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张嘴,想说我来吧,想想自己虚软的手,偃旗息鼓了,握了下库洛洛的手又松开,忙不迭笨手笨脚地向前爬出去,让库洛洛挪到飞坦身边。
我绕了个半圆,坐到库洛洛左边重新靠回到墙壁上,恨不得将滚烫的身子整个贴到冰凉的墙壁上降温。
库洛洛脱掉衬衫,侧过身子背对着我,将左肩送到飞坦面前。
飞坦利落地撕掉外伤药的包装,将药粉倒在库洛洛肩膀上。
“你放松点,这样血止不住。”我听到飞坦道。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库洛洛道,他的声音此时到底泄露出些许强撑不住的虚弱。
飞坦道:“要不让你缓缓?”
库洛洛道:“没事,来吧。”
“……把杀气收回去。”飞坦扯着纱布道。
“……你等一会儿。”库洛洛有点虚弱地道,“莉迪亚,来一下。”
“嗯?”我撑着墙壁坐直身子,然后蹭过去,坐在库洛洛身后。
“从后面抱着他。”
“抱着我。”
飞坦和库洛洛几乎同时道。
“哦。”我现在的状态就适合一步一个指令的行动,听话地伸出手去,从背后抱住库洛洛的腰,“这样行吗?”
“再抱紧一点。”飞坦道。“小心他的伤口。”
我于是向前贴了贴,从右后方抱紧库洛洛的背,顺势将下巴抵在他完好的右肩上。
我高热的脑袋有些不太好使,滚烫的脸颊一贴上他颈侧清凉的肌肤,立刻舒服得忘了其他,放心地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库洛洛呼吸滞了一下,飞坦却道:“很好,就这样。我动手了?”
“嗯。”库洛洛低声应道。
飞坦于是将纱布缠到库洛洛受伤的肩膀上。他的身体靠近库洛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怀里库洛洛的背部肌肉紧绷了起来,似乎有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想要反击。
“唔?”我下意识地双手用力抱紧了他,不想让清凉的抱枕挣脱出去。
趁着库洛洛僵住的间隙,飞坦动作麻利地用纱布裹住库洛洛的半边肩膀,然后手一抖,又将绷带裹在外面,绕两圈回到前面打了个死结,手轻轻一扯,扯断多余的绷带,向后和库洛洛拉回到正常的距离。
库洛洛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疲惫的“吁”了口气,松懈地向后一靠,和我前后倚着。
“差一点就被砍断了。怪不得你的反应这么大。”飞坦喝了口水,低声道。
“是自制力还不够。”库洛洛也低声道。他又缓了两口气,然后直起腰来拍拍我还抱在他腰上的手,道:“莉迪亚,松手,让我起来。”
我依依不舍地松开他,库洛洛站起来转回到我的左边。虽然就是方寸间换个位置,但库洛洛当然不肯像我那样狼狈地在地上爬来爬去,而是不辞辛苦地站起来走两步又坐下,让还眼巴巴看着他的我直眼晕。
库洛洛重新挨着我坐下,没有受伤的右边肩膀紧邻着我。他道:“莉迪亚,吃退烧药。”
“哦!”我慢了不止一拍的反应过来他的话,立刻精神一振——原来还可以吃药,我都忘了!然后蒙眬着双眼去地上那堆药盒里找退烧药,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死活也不能把药盒上花花绿绿的鬼画符翻译成“退烧药”。
“找不到……”我苦恼的喃喃自语。
“这个。”一只手从地上的一堆药盒里拿出一个塞到我手里。是库洛洛。
我乖乖地接过药盒打开,摸出一板药来,也不多想,手指不太利索地抠出一片胖乎乎的白药片,直接塞进了嘴里。
好苦!
我一把抓起旁边一瓶矿泉水,拧开就想往嘴里倒……拧、拧不开!我含着药片想咽不敢咽,想吐又舍不得,抓着拧不开的矿泉水急得差点哭出来。
库洛洛从旁边伸出手来,就着我紧抓着矿泉水瓶不放的动作,轻易地单手拧开了瓶盖拿走,将敞开着口的水瓶留在我手里。
我赶紧叼住瓶口灌了下去,将已经半溶解的药片冲进喉咙,又咕咚咕咚咽了两口水,幸福地长叹一声——总算不苦了!
“哎!”库洛洛突然在旁边道。我咬着瓶口抬眼看他,他盯着我丢在地上的退烧药盒,有点懊恼地轻声自语:“我怎么忘了,一片是成人的剂量,应该吃半片。”
我好半天才费劲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松开瓶子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库洛洛很坦然地摸摸我的头以示安慰:“别担心,这样就不会烧傻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混沌,也就放开不管了,只记得自己已经吃了药,很快就会恢复智商了!
真是太棒了!
