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记忆中,我绝不是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女孩,至少应该已经成年了。
而且,经过这几天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我认为自己身处于一个经营不善的教堂里,教堂的工作人员只有“莱亚嬷嬷”和“玛格丽特姐姐”、“劳拉姐姐”三个人,收养有上百个孤儿,从婴儿到十一二岁不等,再大一点的却一个都没有。
在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穷”的地方,只有六岁之前的孩子有食物配给(虽然只是硬得像石头的干面包和清水,严重抗议营养不足),六岁以后的大孩子则只能通过劳动换取食物。他们的劳动基本是在被称为“五区”的教堂外围的垃圾堆里(是的,这座破教堂竟然建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中!)找寻具有回收价值的东西带回教堂(我印象里这叫“捡破烂儿”)。每天会有外面的大人送来食物(也包括发给我们的食物),并取走他们捡来的“破烂儿”。这些大孩子忙碌一整天换来的很可能只有一小块发霉的面包,个个面黄肌瘦,抢起垃圾来像疯子一样(甚至常常会看到有外面的人搬着尸体运走),简直惨不忍睹。
在第一天目睹并亲身体验了这里的孩子怎样生活之后,我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虽然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对世界还有清晰的印象。我知道日子应该是怎么过的!我记得我生活在飞机、汽车、电脑、巧克力的怀抱里,但绝不包括垃圾堆啊!谁活在垃圾堆里啊!又不是老鼠!简直见鬼!
你们知道每天出门看到一座垃圾山的感受吗?你们能想象每次想深吸一口气都被恶臭憋回去的滋味吗?你们能忍受不能洗澡、厕纸配给制、身上成天脏兮兮的日子吗?反正我不能!
不能……也得能。
在彻底崩溃重组后的第二天,我坚信自己(或者说可怜的小莉迪亚)是被拐卖了,勇敢地走出了破教堂(虽然没人会管,但小孩子都自觉地不离开教堂范围),走进了茫茫的垃圾山里,想要走出这个垃圾场,重新回到人类社会,文明社会!然后……在拐过两道弯,走出几十米后,我亲眼看到了一具尸体!一个完全符合教堂特色(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大孩子直挺挺地倒在我面前的路上,一只手伸到前面,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肚子被一块尖锐的废铁块贯穿一个大洞,流了一地……肠子。
我眨了眨眼,呆滞了三秒钟,一群苍蝇“嗡嗡”的在周围乱飞,我“嗷”地尖叫一声,跳起来转身就跑!趿拉着不合脚的塑料凉鞋,我以前所未有的快速度沿着垃圾山之间的小道往回跑,拐过了一个弯,眼看着已经能见到教堂的尖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碰——哎呦!”我重重地和他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纷纷向后跌倒在地上。我粗喘着惊魂未定地向前看去,脏兮兮的白衬衫,黑发黑眸,竟然是我的床友库洛洛!
库洛洛显然也跌得不轻,坐在地上眉头紧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会说话?”
“不会!”我条件反射地道,随即醒悟,“啪”的一声双手捂住嘴,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你会说话。”他肯定地道,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专注而探究地看着我,“不过我听不懂。这是什么语言?”
我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这家伙发现了,他要是说出去怎么办?难道还能干掉他吗?
感受到头顶上他目不转睛的探究眼神,我犹豫一会,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破罐破摔地道:“是啊是啊,我会说话。你能不告诉……”还没说完,我们两人一起怔住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在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因此我竟然还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嗓音竟然如此……特别!那是一种好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低柔婉转,空灵缥缈,明明声音不大,却让人从心里透出痒意,仿佛怎么听也听不够似的,带着浑然天成的蛊惑。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的莉迪亚要装成哑巴!我恍然大悟。虽然小小年纪还不懂何谓风流入骨,但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看惯了人命比草贱,想必已经知道拥有这样勾人的声音无疑是一桩祸事——这已经不是天赋,而是原罪。
我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气疯了,那边库洛洛倒是饶有趣味地道:“真好听。”
我来不及多想,一轱辘爬起来扑到他身前,捉住他白衬衫的领子,逼近他的脸,恶狠狠地道:“库洛洛!我警告你,绝对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匆忙之下,我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这种名为“汉语”的语言,库洛洛应该是听不懂的。
我比库洛洛还要高一点,那家伙被我居高临下地勒着脖子威胁,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地扬一扬眉头,以一种孩子发现新玩具的惊奇语气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语言,但居然听得懂你的意思。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我也十分惊讶,捉着他领子的手忍不住松开了一些。“你听得懂?”
