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闲逛了大半天,中午时,肚子有点饿,进了一家“成都小吃”。
他要了一大碗鸡蛋西红柿米线,坐在玻璃窗旁的小桌子上埋头猛吃,正吸溜得心满意足,身侧的大玻璃突然稀里哗啦地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震碎了。
他端起饭碗大叫着跳起,只见一个人从破碎的窗户外滚上了他的饭桌。小馆子里的其他人跟着一阵此起彼伏地尖叫。
桌上的人边向谁喊着“目标标定失误!”,边从一堆碎玻璃里爬起,一眼看见满脸惊愕的徐之元:
“你丫?!你耍谁呢你?”
徐之元被问得一愣。我们认识吗?他在心里问那个人,同时反复打量对方。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真实年龄也许会更小?个子不高,撑死了一米七;瘦瘦地,却很精悍,苍白的皮肤与扫着眼角的淡褐色发丝,让他看上去有那么点柔弱。但徐之元看得出,对方不是那种人:一双玻璃球似的琥珀色大眼睛,精神烁烁地闪动着强大的破坏性的气魄;薄薄的红唇,吐出了恶毒的言语:
“我当然认识你!我是你大爷!”
男孩跳下饭桌,掸掉身上的碎玻璃渣,在徐之元面前凭空一抓,就像变魔术似地,抓出一张名片,以两指夹着递到徐之元面前:“记得到两梧堂来。”然后无视其它人的目光,大摇大摆晃出了小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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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O。1 02 。。。
S。W。档案Ι
《我眼中的神迹》
NO。1 02
徐之元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忽听饭馆的老板娘操着非成都口音问他:“俺介损失谁包赔?你呀?”
“那什么,我不认识……”
不等徐之元辩解,刚才那个男孩又进来——这次是从门。
男孩并不说话,以一种全世界都癫狂了的神情看着徐之元,微微一笑,从牛仔裤左侧兜里掏出一只银亮的怀表。
徐之元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注意到那怀表没有玻璃表罩,指针也不动。
男孩把表针略往回拨了拨,小饭馆里所有的人、物——除了男孩自己和徐之元,都快速倒带似地动了起来。
徐之元不敢相信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手中的饭碗倾斜得洒了汤水他都毫无知觉。
“我最后说一次,到两梧堂来。”男孩对徐之元说着,慢慢退出饭馆,“别让我来找你,不然你就完蛋了。”
男孩彻底于门口消失,就像一抹被风吹散的烟。与此同时,那扇破碎的窗完好如初了;成都小吃里的人则失忆般地各忙各的。
徐之元呆在原地,没有动,碗里的米线洒了大半,湿了他的裤脚、鞋子。从旁经过的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娘吔!还吃不吃?!”
徐之元不回答,撂下碗筷飞奔出去,打车直奔成贤街。
还是那个高台阶上的双开红漆大门,徐之元这次没有犹豫,按下了门铃。
不一会儿,咔嚓一声,朱漆门微微一动。徐之元吃一惊,定睛细瞧,方知是自动门。他心里更加忐忑,不知这是家怎样的单位。
他咽下口唾沫,推开门,吱吱嘎嘎,手心渗出了汗。这时候,吹来一阵冷风,门外两棵梧桐发出口哨般的声响。一瞬间,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将要远离一切的真实了。
他走进那扇门。
咔嚓,朱漆大门在背后自动锁上了。
他以为,最先看到的应该是雕刻精美的影壁,然而并非如此。
大门几乎紧贴着东侧院墙,墙根种一簇翠竹。翠竹掩映一段狭长曲折的石板平桥。板桥连接大门,大门的左侧又与一段狭长的游廊相接。游廊笔直地通向西,被一座小亭子似的建筑隔断,但那不是亭,是座小小的戏台;上面悬一块黑漆底牌匾,书着“驻风神”三个金色行草大字。
回廊经戏台,折向北,没有贴墙,一条弧线似地,半圆地围过来。原本是院子的地方,被游廊与石桥围着,开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池塘,池塘中簇簇的残荷于微风中招摇。游廊与石桥,最终在北边主体建筑物上汇合—— 一座二层方仿古建筑,也许就是古建筑。
徐之元被这北方难得一见的园林景观吓住了,完全没注意到那建筑前面、向池塘微微凸出的平台上,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被池中低矮精巧的太湖石遮掩,徐之元走完东侧的石桥、绕过太湖石,才完全看见他们。
青色方砖铺成的平台,太湖石砌边。平台上摆着一个低案、两张藤椅。低案上,一壶茶,两个杯子,茶香隐隐飘散过来。
那两个人正隔几饮茶、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徐之元认识,就是在成都小吃里从天而降的男孩;他的服饰没有变,依旧是那条正宗的李维斯牛仔裤、那件高档的箭牌衬衫,不过脚上的匡威帆布鞋换成了装饰着粉红米菲兔的家居棉拖;寒冷的季节里,银灰色棉服大大咧咧地搭在椅子背上,仿佛只是个装饰品。
另一个男人,二十四五模样,有着一张希腊雕像似的漂亮面孔;一双很深邃的眼睛,藏在长而浓的睫毛间,又被银丝框眼镜挡住;微蜷曲的乌木色头发几乎垂肩。他迎面看到徐之元,马上露出友好的微笑,站起身来与之握手。
徐之元这才发现他个头儿很高,足超过一米八五,身材也很堪羡,一身黑色装束: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过膝的迪奥黑呢子大衣,简直就是从德国片里走出来的盖世太保!不过,他和善的态度倒像一位英国绅士:
“你好,我是东郭多闻”他将手引向男孩,“这位是……”
“你大爷,我早说过。”男孩很不情愿地伸手和徐之元握了握,还有点蛮横,“不是给你名片了嘛!”
