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卷轴,上面竟然是幅惟妙惟肖的小朝寺的图案。
“这是谁画的?”花耀凑上来看看,“哟,画的跟真的一样。可这根本没什么笔法,没什么意境。”
知空抿着嘴,拿着画卷的手越发的用力。他展开自己的布包,里面是从花家拿的一些米面,知空将画卷放进去,转身就要走。
花耀急忙拦着,“你去哪?”
“与你何干。”
“怎跟我没关系!”花耀急了,伸着脖子杵在他面前道:“我这怎么办?”
花耀脖子上的金色纹身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知空也不敢保证这东西对花耀没有伤害。犹豫了半天,知空说道:“回家等我的消息。”
“你去哪?”
“北边。”
“去北边做什么?我刚从北疆回来。”
知空没有回答,背起包袱就要走,花耀茫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想到自己的被那么恶心的东西附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血光之灾,花耀就想抱知空大腿了。等到知空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花耀大喊道:“和尚,跟我一起回家拿盘缠啊!”
怀山下,已经枯死的垂柳没有被人们移走,反而有不少人放置了香烛之类的物什来祭奠,花家的人还送来了挽联。
血色的夕阳映红了落于地面上的枯叶,枯朽的躯干被缭绕的烟雾笼罩,倒更显了几分神秘。
青石板铺的小路上,一辆马车轱辘辘的经过,马车内传出女子的声音。“就在这里。”马夫停了车,然后从车上接过一个黑色包袱。
女子没有在说话,马夫警惕的看看四周,等三三两两的路人渐渐走光,他才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个被层层包裹的朱色漆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块像是黄铜质地的铜片。马夫将铜片小心翼翼的插在垂柳干枯的躯干上,铜片渐渐的开始变的明亮。正当马夫期待着什么的时候,那块黄铜却忽然掉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挑开了帘子,马车里,长相普通的女子看着马夫疑惑的拾起铜片,说道:“妖气已尽。”
马夫把铜片放回盒子,包好,然后恭敬的递给女子。女子随手扔到车里,嘱咐道:“往北走。”
长鞭在空中一扬,之后重重的打在青石板上,“啪”的一声惊醒了正悠闲吃着路边野草的黄马。黄马重重的喷了鼻息,之后映着夕阳,拉着马车慢慢的往北边走去。
马车刚刚离去没多久,一阵疯狂的犬吠声就传了过来。只见一只黑白两色的疯狗不要命的往前狂奔,身后一名穿着绸缎质地青色长衣的男子紧紧的抓着狗绳被拖在后面。由于速度过快,男子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倒是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是听男子开心的叫声,倒是会觉得他其实是乐在其中。
男子身后,一个眼睛蒙着黑布的高大和尚慢慢的走着,旁边是一脸讨好模样的中年胖子。
“师傅,我儿子给您添麻烦了,如果他惹您生气,尽管打。”花川文一边擦着不断流淌的热汗,一边对知空说道。
知空自然不想带着累赘上路,但是一想到花耀脖子上的不明纹身,知空也不敢保证那东西时无害的。不过,他倒听得出来花川文是很迫切的希望花耀不在家。他挑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父亲,说不定哪天就被花耀给气死了。
二两终于在桥边停下,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吐舌头。花耀爬起来,整整衣服和头发,又恢复了一副骗骗佳公子的形象。
这里只剩下个干枯的垂柳躯干。柳娘让花耀把自己的墓放在本来想和狐妖一起隐居的地方而不是这里,也是为了不花耀每天过往的时候都伤心。花耀坐在垂柳旁,就好像柳娘还在一般,给她说些心里话。
