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对于卖烟赚外快这个法子有些担心。现在烟草也不限购了,听说南方还成立了烟草公司,外面卖烟的随处可见,就连巷子口新开的小卖铺都品牌齐全,也不知道这老些烟能不能卖出去。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么好抽的烟,又是没见过的牌子,应该不会砸在手里,多少能赚点儿。再不济也不是多贵的玩意儿,留着自己慢慢抽呗。
后来韩耀卖过一次之后可能销量很好,张杨总是看见他往家里倒动这些烟草,心想应该是能赚到钱的吧。
1985年6月。
这一天晚上,张杨煮了玉米粥刚要吃晚饭,屋门就被“砰”的推开,在墙上狠撞了一下,震得窗户直颤。韩耀臂弯夹着一纸包肉馅儿包子,大步走到张杨面前站定,严肃道:“张杨,站起来。”
张杨让他吓得有些发憷,起身道:“哥你咋了?”
“给你看样东西。”韩耀把包子丢在矮桌上,一把扯过张杨搂在胸前,拉起他一只手按到自己后裤腰里。
张杨:“!!!”
韩耀按住他不放,挑起嘴角问:“摸到了?”他握着他的手慢慢往外抽,带出一个缠紧的布口袋,跟腰带拴在一起。
张杨疑惑不解,“这啥东西啊……”
“好东西。”韩耀解下袋子在他面前撑开。
张杨探头看进去,只一眼就震惊的张大了嘴,恨不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仰过去——
口袋里,一百张一捆的十元大团结堆砌的整整齐齐,二十捆,一分不少。
两万块钱。
20走……
韩耀道:“倒货分成,四分利,一共两万。”
“我的妈啊……”张杨看着这些钱彻底懵了。批发背心和大裤衩子居然能赚这么多钱!而且这才只是四成利润啊!
张杨的嘴唇因为惊叹而微张着,韩耀给塞了个大肉包子,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两张十块揣兜,其余的往褥子底下一塞,揽着张杨肩膀往门外带。
“走,哥今天高兴,领你出去吃顿好的。”
黑夜静谧,南郊的街灯噼啪闪烁,街边小饭店的玻璃窗映出盈暖的灯光,昏黄的照亮了一小圈土道。老板靠在门口听收音机,手里的掸子时不时挥赶奔着光凑上来的飞蛾。
角落里的一桌,韩耀单手支着侧脸,给张杨夹了一筷子菜,道:“哥以后不在老袁那儿干了。”
“啊?”吃的狼吞虎咽的张杨一听立马愣了:“你傻啊?这么赚你还不干?”
韩耀轻笑,用拇指揩去张杨嘴边的汤汁,“这钱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赚。”
“这钱不好赚么……”张杨不明所以,忽然脑子里一闪念,紧接着就想明白了。
这可是两万块钱啊,那个老袁真就心甘情愿掏给韩耀?第一次分成是事先说好了的,没法改,他再心疼也只能割肉给了,可是以后呢?要是将来利润越赚越多,却每次都要分给别人将近一半,换谁也不能甘心。这种所谓的合伙做生意根本没法长久,那个老袁一定会重新找人倒货,把分利润改成雇佣,哪怕一趟给二十块钱,都比六|四分成合算百倍。
张杨想的一点儿没错。不过韩耀这句“不好赚”里除开这些原因,还包含着另外一个意思,张杨不了解情况也想不到,就连韩耀都没想到,那就是老袁的为人,和他简直就是从皮到瓤的黑透了的心眼儿。
下午,韩耀扛着大包走出火车站就直奔批发街,这趟是订单上最后一批货,送完就算齐活儿。两人当面清点完件数之后,韩耀遂即提出,以后拆伙不干了。没想到老袁竟然非常爽快的同意了,然后拎出一本假账,居然说开始讲好的合伙生意,无论赔赚都是六|四开,现在生意赔了两千块钱,让韩耀给他八百,俩人两清。
韩耀一听,当时就怒了。
批发的生意他看在眼里,账目大体也都记得,就是怎么算它也算不出赔!但老袁是会计出身,做个假账轻而易举,就是再明白的人,看着这本账也挑出一丁点儿毛病。
大下午批发街上挤满了人,卖货的、进货的、过路的全围上来看俩人争辩。老袁舔着老脸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韩耀瞅他那副死出儿,气得恨不得操刀剁了他。
韩耀从一开始就从没指望能拿到那四l分利润,他从来也不在乎这些钱。原本答应跟老袁合伙做生意,就是为了长见识摸门道,要不他现在说走为啥不提钱的事呢?
如果老袁真能大方一把,把钱给他,他也从心里佩服他;就算最后结钱的时候,老袁说这么一嘴“兄弟你看你光出力气不出本钱,一点儿风险不担就能收这么多钱是不是不太应该,要不大哥给你个辛苦钱,就算是工资,利润你就别拿了”之类的话,好歹也算是句人话;哪怕就真一分钱不给,他韩耀都不会计较这点儿破事。
但是现在,老袁不光不说人话,还他妈不干人事!
老子给你出苦力出了半年,你他娘的到头来不给钱还想从老子兜里讹出油水?!
