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低头—望,这才见到云倾身旁因来回激荡的水波而下断打着圈圈转的,竟是他用来入药洗浴的百年虾蟆王,而且一共有三只。
尚不待晕呼中的小春作答,被翻肚虾蟆王吓着的云倾倏地抱着他,从浴池中仓惶跳离。
「换上清水!」云倾在浴场内大吼。
他要重新再洗一次!
第十五章
天黑了……
当皮都被洗皱的小春让云倾从池子里捞起,擦干放到床铺上时,他的眼皮累得不停打架,只差那么一点便要合上。
可是不行、不行,赵小春你千万不能睡,睡了大师兄就必死无疑了。
小春嘴里喃喃念着,声音糊成一片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七师兄千辛万苦差小红送来地图,可他偏在喝醉酒的情形下背了它。
从他几次喝酒忘事的经验来看,这回即使再困,也不能沾床就睡,否则一觉醒来,绝对什么都会不记得,连地图之事也会忘光。
云倾正慢条斯理地整着亵衣,小春伸手往床褥底下掏啊掏,掏出一包他整理好的小行囊。
打开包袱拣了几个药瓶几块令牌,疑惑地瞪着一金一银一木头的牌子看了老半天,混沌未明的脑袋这才想起金的是皇帝爹给他的免死金牌,银的是皇帝爹给他的通行腰牌,木头的则是进出神仙谷的乌木令。
当年神仙谷彼云倾大闹一场后从南方北移,守着神仙谷出入口的药彘也一起被移了过来。那些药彘可凶狠,若没这牌子做辨识,饶是他走进谷里,脑袋也会即刻被咬下来。
嗯,接大师兄回谷需要它,一起带着了。
小春喜孜孜地捧着一堆东西光着屁股就要往外走,云倾连忙又将他拉回来。
「你这是干嘛?」云倾红着脸问。
因为在热水中泡得过酒,现下气血上涌,脸都是热的。云倾本想说抱着小春睡一觉,休息片刻,哪料却见小春颠着步伐醉醺醺地往外跑,不知又要往哪里去。
「嗯?我爹……」小春眨了眨眼,顺口诌道:「我爹想我……不,我想我爹了……所以要入宫去看看他……」
「你要这样入宫?」云倾扫了小春一眼。
小春顺着云倾的目光低头一看,轻轻「啊」了一声,笑了起来:「还在奇怪天怎么突然变凉了,原来是没穿好衣裳,难怪有些冷。」
小春说着放下怀里东西,找来件太监服穿上。
想当初认回个皇帝老爹后,小春拿了他爹给的令牌佯装成小太监,每回进宫都是靠这腰牌走得大摇大摆地。宫里的人还在奇怪他这张新面孔是从哪里冒出来,又如何得了皇帝的宠,议论纷纷个不停。
不过叫皇宫的地方本来就多秘密,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他还是一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从来也没人敢跑到他眼前来问他是那个宫那个殿出来的。
云倾系上衣带,手指微微停顿一下,心里盘算老把小春在家里也不成,反正敬王那厮被他下放赈灾除疫了,小春暂时没有危险,让他去透透气也好。
云倾替小春将瓶瓶罐罐塞入怀里,说道:「叫近卫送你进去,天色已晚,不许待太久,早去早回。」
小春没料云倾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是点头如捣蒜,一劲地说:「绝对绝对,喝杯茶撒个尿,很快很快,一下子就回。」
「嗯。」云倾对小春过于粗鄙的回话内容倒是没反应。
他招来近卫十二名,看小春见着这么多人后,惊讶得眼睛瞪到比牛还大,被逗得笑了声,随后挥袖让人送小春人宫。
※※※
顺顺利利到了皇宫,大明门外亮过腰牌,小春一溜烟便跑了个不见人影,将十二名近卫甩在后头。
他驾着轻功跃上屋脊,回想七师兄给他的那张图上点出的几个可能囚禁兰罄的地点,一处一处寻。
时间并不充裕,摆脱近卫的事很快便会传回云倾那里,云倾立刻便会赶来。
小春求神拜佛自己能够在云倾赶到前先把大师兄救出去,要不被抓着,那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地牢……」晃了一圈。「没有……」而且又脏又臭还有一股霉味。
「冷宫……」伸长脖子偷看了半天,只有几个白发苍苍的宫女在嗑瓜子闲聊。「没有……」聊得还真开心。
「御书房后头的密室……」小春沿着墙缓慢挪动,突然房里头传来声音,让他一僵。有人!他闭气凝神仔细听。
「端王与敬王也太过放肆,朝堂之上竟无视皇上,当场决策朝政,简直是罪无可恕!臣该死,这几年虽极力消除端王与敬王党羽,却始终无法将这两党势力从朝堂上根除。皇上……您将此重责大任交托给臣,臣却辜负皇上的期待,臣万死下能辞其咎!」声若洪钟的男子嗓音从御书房里传出。
嗯?端王与敬王?云倾和东方小四?
