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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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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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当老沈兴致勃勃地提议在家摆个佛堂——她在时尚杂志上看到,某个名媛家里摆了一个,唐鹏才忽然醒悟过来——或许是终于面对现实,这些不伦不类的堆砌和互不搭界的生硬掺杂,都不过是虚张声势,掩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这一天,是他们认识刚满三个月的纪念日,也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天。
    “我结婚纯属上当受骗。”唐鹏人前人后总爱这样说。一开始,老沈还觉得是在夸她媚、嗲、惑,听多了终于觉得不对劲。终于有一天,她坐在沙发上怔怔掉泪:“你觉得受骗了就离婚啊。”
    唐鹏这才忽然看清自己:对于婚姻,他一直有种儿戏感,就像是无意中转台看到的一出漫长而狗血的连续剧,看的时候一边骂,一边心甘情愿地受骗,全是被一股恶作剧的趣味和好奇心支撑。而且,知道自己总能关上电视,爬上床,在黑暗和寂静中睡去。
    这样对老沈并不公平,唐鹏反省。那么,就要个孩子吧,为自己在这段婚姻中寻找一些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他不无天真地想,丝毫不知道这是他末日的序幕。
    
    第三章
    
    唐鹏清楚地记得,腿上的溃烂就是从他与老沈以生孩子为目的而性交的那一天开始的。
    此时的他,蜷缩在小小的飞机座位上。西裤成分里的羊毛粘在腿部溃烂处渗出的黏液上,一抻,可以听到水泡破裂发出的轻微的“噗”声,如细微至极的嘲笑——它们恶毒地膨胀着,看他无计可施。唐鹏不断跟空姐要咖啡,灌下肚里,浓棕色的液体像毒药一样让他手脚末端变得麻痹,只有腿像被针刺一样疼。
    邻座的小孩儿被飞机的颠簸惊醒,开始哭闹。他的母亲责备地拍打他的屁股,孩子以更激烈的身体扭动表示抗议,狠狠地朝唐鹏的腿上踢了一脚。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唐鹏晕过去,他紧紧地抓住座椅扶手,却丝毫没有缓解疼痛。母亲让孩子向唐鹏道歉,孩子扭动着身体:“不要!我不要!”他开始近乎尖叫地大喊着,踢翻了小桌上的一杯热茶,洒在唐鹏的裤子上。
    他的整条腿霎时沸腾起来,五脏六腑仿佛被骤然系紧,高高吊起在体腔之内,眼前一片漆黑,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身边是惊叫与窃窃私语。
    唐鹏后悔了,他深信不疑,自己会死在千里寻医的半路上,为了这不知真假的偏方。
    偏方是柯宏志告诉他的。唐鹏的两任女友——姜夕、老沈都认定柯宏志是他的精神偶像,仰慕得情深意切,简直有同性恋的嫌疑。
    认识他们的人都对此诧异和不解,唐鹏长得好看,画画、摄影都有天赋,待同性天真义气,待异性保守腼腆;柯宏志却瘦得难看,头小得不成比例,像个蚂蚱,昆虫一样的脸上还现出痴愣的神情。
    相识是在大学,唐鹏刚上大一,去毕业班的师兄宿舍串门。冬天的男生宿舍像个巨大的被窝,空气里藏着所有属于夜晚的秘密。地踩上去软软的,不知是一代代青春期男孩儿的体液凝固结晶,还是被脏出了幻觉。
    宿舍中间围了一桌,七八个人凑在一起打牌。只有一个男生没有凑在牌桌前,而是坐在床铺上不知在读什么书,一片嘈杂骂街嗑瓜子的声音中,他猛然抬头,说:“嘘!你们听!”
    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楼道里放着广播:“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唐鹏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邓小平的南方讲话。
    “你们听,这个非常重要!”床铺上的男生自言自语,还重重地点着头。
    “你有病吧,到底斗不斗地主?”其他男生不屑一顾,继续吵闹着玩牌,在陶瓷缸里捻灭烟头。
    那张沉思而痴迷地听着广播的侧脸,在当时的唐鹏心中留下极大的震撼——远远超越了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裸体,那是洞察力和智慧,黏黏的冲洗不净的荷尔蒙简直不值一提。
    那个男生就是柯宏志。
    认识了柯宏志之后,唐鹏才相信世界上确实有“天才”这件事。他有着超越年龄、阶层和成长经历的敏感和洞察力,每当他眯起眼睛思考,就像是在前几世的记忆中检索。
    然而,他并没有像唐鹏想象中那样成为百亿富翁或是政协委员,仅仅成了一名记者,以好得惊人的洞察力和差得惊人的行动力著称。“他只是运气没到。”唐鹏曾经这样想。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唐鹏发现自己的生活质量已经远远地把柯宏志甩在后面,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骄傲,而是不安,他为自己不错的生活感到歉意,为市中心有两个卫生间的房子,为过于俏丽也过于能干的老沈,为每次见面聚会选择的高档餐厅和对红酒的挑剔。
    每次见面,唐鹏总是夸大其词地描述自己曾受到的失败,毫不留情地自我贬损,甚至期待着柯宏志的讽刺。
    一周之前,唐鹏撩开裤腿给柯宏志展示自己的溃烂:“你看我,以后咱们见一次少一次了。”
    柯宏志吃了一惊,问:“两条腿都是这样?去医院看过了吗?”
    唐鹏点头:“去了,老沈开始一口咬定是我在外面不干净。去医院看,医生半天没查出来,说有点儿像带状疱疹,但也不是。涂了药发得更厉害,都没见过这样的。后来看了中医,说是体内有湿毒。”
    柯宏志又露出昆虫一样专注的表情,像是启动了高频声波的听觉系统,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几年前和一个老总吃饭,他说当时也是和你一样,满腿血泡,怎么也治不好。后来好了,怎么好的,你就当笑话听,千万别当真……”
    唐鹏急切地说:“赶紧说。”
    柯宏志说:“那人也是听别人胡诌,去了西藏,找了个当地的女孩儿,第二天回来,飞机还没落地就全好了。”
    唐鹏笑道:“找了个当地女孩儿是什么意思?”
    柯宏志说:“你说呢,不就那回事。说是去了体内的湿气。那个老总可真是有钱,可劲砸,拿女人当药引子。”
    唐鹏说:“女人就是用来医男人的药。”
    柯宏志说:“你小心我把这话告诉老沈,看她生不生气。”
    唐鹏说:“她高兴还来不及。你也见过她年轻的时候,不知和多少人腻乎,最后落在我手里,我也觉得邪门得很,像是击鼓传花,到我这儿,鼓声停了,花我也传不出去,只能接着。如果不是被我截住,她早就桃李天下普度众生了。”
    柯宏志讪讪道:“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唐鹏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也就不继续说。
    沉默之中,柯宏志继续说:“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就给老张打个电话。老张你也见过的,现在在西藏做地产和旅游,生意弄得挺大。”
    饭店外是一个水池,水池中间还有个长脖子书生的雕像。几个孩子在往水池里扔石子,石子在水面上悠悠打了几个漂,沉了下去,涟漪散尽,水面依旧,可石子就在那里,石子与水都知道。念头也是这样,沉下去,就出不来了。
    