韩耀这辈子从来不怕吃亏,唯一恨的就是有人坑他。老子心甘情愿让你坑的不算,你他妈敢跟我玩儿路子,老子就敢跟你死磕到底。我他妈就算不能揍死你,也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身上坑走一根毛。
当时韩耀强忍住怒气,当着众人的面摊开账本,开始一笔钱一笔钱对照着算,边算边念出声。他不懂会计那一套,就用笨方法硬算,最后到底把账目掰扯清楚了。
老袁一看假账兜不住穿帮了,立马贱嗖嗖的凑上来赔笑:“老弟你看你气性咋这么大呢,我岁数大糊涂,算错了你就好好说呗,你急什么啊。来来咱哥俩进屋唠。”说着就把韩耀往铺子里拉扯。
韩耀缓缓挡掉老袁的手,面无表情:“拿钱。”
老袁尴尬的抹了把老脸,“那啥那就进屋拿呗……”
韩耀:“拿钱。”
周围看热闹的也喊,拿钱啊,咋的都这样还想赖账啊,挺大老爷们儿咋还脸皮长后鞧上了呢。
众目睽睽,还有好些进货的商家看着,老袁脸皮再厚也没法不给,不然以后他也不用在批发街混了。他磨磨蹭蹭半天,到底按韩耀的算法给拿了分成,两万块钱。
钱给出手,热闹结束了,人群也逐数散去。
韩耀阔步往街口走,听见身后传来“呸”的唾声。
他回身只冷冷一瞥,老袁呲着龅牙无声咒骂的老脸瞬间就吓得抽搐了,几乎是连滚带爬掩上铺子拉门。
点钱的时候周围全是人,有几个小混子也凑过去看。这会儿韩耀拿着钱独自走在路上,他们心里动了歪心思,偷摸跟在后边,见他走进无人的巷子就围上来张牙舞爪的威胁要钱,被韩耀随手抄起半拉水泥砖削了一顿,一个两个都头破血流的撒丫子跑了。
韩耀原本在老袁身上憋着一股气没处发泄,这会儿揍完人觉得好点儿了,但还是有股气憋在血管神经里窜,映在玻璃窗户上的眉目也抑制不住的显出暴戾。于是他又绕着大街来回走了好几圈,直到心里的怒火消散的差不多了才敢往家走。
有些添堵的事,他实在不想带回去给张杨知道。
所以当张杨问“这钱不好赚么?”的时候,韩耀只是淡淡的笑了下,道:“就是再好赚,哥也不想一直给人做工。哥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以后要干的生意,比卖背心裤衩挣的钱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喂给张杨吸了一口,问:“你觉得这烟好抽不?”
张杨嗯了声。这是上回倒货带回来的,他说味儿挺好,韩耀就留了一条。
韩耀又问:“你猜猜,这一包在批发街卖多少钱?”
“这烟看着就跟普通烟不一样,应该挺贵吧。”平时韩耀抽的飞马烟算是最贵的了,两毛二分钱,张杨想了想,道:“五毛?”
韩耀轻笑出声。
他看了眼周围,拍拍身旁的凳子,张杨会意的坐过去,就听韩耀在他耳边道:“就这一包良友烟,在批发街卖八块钱。这半年光是倒烟,哥就赚了两万四。”
“两……”张杨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韩耀低声说:“现在外国烟在北方的市面上根本买不着,抢手。我卖出一条赚得钱,能顶卸火车一个月。”
张杨听了先是惊诧,继而不解:“既然市面上买不着,那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货?外国烟不应该都在外国卖的么?而且这烟卖的这么俏,别人看见这里头的利润,肯定也会跟着卖,为什么我在外边儿从来没见过有卖这样的烟?”
韩耀知道他不懂,夹着烟的手指在张杨下颌上点了点,道:“能找到货源是你哥的能耐,有些人看着眼馋却是没路子,有些人知道门路,但他们未必有你哥这个胆量。”
张杨听得越发糊涂,“这跟胆量又有什么关系啊?”
韩耀反问:“知道国家为什么成立烟草公司么?”
张杨摇头。
“因为烟草是国家垄断的产业,没有允许私人不能生产贩卖烟草,连大批量携带也不准。你想想,国产烟不行,外国烟就更不行了。咱们国家正规进口的外国烟一年有几万件都算多的,几乎全掐在政府官员手里,你说说,普通人要想抽上外国货,该怎么办呢?”
张杨疑惑的看他,“你没有许可,你不是通过正规渠道找来的货源……哥,你……”
韩耀轻轻点头,嘴唇几乎无声的吐出一个字:“走……”
张杨大惊,揪住韩耀手臂:“这是犯法!”
喊声惊动了另一桌客人,都回头回脑往这边儿看,幸而门口的老板正垂着头打瞌睡,没被张杨的嗓门儿震醒。
韩耀伸手去捂张杨的嘴都来不及,无奈的掐他后脖颈,低斥:“我还没等犯法就得让你害了,消停儿听我说。”
张杨一想起那俩字就打哆嗦,被抓住是要蹲监狱的啊!
韩耀道:“我告诉你,怕犯法就挣不着钱。这事儿‘南多北少’,北方管得松,想做就是畅通无阻。这块肉现在就躺在大道上,为啥没人吃?因为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它能吃,剩下一小撮人明知道却不敢吃。谁第一个扑上去,谁的甜头就大。”
“哥最后一次去常州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你想想,外国走私烟从哪儿流进国内?”
张杨脑子都不反应了,韩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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