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变。
季复生苦不堪言,体内妖力如怒涛溃决,火山喷薄,偏偏又冲不破那道灵光,筋络骨骼都被撑到极限,丹田内原更是仿佛有无数条火龙横冲直撞,撕咬咆哮。
他生性异常刚硬,正是豁得出去宁折不弯的脾气,此刻在几乎要被炸裂的痛楚之下也不做退让,双眸睁开,一声断喝,银色内丹呼啸而出,如箭矢急弩,挟带一股暴戾苍冷的邪气,直射光圈。
这一着却是孤注一掷的行险,稍有不慎便是内丹碎裂,千年修行立即毁于一旦。
那道不知来处的灵力邪中存正,上古精纯,董束月一旁越看越是不安,突见季复生拼却玉石俱焚,不由得惊慌失措,厉声道:“不!”
蹑风而上衣衫猎猎,挥手便是两道炫亮电光,欲助那灵力压回季复生的妖力,急道:“吞回内丹!快!”
季复生双眸已不复血红,而是至纯至深的黑色,乌珠凝墨,点漆流光,双手上扬拜月而望,却是不顾一切将妖力催升至极限。
只听撕裂轰隆之声巨响,碧水冰轮结界瞬间告破,漫天水浪如银河倒悬,水珠乱溅中,银白内丹围绕着明珠盘旋飞舞幻彩炫目,待水雾落尽喧嚣渐止,那明珠的光辉也被内丹吸纳殆尽,灰扑扑的如鱼眼般坠地,发出一声沉闷钝响,内丹表面则多了一层莹泽之光,犹如银器镀上了一层玉膜,多了些许内敛温润,慢慢隐入季复生的眉心,却留下一个憩蝶形的银白印记。
魑魅台上变数迭生,景象瑰丽而妖异,谁也不曾注意,那击碎的金光中有一缕化为一支绒绒的翎羽,无声无息消失在地府苍穹。
季复生端坐楼台,仰着脸双眸半开半闭,面容五官宛如雕刻,直逼入眼底的强势俊美,浑身湿透,安静中却自有一种锋芒凌厉。
董束月惊魂乍定,见季复生安然无恙,心中喜悦,低声道:“你没有事……”喉头蓦然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季复生看他一眼,断言道:“这内丹不属于我。”
董束月一僵,笑道:“怎么不是你的?它从你体内出来,助你恢复妖力,现在又回到你体内,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季复生略一迟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谁的,但知道不是我的,它并不完全受控于我,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方才能操控它打破结界,现在却几乎感觉不到。”
听他这么说,董束月轻笑道:“你魂魄离体太久,一时生疏罢了。”
季复生若有所思,心念默运,随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一道道游鱼般的浅淡白光随之呈现,五指轮转,白光缓缓凝聚成镜,虽稀薄脆弱,完全不似方才妖力的蓬勃强大,却已非寻常鬼卒能有的法力。
董束月看着他额心妖印,叹道:“你方才太过冒险,万一丹毁魂散,可是悔之晚矣。”
季复生一笑,笑容纯粹而热烈:“不会的。”
“为什么?”
“我心里想着,若是唤不醒体内妖力,又怎能去寻找凤双越,无论这内丹属不属于我,我都要拥有最强的妖力。我季复生要做的,必定能做到。”
自信而憧憬的神情,嘴边悠远的浅笑,针一般刺入董束月的眼眸,心里隐隐作痛,却又是骄傲信服:他想做的,又怎会做不到呢?
早在几百年前,季复生神采飞扬,笑容如春开雪融,阳光洒落,言语更是干脆得霸道:“什么泰山王?你是我的束月。”
那一刻,曙光破晓,曼陀罗华尽数绽放,董束月从此毫无保留,不可自拔,连沦陷都是心甘情愿,与人无尤。
现如今,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难道当真要失去他么?
魑魅台上突然的寂静,衬得董束月的眼眸如千年不醒的美梦,季复生看着那双眼,蓦然升起极为熟悉的感觉,但这种似曾相识也只一闪而逝,飞鸿踏雪泥而已。
一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董束月茫然道:“什么怎么?”
季复生眸光扫过他的脸,又不自然的避开:“你好像……要哭的样子。”
董束月轻声一笑:“泰山王怎么会哭?傻瓜……”
失去明珠的魑魅台分外幽黯,几乎遮住了董束月悲凉彻骨的神色,但季复生目力非常,见他紫眸分明浮着一层盈盈水汽,纤长的下睫处,更有泪珠将坠欲滴。
董束月低下头,淡淡道:“走吧。”
起身拾阶而下,季复生迟疑着伸出手指,去碰那滴落在鲸骨楼台上的泪,独角珊瑚鲸的尸骨冰凉,鬼王的泪却是温热。
下了魑魅台,董束月不用术法,只慢慢沿路而返,问道:“你魂魄穿越到千余年后,现在重归地府,可还习惯么?”