    第四章
    
    唐鹏刚出闸口就看到出口栏杆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热情地朝他招手。她穿着荧光黄的薄外套,紧身牛仔裤,头上戴了一顶印着熊猫脸的棒球帽。
    “你怎么认出我的?”唐鹏走近后,第一句话问道。
    “张总说,最帅的那个就是咯。”女孩儿抢过行李箱,径自朝前走。
    听到这样熟练而伶俐的谎话,唐鹏有些心酸。
    “我们张总这几天刚好出差忙一个项目,没办法陪您。派我这几天做您的专属秘书,叫我盼盼就行了。”女生指着自己头上的熊猫帽子,说,“好记。”
    她说得过于轻快流利,以至于唐鹏无法分辨出其中有几分是真话,有几分是暧昧的暗示,姓张的是真的出差,还是借故为他送上一个床伴?
    女孩儿灵敏得像一只小鹿,穿梭在来往的人群中,他则笨重地跟在后面,睡眠不足和高原反应一下下轮流拳击着太阳穴。
    “这辆车这几天都给我们用,自驾游。”盼盼坐上越野吉普的副驾驶,弯腰的瞬间露出牛仔裤上一块紧致的小麦色肌肤。
    唐鹏笨手笨脚地爬上后座,说:“都听你的。”
    盼盼摘下帽子,回头一笑。唐鹏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她的眼睛大得不合比例,不笑的时候阴郁而深沉,笑起来,眼睛周围的小细纹像是一圈锋利的小箭,露出闪光的白牙,瞬间变成一种小野兽。
    盼盼说:“今晚先吃饭,给您接风,然后早点儿休息。明天咱们去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色拉寺,然后看时间决定要不要去罗布林卡,这样好不好?”
    唐鹏说:“你安排。我这块肉要杀要剐,全交给你了。”
    盼盼没有笑,车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
    几年前,他去参加一个熟人第三次结婚的宴席,娇妻比新郎年轻将近二十岁,根本还是个孩子,吃力地跟在新郎身后敬酒。到了唐鹏这桌,新郎已经喝了五分醉,指着新娘大声说:“你说她这么年轻、漂亮,跟谁不行?跟了我,图什么?还不是图我这块五尺三寸的肉!我这块肉!”他脸颊上的肉激烈地抖动着,新娘被他挟在腋下,瘦弱得像一只刚被拎出笼子的小鸡崽儿。唐鹏当时很注意地看了她的表情,她难堪的笑容里有一丝嫌恶。
    此时的盼盼,是否也露出一样的鄙夷呢?嘲笑着一坨悄然腐烂的肉。
    唐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能看到的小半个侧脸是平静的,整个天空倒映在她的目光里。她身旁的车窗摇下了一半,云压得很低,一小团一小团地从大块云朵中挣脱开,殷勤地挤进车窗,是在天上也待得无聊了吧,来人间索求吻。
    车平静地继续行驶,他从她那侧的车窗外看到一条标语:“定居工程惠及千秋万代,知恩图报共建长治久安。”汉字在上,藏文在下。她的脸猛然出现在这标语当中,很是怪异,唐鹏这才移开目光。
    晚饭被安排在一家颇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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