“噢!是!”
徐之元从棉服兜里摸出已经皱巴巴的名片,展开一看,上面有句话:胡步贤通知你来面试。
“行了,简单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吧。”男孩——胡步贤从裤兜里摸出一包中南海香烟,点燃一根,很不耐烦叼在嘴角。
东郭请徐之元在一张椅子上坐,但徐之元没挪动脚步。他很紧张地动起了嘴:“我、我叫徐之元,二十二周岁,毕业于S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性别男……”
对面的一高一矮互相看一眼,笑起来。
东郭很和蔼地笑说:“我们知道你是男的,那份简历也看过了,主要说说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
“我愿意!我下决心了!”
“为什么?”胡步贤问。
“因为、因为太帅了!刚才在饭馆儿……”
“那是失误!”胡步贤皱起眉头。
徐之元不敢说话了。
“好了好了!”胡步贤弹弹烟灰,“我直接说明你的实习任务吧!”
徐之元很无措地看看东郭。东郭马上安慰他:“不要紧,只是个三天的实习。顺利通过的话,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不等东郭说完,胡步贤抢白:“你小子听仔细,我只说一遍。”
他一手夹着烟,说起来:
“有个人,带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的任务是跟这个人接头,拿到东西——给你个线索,地点在五号线,你的暗号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他会回答你:‘兔妈妈带回了大萝卜’;然后,你带着那个比你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提示你一下,别被那东西的外表蒙蔽,它的内涵远比你看到的要深奥得多;你把这个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这个地址,就算完成任务。”他从衬衫口袋里扯出一张纸,交给徐之元,“你本来有三天时间用来完成任务,可惜今天被你浪费了,只剩下两天,祝你好运吧!”说完就要送客。
“等、等一下!”徐之元看着东郭,“我还没明白……”
“要是能完成任务,一切都会明白!现在别多问。”胡步贤代替东郭说。
徐之元被轰了出来,眼看着大门自动关闭。他感到沮丧,只得调转脚步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兜里的手机突然爆响,他掏出来看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挂断了。未几,那号码又打来。
他接通,还不等说话,就听到胡步贤严厉的声音:“你丫敢挂我电话!”
“我、我不知道是……”
“好吧,这是我的电话,存起来,有问题就咨询。就这样。”
电话断了。
他莫名奇妙地看看自己的电话,愣了愣,揣回兜里,出了成贤街。
就是到今天、眼下,他莫名奇妙地坐在地铁列车里,也没闹明白心中的疑问。
昨天半夜,他躺在床上辗转,还寻思这件奇事。他想,要是把这骇人的招聘经历告诉谁,结果肯定跟多年前遇到巨蜂时一样,没人信。
好吧,他默默对自己说,事情总会有个结果!
电车速度慢下来,就要进站了。
他密切注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车厢,车内嘀嘀地响起提示音。电车稳稳滑入站,停住。车门打开,人群陆陆续续流动起来,车内随之嘈杂。
一边,一个小男孩举着塑料滋水枪冲进来,他妈妈低声喝斥他,随人群拥进来。另一边,一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抓着个好似卞萝卜的东西,风风火火挤进车厢;后面一个肩背“海南旅游”的胖大婶追赶着,但慢了一步。
胖大婶对启动了的电车大声叫嚣,仿佛在诅咒拿萝卜的青年。
徐之元清晰地听到,她刚刚喊了一句:“我是神秘事件处理厅行动员!我命令你快交出你携带的东西!”站台上的人全都笑了,可他不觉得好笑。他的经历,远比这要可笑得多。而此刻,他竟觉得他的经历其实是很严肃的,并且严重。
电车嚓嚓开动,速度越来越快,窗外很快就不见了灯光。
徐之元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向着拿萝卜的青年靠近,仿佛内心中有个令他尊敬的人在指导他。这一刻,他可以肯定,与他接头的就是这拿萝卜的同龄人。
他隐在一名壮汉身后,默默观察那青年,见对方谨慎地把萝卜塞进衣服,又把毛衣连着衬衣下摆全都掖进了裤子。
他看见一些人向青年投去讶异又嘲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