库洛洛轻而易举的将他的衣领从我手中解放出来,说道:“你这么有趣,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听了这句承诺,我莫名其妙有种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不过还是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揭穿我就好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那张俊秀的脸上一丝表情,一字一顿地确认道:“你发誓,绝不将我会说话的事说出去?”
库洛洛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我觉得他好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我从不发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那好吧。你保证。”我想了想,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觉得库洛洛绝不是个善茬,但却莫名相信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熊孩子。也许是他小大人一样有条不紊的样子深入人心,让我觉得这家伙完全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话负责。
“我保证。”库洛洛难得的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嫌我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你对流星街有什么看法?”库洛洛这个家伙,根据在我这两天的观察,几乎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现在倒是起了谈兴。
“流星街?”我有些兴奋地问道,“是这个鬼地方的名字吗?这里究竟是哪里?”
“你不知道?”库洛洛近乎错愕的看着我,“他们说你从出生就在这里了,你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呃……”我想了想,既然最大的秘密已经被这家伙知道了,那么再告诉他另一个也无所谓了,反正根据我的观察,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和他们无关的事,失忆不失忆的,谁管你哟!
于是我老实道:“事实上,我失忆了。”
库洛洛:“……”
我发誓有一瞬间库洛洛脸上写着:这是个白痴,和她认真讲话的我也是个白痴。
“……就在你来的那天早上。”我不怕死地补充道。
“那么你还记得什么?”库洛洛不愧是“小大人库洛洛”(不要给别人随便起外号啊喂!),他直接跳过所有不知所谓的细节,直指问题的核心,冷静地问道。
我犹犹豫豫地看着他,慢吞吞道:“我记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外面的世界。”库洛洛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一直在流星街长大,却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好。”他顿了顿,“那么你应该也发现了,流星街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我看看周围不断散发着怪味的垃圾山,嘀咕道。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嗅觉失灵了。
“资源极度匮乏,充满杀戮和掠夺,只有强者能够生存的地方,被外界遗弃的地方。”库洛洛简洁地道。
“那我们算怎么回事?”我完全塌下肩膀,沮丧地道。这简直比我最坏的猜想还要糟糕。
“孩子,不如说幼崽,也是流星街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库洛洛平静地说道,那张稚气的脸上流露出十分冷酷的意味。
他继续说道:“而且这样的喂养只持续到你我六岁的时候。六岁以后就要自己寻找资源换取食物,十二岁之前还能在保育所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逗留,得到一定的保护。十二岁以后就会被赶走,去其他的区和流星街的成年人抢夺资源。换句话说,十二岁即成年,之后生死自负。”他总结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怎么办?”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库洛洛淡定地回答我:“不怎么办。从现在开始练习,不断变强,然后……”他抬头看向垃圾山上露出的灰色天空,“离开这里。”
我发誓,直到很多年后,我还依旧记得库洛洛看向天空说着离开的样子。那是一种莫名的感动,让人想哭。
“……老大,求入伙!”我冲上去摇尾巴。
“……呵呵。”
第3章 从走路和说话学起
从那天开始,我和库洛洛的关系迅速拉近了。
确切地说,是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而面对周围全然陌生的一切,我有太多的话想说了!也因此,在保育所里的日子,我们俩白天黏在一起,晚上挤在一张小木床上睡觉,除了上厕所,基本就没有落单的时候。
面对化身为小尾巴的我,库洛洛倒是无可无不可,表现得很淡定。
我暗自猜测过他是不是怕撇下我以后,被我在半夜踹下床去,但是没敢问他,怕他恼羞成怒然后翻脸。别看库洛洛成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还真有点怵他。
这是直觉,我一向相信直觉。
话说回来,流星街的保育所对我们这些六岁以下的孩子还是很宽容的。就像库洛洛说的,幼崽是很珍贵的资源。因此我们每天也不用干活,早上上完早课,吃完分到的早餐,就可以爱干嘛干嘛,离开保育所也没人管,反正在整个五区都没人会伤害幼崽,幼崽们也自觉的不会离开安全区域——库洛洛说流星街没有孩子,这些小鬼果然一个比一个精明,懂事的吓人——虽然我坚信库洛洛一定是其中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