库洛洛拿走我手里的水瓶喝了一口,自己也吃了一片药,然后将水瓶盖好放在一边,对飞坦道:“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好。”飞坦道,然后靠着墙壁头一低,抱着他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回来的剑,片刻也不耽误地闭上眼睡了。
“你也睡吧。”库洛洛吩咐道,单手拉着我靠回到墙壁上。
“嗯。”我乖乖地靠到墙壁上闭上眼睛,本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意识几乎立刻散了干净。我阖上眼摸索着想拉住库洛洛的手,他轻轻挣了一下,道:“我得放在外面。”
我一想好像库洛洛只剩下一只手好用了,只好放开了,又挪了挪身子,直到贴着库洛洛的肩膀,准备睡觉。
睡觉之前,我最后的意识驱使着我掀开眼皮看了眼对面,特奥夫他们也垂头靠坐着似乎睡了,只是不知道闭上眼睛的人里面有谁是醒着的,又是谁在守夜。
从这个角度看去,明显可以发觉特奥夫和埃特离得更近,赛文和他们还隔得远了一些。电光一闪间,我想问今天晚上赛文是什么时候加入我们的?但一时倦怠已极,想着库洛洛和特奥夫他们总是知道的,也就轻轻放过,重新闭上眼睛,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即使身体已经熬到极限,这一觉却完全不像想象中那样睡得沉稳,似乎一直沦陷在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不得片刻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闷雷似的鼾声吵醒,再睁开眼时丝毫没有小憩过的放松,反而觉得愈发疲惫。
我之前好像一直靠在库洛洛的肩膀上睡,现在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脖子完全僵硬了,一动就酸疼得不行。
“怎么醒了?”库洛洛在我头顶上道,声音轻而清醒。
我心一横一使劲,总算扳直了脑袋坐起来,向后靠在了石壁上。虽然脖子和半边肩膀酸痛僵硬,身上疲惫得像是足有几天几夜没睡,但好在头疼减轻了许多,精神也清醒了一点。
头顶地面上的爆破早已经停了,从这里却还能听到外面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尖锐风啸。地道是通风的,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气流晃动着墙壁上一圈蜡烛,摇曳的火光照在每个人半垂的脸上,忽明忽暗,沉寂晦涩。
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单从似乎没有消耗多少的蜡烛来看,应该才过了不久。对面,埃特显然睡得很沉,那阵闷雷似的鼾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吵醒我了……”我转头看向库洛洛,还有点迷糊地呢喃道。
库洛洛只是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却还穿着那件沾血的衬衣,上面他自己的血现在已经凝结成了深褐色的硬块,看着就很不舒服。可即使在这样落魄的境况里,库洛洛就是能做到眉眼含润,贵气恬然。
“我睡了多久?”我问他。
“不到两个小时。”库洛洛侧头看着我道,这个时间比我以为的还要短很多。“接着睡吧。”他道。
“嗯。”我含糊地应着,突然又想到了问他:“你累不累?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库洛洛眉眼不动的道。没有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真话?
别开玩笑了,受了几乎废掉半边肩膀的重伤还要守夜,怎么可能没事?我也不知哪里来的焦虑,伸出手去想要试他额头上的温度。库洛洛也没有拒绝,反而配合地低了低头,任由我冰凉的手掌按到他温热的额头上。
柔软的额发划过手背,掌心下是他眉心烙印一般的十字。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十字代表什么又是怎么来的,这似乎是库洛洛最大的禁忌。
在保育所的那两年,有一次有人指着库洛洛眉心的十字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我都忘了,只记得之后有一整个下午我没找到库洛洛,那是他唯一一次甩开我单独行动。那天直到傍晚领取食物时他才回来,插队到我前面,我闻到他身上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赶紧拖着他出了队伍,跑到垃圾山里洗干净了才敢回去教堂。库洛洛洗澡的时候,还有从那以后,我们都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当然后来我也再没见过那个孩子。
而现在,他任由我虚软无力的手心遮住那枚刺眼的十字,低头垂眸的姿态近乎温顺。我无端觉得心中宁静而柔软,像泡在一汪暖融融的温水里,不想出来,也不想动弹。
不过库洛洛有没有发热我却摸不出了,毕竟我自己发烧烧得手脚冰凉,摸库洛洛就觉得温热有余。我收了手,犹豫着要不要再拿自己滚烫的额头凑上去试试,却被库洛洛握住肩膀拉了下来。
“我没发烧,你赶紧睡觉吧。”他有些无奈地道。看我只是润着眼睛盯着他看,又补充道:“我吃了消炎药。”
“……我担心你。”我低声道。
“我没事。”库洛洛道。他抬眼看着我,又黑又大的瞳仁总是让他连敷衍都显得格外诚恳。
“……你不会有事。”我看着他,脸上烧得厉害,连眼眶都在发热。生病好像确实会使人脆弱,至少以前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寂静空旷的地下宫殿里,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这绝对是我说过最郑重的一句言灵,郑重到用尽我全身的气力,近乎虔诚。
“你不会有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好。”库洛洛也认真地应道。他总是知道怎样最快最有效的安抚我。抬手把我的脑袋按下去压回他的肩膀上,他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快睡觉。”
我枕在库洛洛的肩膀上,心跳地有些失控。这不太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我猛地从他肩上抬起头,头被自己剧烈的动作晃得一晕。
等我重新看清楚眼前,就看到库洛洛微微扬起眉毛看着我。于是我突然想我应该亲他一下,却在凑过去的瞬间觉得亲吻脸颊还远不足以表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