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宵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向前追去。
是什么能让霜宵放弃这三层灵塔?这可是三层灵塔,每一层皆是他付出千般血汗后赌命修来。云泉晓得事情不妙,追上前去。
霜宵终于在一座小村最边上的木屋里追到他的花灵。
它被一个男人捧在手中,男人眼中满是欣喜。屋里有一藤篮,篮中一个婴儿,脸色发青。屋侧的门里,一个只披薄衫的女人扶墙探身,满脸疲惫。
花青没想到,为儿子引来的续命花灵之后,会跟着一只浑身是血的蛇妖。他再看手中花灵,竟是浸润极品灵气而养,它能平安到达此处,怕是有这蛇妖一路护送之故。
这是我的花灵。蛇妖的声音透出虚弱与愤怒,还有悲伤,因他已无力而悲伤。
花青当然已知道这只花灵属于蛇妖,即使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灵约。
对不住,但我孩子需这花灵救命,望阁下成全,我绝不会害它。
灵融入魂中便是与魂共生,人乃天生灵智之物,花灵得此缘,确无害而有益。最重要的是,霜宵已无力再做什么,他强忍住,喉头才没有喷出血来,只因这口血一出,他便要倒下。这样的他,就算带走了花灵,也无法送它回原身。
霜宵只能点头,即使这之后,花灵可能不再是他的花灵。
花灵终于与婴儿的魂相融在一起,他的脸色逐渐红润。
花青抱着儿子,看了一眼门边的妻子,对霜宵说,鄙人姓花,请为他取个名字吧。他竟刚巧姓花。
霜宵看着他有些晃神。
花青朝他点点头。
霜宵终于开口,他轻轻说,叫花重锦吧。
花青念了念,花重锦,他抬头对霜宵笑着说,他是我们的儿子。
霜宵身体一僵。
花青继续说道,也是你的花重锦。
他如何看不出,霜宵与花灵之间的情意。
花青为霜宵疗伤,却收效甚微。
他说,你这伤很重。
霜宵应,嗯。他知道自己或许命不久矣,即使这伤不要他的命,察觉他的妖怪也会要他的命。他现在只想再看看他的花重锦,然后离他远远的,不让自己的死亡惊扰他。
花青说,我有一个法子,能助你疗伤,还能让别人找不到你。
霜宵转头看他。
花青朝他笑笑。
花青泡了一坛酒,所用之材皆是惊世的宝贝。他只取精华,得的是极清澈的琼浆。
你在这酒里养伤,我在酒封上下一重封印,能解开封印的人,除我之外,只有锦儿。如此你便出不来酒坛,别人也无法发现你。
霜宵点点头。
花青问,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霜宵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永远和我在一起?他已是一个人,不再是我的花灵。
霜宵神情仿若迷茫稚子,倒是让花青一愣。随即他笑道,不然我把他许给你吧。
霜宵惊讶地看向花青。
花青说道,他被你用灵气浸润了百年,与你之间早有不断情缘。反正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何必多设些阻碍,还不如推你们一把。
霜宵没说话。
花青又说,他心里怕是装不下别人的。
见霜宵仍不说话,花青问,你不是不乐意吧?难道你已经成亲了?
霜宵摇摇头。
花青说,那就这样定了!
霜宵说,嗯。
霜宵从未遇过这种情况,让他既窘迫又有些幸福。他是近千岁的蛇妖,此时却像个羞涩拘谨的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雪莲
霜宵入坛之前,花青的妻子槐瑛施法为他净身。这是个温柔的女人,霜宵想到她是花重锦的母亲,觉得很好。
二人静静不说话,气氛也刚刚好。突然槐瑛对霜宵说,我们不久就会投入轮回,到时锦儿要盼你照顾了。她是一个恬静的女子,此时亦是。
霜宵此时穿一件薄衫垂目端坐,早已抚平了心中的那片湖水。他猜槐瑛与花青早已在魂上牵了同心结,会一同转世,即使转世后不再记得前世,最会他们仍会走到一起。以他们修为之深厚,转世无非是度劫。待某一世忽地忆起了前事,发觉已一同走过了一世又一世的人生,怕是会相视一笑。
霜宵道,我会的。
槐瑛笑了笑不再说话。
霜宵问,你们把他许给了我,不怕他到时不愿?
槐瑛道,你们情缘已结。
霜宵又说,凡事总有万一。
槐瑛想了想,笑问道,若是他不愿,你要如何?
霜宵说,陪在他身边,等他愿意。
他若是爱上了另一人呢?
