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讽听出她的弦外之意,“你……难道要搬离镇上了?”
李薇茗想了想,道:“十年前,因为愧疚,因为自责,还因为想要寻找游嘉,我一直不敢和家里联系,这十年来,连一个电话也没打回去过。”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无论回去联系后是被骂也好,被赶出来也好,我都一定要回去一次。是赎罪,也是为了敏敏,我不能让她继续和我过苦日子了。敏敏身上还有李家的血脉,至少家里一定会收留她。”
“你……”
“游嘉想让我幸福,这十年来,我一直都辜负了他这个愿望。但至少从现在开始,我想要实现他这个遗愿。”李薇茗笑道:“我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不是为了让她跟着自己受苦,而是要让她幸福。”
“这是游嘉教会我的,虽然,我们明白地都有些晚了。”
“对了,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吗?我想去看一看。”
赫讽连忙回神答道:“是在那边,我一会带你去,不过下去的时候要小心点。”
“对了,那边还有一块石碑,我介绍给你认识,是我妹妹哦。”逢人便要炫耀小涵,这已经是赫讽的习惯了。
然而这一次,两个人相谈的过程中,似乎有些别的什么。
离开的人真的离开了吗?还是一直存在人心底的某个角落,不常常挂念,却珍惜地收藏着。
时不时,会拿出来晒一晒,那已经快要褪色的回忆。
李薇茗登上那块石台,望着山下的小镇。忙碌的人们依旧忙碌,他们行色匆匆,为各自的生活所奔波。
镇上的人们不会知道,十年前,有个男人坐在这里,望着他们直到死去。
十年后,有个女人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直到离开。
敏敏,你看到了吗?我想给你看的,我最美的梦。
“恩。”敏敏笑了,轻轻应道。
“我看到了,游嘉。”
无法实现的美丽的梦,脆弱易碎的美丽的梦。
永不能忘记的梦。
山坡上,赫讽正在逗着小敏敏玩,林深看着他们俩,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爱这种事,总是这么刻骨铭心?”
赫讽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只听林深下一句道:“我突然很想试试。”
“什么?”
林深看着他。
“去爱一个人试试。”
“……你还是别试了,听你这么说很恐怖。”赫讽揉了揉自己冒出的鸡皮疙瘩。
林深说:“我看游嘉和敏敏就很好。”
“那也是因人而异,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煽情,比如你。”
林深不服。“我说不定能比游嘉做得更好。”
“更好,变成另一具白骨?粉碎粉碎化成渣的那种?”赫讽怪笑。
林深难得地恼火,“你等着。”
“我就等着看你好戏,哈哈。”
石台上,李薇茗听着他们的争执,不由也笑起来。
每一天,要是都能过着这样普普通通时而吵吵闹闹的日子,该有多好。可惜这种幸福,也是求而不得的。
时光如封印在昨日旧照中,去而不回。
留下的是,是十年岁月刻下的印迹,和,永生不灭的爱。
十年等长生。
25无影之人(一)
“米五十斤,面粉二十斤,食用油两桶,还有一些……”
赫讽计算着手里的东西,半晌,从兜里逃出几张红票,递给对面的人。
“王伯,您数数看,我算得对不?”
“哎,不数不数,小赫你难道还会坑我不成?”王伯笑眯眯地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收好,塞到里衣的口袋里。
王伯是少数几个和他们有交道的人,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上来送些米粮,而有时候更会带点自家做的吃食送给他们。对于林深来说,这大概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他愿意亲近的人。
“对了,小赫,这是我家新做的粽子,给你们带了些,不要嫌弃啊。”
这不,王伯刚收完货款,又从身边的筐里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得满满的,乍一看最少有四五十个粽子。说起来离农历五月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勤快的人家早就做好粽子,四处送请亲友了。
赫讽想要推谢。
“不用了王伯,你们自己留着吃,我和林深可以……”
“这是上好的糯米做的,你婶婶在里面放了些瘦肉和自己做的香肠,还掺了点酱油润润色。就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咕嘟。
赫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刚到嘴边准备婉拒的话立刻变成了:
“那就不客气了,王伯,我就先替林深收下。”
他眼疾手快地接过装着粽子的大袋子,道:“下次你们有什么粗活,直接找我和林深帮忙,我们俩每天都正闲得慌,一身力气没处使呢。”
王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谁闲得慌?”
林深却在此时推门进来,“这里闲到发霉生虫长蘑菇的,我看只有你一个。”
“小林啊!你回来了?”
