来。
「韩代掌门这可不好,竟管起闲事来了。」孪生兄弟哼了声。
「寒山派里的事便是我的事,你二人在我寒山派也不收敛收敛,华山派竟是要丢脸丢到我这儿来了吗?」韩寒寒着张脸,说那话叫不留情面。
「众人皆知赵小春是魔教护法,韩代掌门这么护他,莫不是寒山派也归了魔教门下,同流合污背离正道了?」孪生乎笑道。
「怎么我不仅是魔头兰罄的师弟,还是魔教护法来着?」小春好奇地拉了拉韩寒的腰带便问。
韩寒对二人打得专心,没料小春会往他腰间摸来。腰际一阵酥麻,惊讶地叫了声,腰一缩,脸一红,踏着琉璃瓦的脚不甚打滑,整个人竟往下落了下去。
小春吓了一大跳,连忙飞身搂住韩寒的腰,结果两人就这么往下一起滚,由屋顶重重摔到了地面,碰地声,扬起沙尘。
「奶奶的——疼啊——」
韩寒整个人压在小春身上,手肘还狠狠地撞上小春胸口,小春肺腑间的气全都给挤出,一时间剧痛不已,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摸我做什么!」韩寒红着脸连忙从小春身上翻下,将他拉起,没料华山那二人又攻来,弄得他只得搂着小春的腰,带他避开对方剑势,以防小春被伤到。
「谁知你那里怕痒啊,奶奶的,摔死我也!」小春捣着胸口,闷声道。
韩寒脸色又是大红。
「你别一直脸红好不!」小春大吼。「剑来了,剑剑剑剑——看剑啊——」
然而就在两柄剑闪着银光往他们这里剌来之时,那剑势突然停止了。
月色下,阴冷的寒光一闪,冰冷的森凉之气弥漫。
「别伤人!」小春突地脸色骤变,朝孪生子身后大吼。
而后那对孪生子晃了晃,脸上那偷袭就快得逞的表情还来不及转化,血随即从脖子处的开口喷了出来,而后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两人捣着脖子,倒到砂石地上,双眼圆睁着,身躯抽搐不已。
小春飞奔至双生子身畔,连点两人周身大穴,可流血之势虽稍止,两人却仍不断痉挛着。
小春心里急,捣着这两人的脖子,焦虑在脸上显现无疑。那剑势再多分毫,这两人的头颅怕就给这么砍下来了。
风起了,白色衣衫被吹得振振出响。
月夜下一抹银白身影淡如鬼魅,弥漫森冷之意。
一滴血珠由云倾手中银霜剑上滑落,过剑不染血痕,衬着他的脸色有些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