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又慌又乱的,这时候实在禁不起兰罄再来一乱,小春脚往后头轻轻一挪,打算偷偷地往外头跑去,先去找云倾再说。要不独自留在这里实在不妥,兰罄这模样实在可怖。
兰罄突然一动,小春吓得摒息。
兰罄跳了一下,往右扑去。张开双掌见着没东西,眼睛转了转,朝见斑烂彩翼翩翩飞过,又往左扑去。
「……」奶奶个熊,原来人家在扑蝶呢!
小春无言。真有闲情逸致啊……
「啊——小常——」兰罄见着小春,朝他冲过来。
「小常在这。」小春心里头担子一轻身子就软了,他连忙扶着长廊的柱子,省得自己丢脸地跌倒在地。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那么久?哥哥一直找不到你!」兰罄说。
「小常之前晕着呢,刚醒没多久,哥哥当然找不到我。」小春吐了口气。
兰罄才靠近而已,那同命蛊便开始躁动,他的小心肝又怦通怦通地跳个不停,像快从喉间呕出一样,叫他忐忐忑忑坐立难安。
「小常生病了?」兰罄问。
小春点头。
「我也是。」兰罄将双手举到小春面前,腕间那被生生折断的地方留下两处白布扎裹的痕迹。
他睁着有些无辜的眼睛望着小春,脸上带着憔悴病容,去了浑然天成的魔头气势,如今模样竟落得有些楚楚可怜。
小春被这么一看,心里头那个心动……
不、那个心痛啊……简直是难以覆加。
小春抓住兰罄手腕以下,轻轻一带切起脉来。脉象一听,却令他啧啧称奇。
小春望住兰罄道:「这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在他废你功力前先以内力相抗,散功那刻强激一半功力冲破筋脉散于肺腑,就算他破你气海,也可凭着后来一点一滴努力将半数功力救回。」
小春难得遇上这种情况,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脸的诡异笑容。「啧啧,以这种生死相搏的方法保存功力,没去掉你半条命,真是算你捡到的。」
强人,他家大师兄的确强人。
可当小春听脉下去,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欸,筋脉逆转内腑全伤,我给你的药你都没吃,是不是真不想活过三年啊?你以为我替你治那些药是治好玩的是不?送到你家去让你吃了,你还耍性子不吃,难怪一受刺激就再度走火入魔……」
「你们在做什么?」云倾阴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小春吓了一跳,手一抖,放开兰罄的手腕。
兰罄皱眉,他听小春说话听得正高兴,拉着小春的手遂又搭回来。
云倾走了过来,抬起手便要打下。
「不要!」小春连忙喊。兰罄这手骨才刚接回来,若再断一次,那便真的终身得残无法举剑了。
云倾脸上颜色变了几变,拖着小春便走,兰罄的手无法使力自然拉不住小春,他正想追,小春着急了,却看见一只色彩鲜艳的大蝴蝶从眼前飘过。
兰罄眼睛一亮,双脚一跳,张开嘴便将那只蝴蝶给吞进嘴里,嚼了几下咕噜一声吞下肚,接着又开始寻找起身旁是否有飞来飞去的东西,没空理会小春。
云倾将小春拖进灵仙房里,灵仙正盘坐在床上运气,听见动静后只是缓缓张开眼睛,对这二人的到来并不惊讶。
「现在,移蛊。」云倾对着灵仙说。
灵仙只是从床榻上下来,说道:「你们两个都到床上躺下。」
云倾嫌恶地看了灵仙睡过几晚的床褥一眼,将上头的被子什么的都给掀了,而后拎着小春一起上去。
小春连忙挣扎,双腕翻了几翻解了云倾的擒拿手,迅速起身便要跃下床去。
云倾拉住小春脚踝将他拖倒在床,整个人迭在小春身上,让小春不能动弹。
「静下来,不许逃!」云倾低吼。
「你这是发什么疯!」小春猛槌着床板,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逃,五五分的机会便是说有五五分的险,我怎么会让你冒这五五分的险,若是不好我们两个都死了,那还唱什么戏。」
「但至少有一半的机会,我不要你死。」云倾不容小春反抗。
小春气得七窍生烟,这云倾决定的事向来不跟他商量。「你以为我是怕什么?好,就算走运两个人都活了,可你身处朝堂险恶之地,移蛊以后一生一世不能动武无法自保,这样一来凶险万分!」
「我想过,倘若成功,我便抛下这一切,随你回神仙谷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出来。」云倾低声道。
「抛……抛下一切?」小春怀疑自己听错了。
「朝堂险恶、江湖多仇杀,你这人坐不住、爱往外头惹事,一日看不住你,一日有凶险。只有带你离开是非之地,才能保得你安全。」云倾将小春翻了过来,扳着小春瘦到双颊凹陷的脸,对着他说。
云倾的眼里写着痛楚,他不想小春这样继续瘦下去,直至入了黄上,再也见不着他。他心疼,也怕失去他。
「可……可神仙谷很闷的……」小春有些不敢看云倾的眼睛。
「我心甘情愿。」
「可……可我……」小春心里是害怕的,自己死也就算了,但绝对不能拖云倾下水。他总是觉得这人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跟他这样一个混小子同下黄泉。