霜宵皱皱眉,缓缓说,那便做他的朋友。
槐瑛轻轻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霜宵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傻。他们早已看出,自己只愿花重锦好。到底不过是自己问自己。
这日清晨,小斗村花家孩子出生,取名花重锦,近午夜之时,花青为自己刚出世的孩儿埋下一坛子酒。村子里来祝福的人们围在院里的老树旁,看他埋下那坛酒,每个人都满面红光,喜庆欢乐。
花家小子花重锦一年年长大了,眉目俊秀,乖巧温和,很讨大人喜欢。花家父母看儿子长成一个端正的少年,倒是不好直接与他说把你许给了一个男人,还是只蛇妖,只是隐晦地暗示。他们倒是不急,反正待二人见面之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真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霜宵有时讲着话音都没了气力,但他仍是这样,慢慢把它讲完。花重锦心中激荡,但他最终只是笑了笑。
怪不得我见你第一面就动了心。
霜宵问,你动心了吗?
花重锦点点头。
霜宵闭上眼睛笑。真好,我还怕你是不愿我难过,才说要与我成亲。
花重锦说,我没骗你,从渊山回来之时我已决定,只要你问了,我就说好。
霜宵说,其实我问过了。
花重锦不解。
霜宵说,那日村子里摆酒迎你回家,回去的路上,我问你想不想喝我们成亲的酒,你说感觉像我的洗澡水。他似乎觉得再回想起来有些好笑,轻轻笑了两声。那时我还很忐忑,没想到你竟会这么答。
花重锦心中又是一痛。他此时真有些怨,怨自己为何不懂。
他们又东聊西聊地讲了好些话。聊到村里的鸡鸭再也不怕霜宵,有一次还嚣张地从树上飞扑而下,企图抓住霜宵的头发。聊到小小做了第一双绣花鞋,歪歪扭扭的花样,送给了霜宵。聊到翠娘的夫婿是开酒楼的,那日到村里来,带了好些美味的糕点。
聊到霜宵终于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微笑着听花重锦说。
霜宵想抬手摸摸花重锦的鬓发,却发觉手已抬不起来。
他觉得像回到了须余山中,他还动弹不得的那些时日。眼前所见还是那般美好,让他不想闭上眼睛。但他已很累。
霜宵消失得悄无声息,花重锦只是一眨眼,怀中便已空无一物。
他终于是可以放声而哭。但他最终只是静静倾泪。
他终于是发觉了,他连随霜宵一同去都不得。那酒里有什么,怕是霜宵被虎王削去的三层灵塔,最顶处的三层灵塔。云泉将它还了回来,而霜宵将它溶进了酒里。
清潭道人带着两个弟子赶到的时候,只见到花重锦独自坐在客栈的小桌旁,临谷躺在屋里的床上,虽是虚弱,但已无大碍。
桌上摆着一小坛子酒,店里的招牌,陈酿三十年的老酒,还未开封。
他察觉屋里来了人,抬起头来,唤道,师父,师兄。双眼混沌不明。
临山一惊,不由在心里问道,这是否还是他们的小师弟临溪?他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花重锦回了小斗村,众人见他孤身一人回来,都问霜宵何处去也。花重锦什么也不答,大家见他神色疲惫非常,隐隐觉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花重锦回来不久,开始打点家里,收拾行装,看来是要出远门。翠娘来家里帮着他收拾。两人默默干着手里的事,花重锦忽然开口。
我成亲了。
翠娘被他的突如其来一吓,可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她问,那他呢?
花重锦说,他走了。
我去带他回来。
翠娘眼眶一热,滚下泪来。这当然不是为她自己流泪。她如今幸福美满。
那你要早些带他回来。
嗯。
这日大雪纷飞,雪莲山脚下的小客栈里,老掌柜和他的孙子正要收下门前挂着的灯笼。这时茫茫飞雪之中,缓缓踏来一人。走进了才看清,那是一个俊秀的青年人,穿着一身绒衣,怀里抱着一只小坛,大概是酒坛。
店家,还迎客么?
迎的迎的,快进来,外面冷。小客栈里已多日没有客人来,他祖孙俩维续这客栈也非是为了盈利,不过是老头子守着一块小地方,恋旧地不愿离去而已。原本只是他这一老头子守着,儿子不放心,才让孙子回来照看着。
客人把酒坛小心地放在桌上,喝着老掌柜的热汤。
老掌柜问,小伙子一个人到这山里来做什么?这时节路可难走啊。
客人把碗放下,答道,来找雪莲。
他这般坦然地说出,倒让掌柜的惊了惊。从来没有人来这山里找雪莲,因为从没有人觉得这雪莲山里有雪莲,尽管它名叫雪莲山。但这山里真有雪莲,掌柜的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山里见过。而这客人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正是雪莲开放之时,不早不晚。
掌柜的问,你找这雪莲,做什么用?他问得有些迟疑,怕冒犯了人家,这客人虽然看着是个温和的人,可这到底是隐事。可他不问又不心安。
客人答,救人。
老掌柜不再多问了,他叮嘱道,这山中凶险,小伙子可不要莽撞啊。
客人温和地笑,多谢。
客人站起身来,掏出几枚铜钱,抱起酒坛,竟是要离去了。
老掌柜的为他担心,着急道,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