季复生只觉得体内百脉畅通清凉,舒适之极,行动更是脱胎换骨般轻捷如意,正暗自摸索内丹运转,听他发问,也就随口答道:“刚开始自然有些不习惯,两千年后的人间,跟这里大是不同。”
董束月偏着头,甚是好奇:“是么?很不一样?不过我看你并不十分讨厌地府。”
季复生看他发肤莹洁,依稀不谙世事的少年情态,不禁笑道:“嗯,吃穿住行都不一样,只不过我不太在意这些。”
董束月深以为然,忍不住微笑,季复生一向如此,即便把他扔到沙漠里,都能从沙子里淘出水来活得很好,却不会在意身处何地周遭他人。
走入寝宫正殿,便是山涧林木的清香气息,季复生心情甚是愉悦,朗声道:“做人做鬼,做神做妖,只要快意,就没什么不好。”
董束月笑问道:“那你在这里快意么?”
季复生道:“还不错,只是我妖力浅薄,什么法术都不会,该怎么办?”
董束月知他心里记挂着寻找凤双越,说不出滋味的一笑,道:“幽冥正神也有些法术,你若要学,我便教你,只不过内丹吐纳,还需得你自己领悟。”
季复生点头,又问:“方才压制我妖力的那道金光,是什么来历?”
董束月一滞,冷冷道:“你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气氛陡然僵硬,季复生一眼看去,见他半垂着眼,唇角拉出一道冷厉的弧度,竟是森森的寒意侵体,不着冠冕而鬼王气势尽显。季复生虽不畏惧,心中一凛隐隐提防,沉默着走到寝宫,道:“殿下请安寝吧。”
董束月嘴唇一动,似要说些什么,却挥了挥手,轻声道:“去罢。”
那道金光,说不准是妖力还是神光,来历却不难猜测,定是凤双越留下的感应之器,只怕不用季复生去寻,凤双越也会来找,只不过西北海底热恼地府,却不知他敢不敢闯,又有没有这翻江倒海的神通?
董束月眯着双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一手握碎了把玩着的海犀角。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希望大家看得轻松嗷嗷~~~
龙弧
第二天董束月丢给季复生几本册子,每本材质都各不相同,一册是规规矩矩的玉骨简,每片都是薄如蝉翼,大致一翻,所述是五行之道本真内丹,类似于微积分和大物,属于基础学科;又一册置于龙骨匣中,金丝编成,看着就很不缺钱的模样,打开一看,果然是好东西,正是记载了一些法术神器的修炼,属于工具书;最后一册最古怪,以至阴至寒的蝤蛑骨胶所制,侧面用夔牛筋钉牢,翻开隐约有咆哮呼啸之声,讲的是妖兽封印之术,算是拓展参考。
季复生捧着三本书端详的时候,董束月正忙着换上阎罗天子的冠冕服饰,各殿阎王每日需得携带本殿判官齐聚森罗大殿议事处置,司狱判决轮回往生,诸事甚为繁杂,董束月素来勤勉,便是准许告假,也是偶一为之,这两日因季复生之事,已是多有懈怠。
他冕服上为玄色下为赤朱,以虎枭巨蟒为章纹,华贵而威严,冕冠十二旒墨玉垂下,将精致到妖|媚的脸庞遮住一多半,嘴唇下巴的线条颜色却更是蛊惑人心,季复生抬眼见了,忍不住吹一声口哨,颇有些倚马观花的少年风流。
董束月笑了,抬手拨开玉旒:“瞧着稀罕么?”
相处数日,他一双紫眸虽云遮雾绕,季复生却也能窥出些许神色流露来,此刻见他眼波盈盈,分明是欢喜难掩,也就不拂逆他的心情,由衷赞道:“稀罕极了,不愧是地府十殿第一的绝色。”
虚九鸾轻咳一声,董束月却旁若无人,问道:“当真么?”
季复生即使微笑着,眼神也是暗藏锋锐,绝无温柔之意,只是实言:“真的。”
“那你喜欢吗?”
“还行。”
这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问的厚颜,答的淡然,问得骄纵,答得无忌。
虚九鸾的脸都黑了,千金更是受惊过度,几乎要昏倒了。
董束月笑得一张脸仿佛春风过后的美人樱,有些舍不得走,半天没话找话道:“等我回来,咱们在这热恼地狱逛逛罢,出了刑狱之处,颇有几处风景极佳。”
季复生那夜虽现出内丹,妖力破出,但修为尚浅,尚不得其法,因此过了那一瞬眼眸依然是通透的榴红,额心银色妖印亦已消失,热恼地府的大结界也是一时穿不出。想到这一点,拿起一本书册,笑道:“这几本有用吗?别是五块钱一本的盗版忽悠我。”
虚九鸾面有怒色,看向那些书册时,不加掩饰的艳羡妒忌,愤愤道:“只怕你天资所限,无法参悟这些法术封印。”
玉简也就罢了,那龙骨和蝤蛑中所载的秘术整个幽冥界只有十殿之王可以修习,而个中深奥艰涩之处,却是连十点阎罗都未能全然参透。
虚九鸾见泰山王随随便便将这些不传之秘交与季复生,自是百爪挠心,仔细一想却又放心——千年来季复生巅峰之时也只是战力无双,于法术领悟却是资质平常,这些书册虽然珍贵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