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路,依然没有看到一间房舍,四周的雾气吸到肺里感觉火辣辣得疼,身上的行李也越发沉重,我的大脑已经开始幻想着看见一幢幢吊脚楼,一个个美丽的土家族姑娘捧着香气扑鼻的酿酒来了。
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晃过一个屋顶,对!是屋顶!我以为我眼花了,拍拍白翌说:“那里,那里是不是有房子?”
白翌皱了皱眉头说:“嗯,的确是,不过……”
我兴奋地接着说:“等啥,先去那里歇脚啊!再走下去,我的腿就不是我的了!”
白翌想一想也点头同意了,他苦笑着自言自语:“或许到了那里你就不想歇脚了。”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到了那里才发现那是一座山林里的古庙,估计香火断了很久,屋子荒废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大门斜倒在门口,没有所谓的什么开和关,我们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正思量着附近是否有死掉的动物时,就看见庙堂里停了好几口棺材,东倒西歪地放在大堂里,有一口棺材的盖子都没盖好,腐臭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我们一进屋子,突然一只灰白色的动物叼着一只黑底梆子鞋从棺材里串出来,绿油油的眼睛狠狠地盯了我们一会儿,马上就转头蹿进林子深处。这东西动作快得使我猝不及防,吓得倒退好几步,被身后的白翌挡住,他看看四周苦笑着说:“这就是义庄,也叫死尸客栈,是赶尸匠经过停放尸体的地方,活人……不常来。”
晦气是自己找来的,没办法,我抿起嘴巴硬着头皮走进屋子,一阵阴气扑面而来,我冷不防打了一个激灵,感觉周围的气温下降好多,四周很暗,只有我手电打到的地方才看得见,阴郁的空气中飘散着阵阵腐臭味道。大堂里停放着四、五具残破不堪的棺材,黑红色的漆料掉落很多,露出原本的木质颜色,有些棺材盖子已经变成了破木板。我没有胆子去看棺材里的死尸,只能往周围看去,每一口棺材前面都放着一碗饭,已经完全发霉变成了黑绿色,本来竖插在饭上的筷子,东倒西歪地掉在地上。我真纳闷那些动物为什么不吃饭反而要啃棺材里的死尸呢?
白翌找了一块空地,从包里找出两只塑料袋就坐下去。我一看得在这里过一夜,真是别提有多渗人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气。我瞥了一眼棺材,快速走到白翌身边坐下,深怕棺材里跳出个什么僵尸掐我。这里未必比屋外风小多少,已经没有几块瓦片的屋顶几乎可以完整地看见灰黑色的天空,风就那么倒刮进来。不过这里至少没有什么虫子,为了保持尸体不会腐烂和尸变,那时候的人都会给尸体灌上水银和一些剧毒的东西,所以虫是不会来这里的。
我抱着膝盖尽量缩紧身体,潮湿阴郁的空气让人想睡也睡不着。白翌一点也不避讳死人,居然随手拿了块棺材木片当柴火烧,不厚道归不厚道,好歹我们暖和起来。我心里暗暗给那些躺在“铺床”里的主说对不起,没办法,如果再冻下去,估计我们两个就要成冰棍了。虽然生了火,但是火很小,我在幽暗的环境下贪婪地吸收着微火的热度。虽说这里没我们的城市冷,但毕竟才早春,而且又是在这种阴湿的地方,周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让人不由裹紧了外衣。我瞟了一眼白翌,他用树枝摆弄着火堆,让它能够旺一点。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头上都是草,脸上也擦得到处是灰,如果再裹个毯子,就和难民一模一样了,我就这么想着笑出声,白翌侧头看了看我问道:“你笑什么?”
我收敛笑意耸了耸肩膀说:“老白,你说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呢,赶路都能到这个地步。”
他顿时接不下话,低下头看着火堆调侃:“不会是你妈谎报年岁,今年是你本命年,撞了太岁啊?”
我听到这话撞他一下,马上反问道:“怎么就不是你犯太岁?别把坏事都往我身上推!”
他也不反驳,继续拨弄着火堆,让火势尽量大一些。
我突然想到包里还有些干粮,于是掏出一盒饼干塞给白翌说:“吃吧,估计肚子也饿了。”
白翌用手擦了擦衣服道声谢,接过饼干,我又从包里掏出两个食品塑料袋说:“把它套在手上当手套,水只够我们喝的,没得洗手,这样卫生点。”
白翌赞许地点点头,于是就喀嚓喀嚓啃起了饼干。我们只有一瓶矿泉水,喝得很省,所以也不敢多吃,怕吃多了会渴。
棺材板烧得火噼啪作响,当中仿佛还有着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在哭诉那些客死异乡的游人们的苦难,棺材里躺着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吧。我有些愧疚,从包里掏出一袋面包,放在一个没有盖子的棺材前,双手合十说:“抱歉,抱歉,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借下地方避寒气,莫怪!莫怪!”说完我走回火堆,白翌歪着头偷笑,我冷笑着说,“我这是为你积德呢,你烧人家棺材板,我给人家饭吃,算是扯平了,你还敢笑话我?小心躺在里面的那位找你算账!”
