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罂,也有着自己的骄傲。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比之以骄傲着称的陈阿娇更加骄傲。或许与刘彻假情假义,虚与委蛇,能更快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寻罂却从未有过那样的打算。哪怕是进入了陈阿娇的身体,寻罂也不等于陈阿娇。若她真的是陈阿娇,刘彻或许根本不可能喜欢。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死结,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人能解。
“朕也回不到最初。”刘彻走进大厅中,他来了已经许久,仅比馆陶长公主晚上一步。该听到的,他都已经听到了。陈阿娇对馆陶长公主的信任,让他心中涌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嫉妒。哪怕他心中知晓这嫉妒来的莫名其妙,却没有办法压制。
他想要做陈阿娇最信任的人,甚至是唯一信任的人。事实却是,他是陈阿娇最不信任,也是最防备的人。
“臣妾参见陛下!”陈阿娇从座位上起身,她还未来得及弯腰施礼,便被人揽在怀里。她只能口头上说了一句。
“阿娇姐……”刘彻勾起的唇角有两分苦涩,声音中带着些许渴求。“朕从未想过回到最初,只想着重新开始。”
“皇上,发生过的事情,终究会在心中留下痕迹。您想让臣妾以什么样的心情与你重新开始?!”寻罂推开刘彻,这次霸道的帝王,并没有强行的钳制。
“朕想要的是一个机会。”刘彻终究是没有任何语言反驳,过去,是无法抹灭的。
“皇上,阿娇带着一句‘金屋藏娇’的戏言坚持了十余年,您可曾给过阿娇一次机会?!阿娇坚持了那么久,得到了什么您最清楚。得到的不过是一次次的讥讽与打击,得到的不过是‘一生无子’的事实,甚至连窦氏都差点因陈阿娇覆灭……”寻罂的声音自始至终的平静无波。
“皇上,臣妾的确动过巫蛊之术。那是最后的挣扎,从全心全意到心死如灰,这不是皇上最想要的么?事到如今,又说什么重新开始?”
陈阿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她的每一句话,却如同最尖锐的针尖一般,刺入刘彻的心中。那所谓的巫蛊之术,再也的没有办法掀起任何波澜,更没有丝毫想要利用的心思。
“还是说,皇上后悔了?!”寻罂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中都带着两分笑意。
后悔么?应该是后悔吧。如今刘彻终于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按照他预料中的发展。也不是所有想要的,都可以抓在掌心。陈阿娇名义上永远都会是他刘彻的女人,甚至是她的那具身体也是他的所有物。但是他若是想要一颗真心,对方不愿,他又能怎样来取?
“皇上,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也没有办法重新开始。除非……”寻罂突然停顿了下来。
“除非什么?!”刘彻的心中不由得涌现出了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愿意赌。
“除非啊,你我都去那奈何桥上走上一遭,彻底断了前尘往事。”寻罂对上刘彻的视线,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展现出了她所有的冷漠。“皇上,陈阿娇这一生都只会是你的皇后。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刘彻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他将眼眸闭起,良久之后重新睁开。双手在他的身旁收紧,血液从指缝中渗出一滴,滴落在地面上。他的眼睛重新睁开,那瞳孔都带着几分血红。深深地看了陈阿娇一眼,转身离开。
他害怕若是继续呆下去,会无法束缚心中的野兽,做出更多无法挽回的事。
☆、第16章 chapter16
卫子夫坐在大殿的主座上,比起曾经的繁华,如今这殿中格外的冷清。未央宫向来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地方,她倒也从没奢望过自己能够经久不衰。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怀着身孕的时候,失去刘彻的宠爱。
她自认为很了解刘彻,行为举止都是顺着他的喜好去做。谁人不知晓卫夫人温柔大度,从来都是不争不斗。真正的卫子夫真的是这样么?只不过是为了迎合刘彻的喜好铸造出的表象而已。她所有的计谋都是围绕着刘彻展开,虽然她对他并没有爱意,任何人也无法否认,卫子夫对刘彻的用心。
只是,她或许是高估了自己,亦或是低估了陈阿娇对刘彻的影响力。以至于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一步错便是步步错。或许连刘彻本人都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差别,她却看的清楚。刘彻对陈阿娇用了真心,一个帝王的真心。不是像对待其他嫔妃那般的疼宠,而是珍视与纵容。不是肤浅的喜欢,而是上升到了爱的层次。
刘彻的喜欢向来是有保质期的,曾经陈阿娇得到过又失去。如今这份爱意,又能够持续多久?!‘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陈阿娇能够在最低谷的时候重新崛起,那她是否能够真的用爱绑住刘彻的一生。
“呵。”卫子夫微微眯起了眼眸,寂静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么一声冷嘲,让仅剩的几个奴才宫女都低下了头。这后宫所有妃嫔都在追逐帝王的宠爱,如今却有一人例外。陈阿娇的骄傲,在她看来是有几分不识时务。只是,却正是这般不融于这个后宫的性格,得到了所有人都不敢奢想的东西。