林深已改之前对赫讽嘲讽的态度,亲切地回应王伯。“恩,刚刚去了山下一趟。王伯,你带这么东西上山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去帮你拿。”
“我年纪还不老!这么点东西怎么拿不动,不要帮,不要帮!”
林深挑眉,“那上次在山路上摔扭了腰的是谁?”
王伯窘迫,尴尬地傻笑。“那啥,就是一场意外嘛,也没什么。”
林深严肃道:“我可经不起你再有第二次意外了,婶婶也经不起。王伯,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为替你担心的我们多想想,行吗?”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下次注意哈。”
看着被林深“教训”得一脸愧疚的王伯,赫讽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曾经以为林深对这对老夫妻的态度是装出来的,因为这和平时显得冷漠的他大相径庭,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不过最近他发现,林深那种少有的温柔并不是一种伪装。
他只对真正关心的人,才会显示出这份柔软。像是一只防备心盛的刺猬,对外人都只露出尖刺,但是对于被他收进心里的人们,他却会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示出来。
王伯,王婶,还有林深已经去世的爷爷,大概是这世上少有的几个,能让这只刺猬柔软下来的人。
“发什么呆?”
林深抬头,瞪了赫讽一眼。“还不快把东西抬进屋去?我要送王伯下山,你自己顾着门。”
“好的,明白!您慢走,祝您一路顺风~”
赫讽对着两人挥了挥手,看着林深带着王伯走远。心里感叹,这种半调子的冷漠,有时候才更容易受伤啊。
一旦被真正关心的人背叛,对于林深这样的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会让他一蹶不振的打击。
“嘿,我替他操那么多心干嘛?”赫讽拎着东西进屋,自言自语道:“反正以那家伙的眼光,能入他眼的人根本是少之又少,谁还有这本事伤着他?”
“还是关心下个月的工资吧。对了,上次要买的那个限量版领夹,不知道还有没有货……”
林深回来的时候,赫讽已经将东西全部收拾到了厨房,自己热了几个粽子正在那里剥着吃。林深进来,毫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抢走刚刚剥好的一个。
对于他的这种虎口夺食的行为,赫讽已经习以为常,淡定了扔掉手中的粽叶,又剥了另外一个。
不过当林深想要再次伸出手,抢走他手里的这个时,他就忍无可忍了。
士可杀不可辱,你抢我吃的岂不是要我老命!赫讽眉毛一挑,斜斜地看向林深。
“看什么?”林深望着他,“吃的满嘴都是油,还沾着米,是要让我瞻仰你这副尊荣吗?”
赫讽脸红,连忙伸手去擦嘴。
“笨蛋,左边一点,上面!够了,我来!”
林深实在是看不下去,伸手去替赫讽拿走那一粒米,还在手心里捻了捻,感受一下糯米的韧性。
“好米。”
他回头一看,见赫讽僵在那里,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挥一挥。“怎么了?”
赫讽似乎是呆住了,好半晌,就在林深快不耐烦时,他猛地双拳捶桌,自暴自弃般地大喊道:“我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啊啊啊啊啊!”
林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赫讽心里如爆发的火山一样沸腾,林深刚才那什么动作,那是什么动作?!
轻轻捻去对方嘴角的一粒米,再温柔一笑,这不是他以往杀必死的泡妞三十六式之一么!如今竟然轮到他被人这么做,而且还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
他的英名何在,他的尊严何在?!
就在赫讽内心泪奔时,林深很自然地拿过他手里剥好的第二个粽子,自顾自地吃起来。财色两失,说的正是赫讽此情此景。
抢粽风波一直到下午才过去,赫讽斤斤计较了好久,就连做午饭时,也给林深少炖了一个蛋作为报复。
不过,林深似乎压根都没有注意到他这种幼稚的复仇行为,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了还不忘抹一抹嘴。这让赫讽内心更加狂躁,这个只记吃不记恩的家伙,下回就不该给他做饭!
“收拾一下,然后帮我查一些东西。”
“什么?”赫讽正收着碗筷,抬头问:“还有,今天你一大早就下山,去哪了?”
林深将自己的盘子递到他手中,然后拿着其他汤碗和菜盘,跟在赫讽身后进了厨房。
“去问了问住在下游的镇民一些事情。”
看着林深还知道帮自己做些厨房的活,赫讽稍感欣慰。
“你自己去找他们的?你,主动,去?!”
林深白了他一眼。
“我不能去吗?”
“能去,能去!世界之大,就没有您不能去的地方。”赫讽笑着,心想,就你这脾性还主动去和镇子上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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