「皇上……皇上……请别露出如此忧伤的面容,您这样让臣真是不忍心。臣绝对不会让摄政王继续把持朝政下去,总有一天会让实权回到您手中,让您成为真真正正坐拥天下的真龙天子……臣答应您……皇上……您别如此悲伤……看,眼睛都红了……您这样让臣心痛啊!」
小春好奇地伸手沾了口水,戳破窗口糊纸,一只眼睛对准御书房努力瞧去。
「爱……爱卿……杨爱卿你别激动,朕没悲伤,朕眼睛红是因为方才在御花园吹风入了砂,揉半天没揉出来,才红的!」罗绮跌坐在椅子上,随着对方的靠近,颤巍巍地越发越往椅子里头缩。
小春这才看清楚书房里的人是谁。
大将军杨朔,他认得这个人,这人当年曾经是他爹的部属,原本镇守边疆,后被召回陷入两王一帝的纷争当中。人是忠心不二,完完全全向着他爹,没威胁。
杨朔原本身材便魁梧高大,现下又穿了盔甲,整个人更像座山似,头一低、身体一包,从上而下俯视罗绮,令得在男子中原本不算瘦弱的罗绮看起来也显得小了。
杨朔越来越靠近罗绮,脸上神情再认真不过。
他说:「皇上,臣拼死也会保护皇上,不让皇上受那两个乱臣贼子所害!皇上,您放心!」
罗绮看着几乎要压下来的男人,不停地说:「朕放心,朕真的很放心,杨爱卿的心意朕知道,如果没事的话爱卿可以退下了。」
「皇上……您为何总是拒微臣于千里之外……」杨朔的脸开始扭曲。「您知道吗……」
「朕不知道、朕什么都不知道!」不待杨朔说完,罗绮猛摇起头来。
小春在外头是边看边笑,笑得肚子部疼了。
这外头称号「熊将军」的杨朔从前是他爹底下一名参军,心眼死得很,自他爹失踪后就不服别人的命令,硬是几番征战沙场建下奇功,让先前那老皇帝封他为威武大将军。后来得知他爹出现,还继任为皇,二话不说便转头从边疆回来,还调了精兵一万换掉皇宫里的守卫,一心一意便是只为他爹安全做设想。
小春知道熊将军喜欢他爹,可偏偏他爹对熊将军无法招架,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他去世多年的娘,更对这一脸落腮胡的男人的求爱怕得要死。
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就在熊将军往他爹身上扑去时,小春适时吹了一把「马上倒」入御书房。
顿时砰地一声——
杨朔倒在罗绮身上,罗绮昏了过去,一脸惊恐。
小春由窗口跳进御书房内,想着先办正事,他在墙壁上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摸到密室入口,可香炉一转墙壁暗门一开……
「奶奶的,又是空的!」小春骂了声。
今天累得很,被云倾当面团从早上揉到天黑,现下是手软脚软没气力,然而为了找他家大师兄,却得照七师兄的地图又爬墙又钻洞又寻密道的,东摸西摸费了好些时间。如今情势紧迫已经不容耽搁,偏偏这些地方连片兰罄的衣角都没有。
回头离开时伸脚一勾,将压在他爹身上的杨朔翻踢到地上,转头要走想想又觉得不可靠,便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瓶子,嘴也弯眼也弯,笑眯眯地蹲在地上对那昏迷中的杨朔道:「便宜你了,赵小春最新力作,『宛如处子』——让你当第一个试药人。」
小春拿着这由当年专治淫虫胯下痒的「金枪绝对倒」修改而来的新药,往他爹身上洒了点,再往杨朔身上洒了点。
「这药没『金枪绝对倒』霸道,温和许多,看在你对我爹还算好,只是偶尔冲动行事的份上,小爷不会折腾你。只是让你以后靠近我爹便不由自主脸红心儿跳,姑娘般羞答害臊,浑身无力施不了强。以后我爹若要你便要,若不要你,你也压他不了。」
小春说罢,再朝他爹一拜,说道:「爹在上儿子小春不孝,实在因为杂事太多每日在外无法承欢膝下,今日见爹有难便自作主张出手,望爹日后能事事顺遂不必胆颤心惊。就此拜别,爹您保重!」
说完立即飞身越出御书房,继续奔往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能囚禁兰罄,皇宫内苑的禁地——长春宫。
※※※
眼前一黑,有半刻的恍惚,这身躯破败的程度远比小春所料想的严重,他咬了咬牙,再吞了三颗祛痛丹镇下体内这波异动,药量虽是过重,除此之外却也无法可想。
同命蛊不是什么好东西,子蛊在宿主体内时宿主得以使用子蛊积累的内力,让宿主生出子蛊无害且自己内力大增的错觉,随之不懂禁制真气,每次运功便有部分内力被子蛊吸走,直至子蛊宿主最后内力干竭而死,都无法发现。
小春暗吸了口气。虽说兰罄叫过他别动真气,云倾也如是说过,然而比起这身功夫,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救出兰罄,扔给七师兄,而后就没自己的事,回去跪搓板向他家美人儿认错。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倚在长春宫入口的梧桐树前,小春忍着等晕眩退去。这时天色已经渐亮,旭日缓缓东升,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竟已找了一夜,难怪会如此疲累。
就在小春闭着眼休息时,拱门里头传来沙沙脚步声,他边听边数,来人共有八个,一个个都是脚步沉稳吐纳悠长的练家子,小春眉头皱了皱:心里只有三个字——打不过!
可打不过还是要打,他赵小春绝非不战而降的主,这回又翻出了个碧绿瓶子,取了两颗能在短时间内增进数倍功力的「龙筋虎瞻丸」服下,深吸了口气,往长春宫里走去。
里头几个黑衣人听见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