「有个人对我说过,小春是个笨蛋,一辈子都不懂对自己好一些,只记得对人好。他说:『若他不会顾自己,你便得学着顾好他。』」云倾哑声:「可越顾你,我便越不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情。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
他缓缓地道:「每当你对兰罄笑,我便痛苦,每当你和他说话,我的心便闷得慌。他对你好一点,你便向着他,可我对你好,他一有伤有痛,你还是向着他。」
「他这回真的伤得厉害。但我只是关心他的伤,全无其它。」小春扯嘴笑道,笑容里有着浓浓的苦涩。他怎么会不知道云倾的不安,「我当年这条命,一半是他救的,一半是师父给的。他和你一样,其实都对我好,但就是不明说,可我打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看待,我哥哥伤了,哪能不理会他。」
「云倾……」小春红着眼说道:「你别再伤他……如果我真有什么事,你千万别伤他……」小春哀求着。「他的日子没比我多多少……」
云倾静静地看了小春一会儿,才缓缓道:「好……你不要我伤他……我便不伤他……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答应你……」
「云倾……」小春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着哽咽。
「但你也必须答应我,将同命蛊移到我身上。」云倾说。
「不行……不行……」听到移蛊这事小春又挣扎了起来,他眼里泛着水气,鼻子酸着。
「为什么不行!?」云倾不解。
「就你怕我死而已吗?」小春忍下住朝云倾吼了出来:「你怕我死,我也怕你死啊!如果我活了,可你却死了那怎么办!」
「那我便化作一缕魂魄,留在你身边。伴你直到百年。」云倾软着声音道。
「我不要——」小春放声大叫。
「小春,听话。」云倾说:「你不是希望我与兰罄不再仇杀吗?我答应你,不伤他。不伤你,也不伤他,将他看成与你一样,即便他举剑向我,我也不会还手。」
「不要——」
小春暗自运起功力推开云倾打算挣脱,当下却眼前一黑,同命蛊已到吞噬筋脉间残余功力的最后阶段,他早徒剩神形毫无气力。
云倾一记手刀劈上小春脖子,小春后颈一痛,身子缓缓软了下来,再也无法抵抗汹涌袭来的晕眩与黑暗,晕厥在云倾怀里。
他摸着小春的那缕白发,轻声说着:「小春,听话。我不能让你有事。」
灵仙走到两人身边,如同看了一场生死分离的好戏,唇角挂着的是讥讽的笑。「同命蛊无法可解。真有办法,赵小春今日也不会虚弱至此,徒剩形骸内腑空荡了。」
「该做什么便快做,罗唆无用。」云倾冷淡地对灵仙说道。
但和他对上外人时冰霜满布的容颜相比,他缱蜷在小春那头纠结乱发上的白玉手指,却是那般温柔。
灵仙拿着一颗药丸,让昏迷过去的小春吞下。
云倾让小春靠在他肩上,低声对小春说着话,也不管小春是否有听见,只是不停地、不停地说着。
灵仙在小春左胸上方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刀口颇深,几乎要触及脏器。汨汨的鲜血冒了出来,几乎一下子便将小春那件白衣染红。
他接着在云倾胸口上也划下同样的口子。
「等着吧!」灵仙说:「看是这血流得快,还是赵小春的命比较长。方才那药丸可以逼得子蛊作动,若血流尽之前,子蛊钻了出来,移到你体内寄宿,那他便可活,若不,便是另外那五分的死路。」
跟着,云倾等了许久,等着等着,直到昏睡中的小春抽搐了一下,浑身紧绷起来。
云倾紧握着小春的手,凝视那血肉模糊的口子里,探出了一只扁平丑陋,只有拇指大,染满鲜血如同癞虾蟆般的东西。
那东西浑身都是纤长的触须,触须在空中缓缓舞动着,偶尔有浑浊的血滴由其上滴落。
药人血中独特的香气弥漫室内,浓郁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云倾摒息着,心里头不断喊:「过来、过来、过来……」
他早忘了那是他最厌恶的虫子,一心只想着只要这丑陋思心的东西进到他身体里,小春便能继续活下去。
「过来、过来啊!」云倾赤红着双眼,喃喃念道。
小春的身体越来越冷,气息也越来越弱,云倾扶在小春身上的手缓缓地挪到小春胸前贴住,离那东西咫尺的距离,慢慢地将体内的真气输进小春身上,护住他逐渐衰竭的心脉。
绵绵悠长,顾不了自己,心急如焚,只想着小春。
他记得自己以前中了剧毒「月半弯」时,小春也都是这么输真气替他续命,有时一耗便是一整夜,这般利人损己的事小春一做再做,却没埋怨半分过。
小春对他的好,是谁也比不上的。他不能失去小春。小春若走了,那自己活着又有何用。
只是小春的气息越来越浅,几乎便要消失。云倾加紧输真气人小春体内,就算把这些年来苦练的内力都给小春也不要紧,只要小春能活下去。
突然传入的刚劲真气震动了那血淋淋的东西。
那东西停在原处,触手缓慢而规律地不停舞动。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在云倾以为自己和小春身上的血都流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