卫子夫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腹部,她的腹部已经完全隆了起来。如今她怀·孕已经将近十个月,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腹中的孩子相当的康健。虽说她失了皇上的宠爱,穆太医却不敢有任何怠慢她。穆太医帮助她做了太多事,两人之间早已经牵连不清。
如今,这个孩子当真是她唯一的期盼。掌心似乎德能够感受到腹中有另一个微小的心跳,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前几次生育时那般坦然,反倒是有些心慌。
前几次生产,殿中会早早的准备起来了,唯恐生产的时候出现任何差错。刘彻多少会帮扶她一把,虽然是个女儿,却也带着几分重视。现在哪怕肚子里的这个太医说是皇子的可能性大,反倒是得不到刘彻任何视线。
他全部的心力全部都花费在了陈阿娇身上,她可是听说了,刘彻如今每日都在椒房殿留宿。甚至因为害怕惊扰了陈阿娇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帝王屈尊居住在椒房殿偏殿。
“翠桐,红缨可安排好了?!”卫子夫开口问了一句。
“夫人,红缨姐还没回来。您放心,红缨姐办事向来稳妥不会有事。”翠桐安慰了卫子夫一句,“要不翠桐陪你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不了,翠桐,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卫子夫伸出手掌放在翠桐的掌心。她这次虽说并不是第一次怀·孕,却是最疲惫的一次。大概是因为这次想的太多,以至于身体经常出现几分疲惫感。
翠桐扶着卫子夫躺在床·上,她小心翼翼的将窗户关好,转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夫人休息了?”红缨压低了声音询问一旁站着的翠桐。
“翠桐,你去将门关上。”卫子夫听到红缨的声音,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是,夫人!”翠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将房门关好,自己则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外守着。
“红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卫子夫问了一句,视线一直放在红缨的面庞上,不会错过她任何一个神情。
“已经都安排好了,接生的婆子都是以前的老人,值得信任。产房所有的物品,我也都一一检查过了,绝不会有错。娘娘您的身体状况也是大好的,穆太医不会骗您。”红缨一一交代。
“那就好。”卫子夫移开了视线。
“夫人,您放宽心。虽说现在陈阿娇得了皇上的宠幸,但是以后会怎样还难说的很。你肚子里的胎儿太医可是亲口说了是个男婴,陈阿娇肚子里的种是男是女没有谁知晓。最好是个女婴!孩子生下来之后,您未必就不能争上一争。”红缨看着卫子夫的视线有几分担忧。
“争?!这话说的还太早了。不过有句话说的没错,若是陈阿娇肚子里是个女婴是最好的。若是个男婴,哪怕我们没有争斗的心思,怕也是自身难保。未央宫之中若是比心狠手辣,可没谁比得上那人。”卫子夫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任何愉悦。
红缨心下微微沉了沉,刘彻对陈阿娇的态度实在是太过郑重,以至于她们不由的向着最不利的方向去想。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对于如今的卫子夫来说,宠爱、权利都是虚的,至少比不过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红缨,叫人把我送入产房。”卫子夫的声音依旧镇定,不过她放在被褥下的手,在用力的收紧。
“夫人,您这是要生了?!”红缨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连忙跑了出去,让翠桐进来陪着卫子夫。
卫子夫生产的消息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让刘彻知晓。
刘彻看向在一旁听巧宣为她读游记的陈阿娇。“阿娇姐,您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陈阿娇说他们不可能‘重新开始’,的确让刘彻恼怒。他甚至想过让陈阿娇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眼不见或许就心不烦。不过,显然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刘彻一直以为自己爱江山胜过爱美人,却不曾想有一日,他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眼前都能浮现出女子的身影。没有过多的抵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入了陈阿娇的椒房殿。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之后,心下涌现出的满足,更让他戒不掉。
不由得将事情朝着他最期待的方向去想。
阿娇姐是说没有办法‘重新开始’,但是感情又怎么是可以人为掌控的。若是真能掌控,他刘彻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爱上陈阿娇。不仅抛弃了一盘己方有大好优势的棋子,甚至是为了她重新铺设棋局。
他身为帝王尚不能掌控自己的喜欢,阿娇姐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百分百不能够再次对他刘彻动心。他们虽然有十余年对彼此来说都算不上美好的记忆,但是他们的人生中,还有好几个十几年。他为何就不能用美好的记忆来淡化曾经的伤痛?
哪怕在目的没有的达成之前,处处都带着几分酸涩,却始终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