他呵呵笑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拜得那个棺材里没尸体。”
我顿时愣住,傻傻地看着但又没勇气往棺材里面看,咽一下口水,管他有的没的,反正烧棺材板就是缺德!我悻悻地坐回去,不想理睬这个缺德的家伙。我撑着手拨弄火堆,白翌咬着饼干一直盯着我的脸,我有些被看毛了,问他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他从我头发上捏下一片枯树叶,然后轻轻笑着说:“其实你长得还挺漂亮的。”
我一听,伸手探探白翌的脑门,说:“你是撞坏脑子了吧?还是发烧糊涂了?”觉得手下的温度没什么问题,也没见他受什么伤,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的头道:“男人能叫漂亮么?你小子再说奇怪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揍清醒!”
白翌笑眯眯地托着下巴没说什么,我被他越看越不好意思,但又不敢走动,只能咳嗽下红着脸低头看火焰,感觉他终于不看这边了,才解脱地舒一口气。
冷风吹在头发上,感觉有些虚幻,天空不好看,星星躲在厚厚的云层下,只有当云薄弱的时候才能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线,似有似无。身旁传来白翌地声音:“明天估计要下雨。”我嗯了一声,抬头继续看残破的屋顶,难得有机会在这样的山林里过一夜。突然从屋顶闪过一个影子,速度极快,我还来不及看清,一粒泥灰就从屋顶掉了下来,正好落到我右眼里,我啊地一声,白翌侧过身来问我怎么了,我气愤地说:“屋顶有个东西跑过去,靠!把粒灰掉我眼睛里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说:“就你事最多,还说不犯太岁?来,我给你吹吹。”说着就捧起我的脸,撑开眼皮准备吹气,我因为这一闹有些烦躁,想说自己可以弄出来,就在推挪之间,我的左眼晃过大门口,那里直直地杵着一个人影,那人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穿着一双草鞋,手里拿一个小铃铛,但看不清楚他的脸。我顿时一惊,脑袋差点撞上白翌的鼻子,我指着门口说:“那里有个人!”
白翌突然用手捂住我的嘴,然后眼神犀利地往门口瞟一眼,门口已经没有人了,但远处的确传来铃铛的声音。我的左眼一直有些奇怪,可以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特别是只睁着左眼的时候,经常有奇怪的东西从眼前划过。
渐渐地,铃铛声越来越响,还伴随着脚步,感觉不是一个人。我捂着右眼,只能通过左眼来看东西,忽然发现周围出现许多白色的雾气,火光的颜色也变成浅绿色,我努力地想要睁开右眼,无奈白翌这小子技术有问题,那粒灰不但还在眼睛里,而且被他那么一吹我睁都睁不开了。我想告诉白翌自己看到的东西,但他低声地说:“别出声!”
声音越来越近,我感觉周围的几个棺材有动静,不安地发出咚咚的声音,好像是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声音地靠近。慢慢地我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声音幽暗得像是地狱的勾魂使者,他喊着“包吆死人过省咯”,门口的白雾中出现一个人影,渐渐地越来越靠近,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和我前面看到的人影一样穿着,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真是丑得惊人啊!嘴唇厚,嘴巴又大,一道伤疤从额头夸张地延伸到下巴,简直把他的脸一分为二,眼睛也很大,好像牛眼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撒着纸钱,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非常高大,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又宽又大,两边没有衣袖,脑袋十分臃肿,脸庞又黑又鼓,头上戴着一顶高筒毡帽,毡帽稍向后翘起,那人上身僵直,却一步步有节奏地往前移动,完全踏着前面那个青长衫的纸钱走路。青长衫往我们这边看了两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引着后面的那个大个子走进屋子,接着让大个子靠在大门板的后面,直挺挺立着,再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符,往黑大个子的脑门上一拍,嘴里念叨几句就走到我们面前。
白翌扶着我谨慎地对那个青长衫说:“师傅原来是个走脚的手艺人,我们两个迷了路只能在这歇脚。”
青长衫点点头,没有理睬我们,径直走了进来,拿出一个烟袋杆子,朝着自己的草鞋底敲两下,装上新的烟丝,点燃吸上一口后吐出烟雾,然后才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十分阴沉,问道:“很少有和我们碰面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条道上?”
我终于把眼里的灰揉掉了,红着眼睛看那个男子,大冬天的他居然只单单地穿着一件长衫,脚上扎着草鞋,看得出他一直走山路,脚指上都是老茧。
白翌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回答道:“在路上碰到草鬼,所以只能到这里躲一阵子。”
青长衫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吃着烧饼喝着老酒。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铃铛,被他用布头堵住了,即使风吹得再大也没有发出声音。
青长衫见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