花耀从小就没了娘,家里除了爹,基本上全是女人,几个姨娘又不是真的好相与的。花川文虽然不喜欢花耀,可花耀是家里唯一的男嗣,所以也娇惯着花耀,花耀不爱学写字,花川文也不敢大骂,他的妻妾又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没人督促花耀的功课,这才使得花耀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每想及此,花川文就忍不住的叹气。
花川文摇摇头,最后对知空说道:“那师傅就让耀儿牵着二两一块儿去吧。”怕知空反对,花川文忙说道:“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就跟这只傻狗感情好。您看……”
知空皱眉,最后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蹲坐在桥边的二两朝花耀叫了两声,花耀拍拍尘土起身。二两将自己的狗绳衔起放在花耀的手中,然后牵着花耀回家了。
没有了妖气的花府大院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华美大气的建筑里四处灯火辉煌,轻声笑语不断。各院的人都在吃了饭后出来纳凉,说些不管己的话儿,讲些胡话,各自笑笑,享受享受夏日凉风,颇为舒爽。
东院儿里,几房姨太太们却没有闲着,都埋头整理着花耀出门要带的行李。刘氏站在花耀房间门口,板着手指想想有什么落下的没有。花川文让人搬了太师椅,坐在离花耀房门不远处的大树下,细细的品着茶,看着眼前忙碌的人们叹了气。
刘氏整整发髻,指着一个瘦小的小厮不满的道:“都悠着点儿,少爷最喜欢的一块砚台,摔了仔细你的皮!”
“大娘,”花耀和知空从外面回来便看到众人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之后却笑道:“你这是给我搬家?”
刘氏瞥了眼正闭目养神的花川文,笑盈盈的回道:“瞧我,当娘的总想着万一落了什么,委屈了耀哥儿不是……你,说你呢,”刘氏随手拉了个小厮,怒道:“没听见耀哥儿不愿让你们动这些东西么,还不放下,没眼色儿的!”
小厮委屈的放下东西,花耀面色不改,大步走进了自己的屋子,还顺便给刘氏行了礼。
花耀进了房间,径直走到自己书房,如他所料的,自己画的画全都没有了。刘氏扒着门框向里面看了眼,见花耀神色不对,立刻带着自己侍从伺候老爷去了。
知空挑眉道:“你大娘对你挺好,怎能那么跟她说话?”
花耀不做声,在原地站了片刻拿了自己常用的墨笔砚,寻了个黑绸布准备包起来。“成天介的赌,不敢动家里钱就来我这里做贼。”
已经用了好久的笔墨砚台被花耀擦了又擦,很珍惜的样子。看着花耀难得认真的样子,知空有些意外。不得不承认的是,花耀长的很好,身量又小巧,只要不说话,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人。
知空忽然说道:“或许你只是误会了你家人?”
花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问道:“老头子给你多少好处?”
“你认为所有人都是靠钱活着的?你爹他很关心你。你出生在富贵之家,撇去识字这一点不说,你也算是个才子,虽说自小没了生母,但是也不妨碍你成为一个通情理的人。”
“和尚,”花耀冷冷的道,“吃错药了你?”他指着门口喝道:“滚蛋!”
知空倒不怕他,径自拉了椅子坐下,“人之初,性本善,听过没。”
花耀坐在书桌上,刚好和知空面对面。“呦,你这是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架势。老子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想成佛,收起你那一套,恶心。”
知空看着花耀的脸,忽然就想到了在花耀院子里的那只女鬼。不出意外,那女人应该就是被花耀扔进井里的。明明衣食无忧,仅仅是失了生母就觉得所有人都欺负自己,这样的人让知空不屑。想着想着,知空忍不住就说道:“比起恶心,你更让我恶心。”
花耀愣了一瞬,之后居然笑了出来。“你这和尚有意思,”他躬身凑到知空跟前,在知空耳边说道:“小爷我就是要恶心你,你能奈我何。”知空还要说什么,花耀猛的伸手指着门外命令道:“滚出去,立刻,马上,不送,莫谢。”
知空也懒得再和这人多说什么,起身回了客房。
当晚,花家竟收到了吴友仁的邀请函,要求花耀去吴友仁府上作客。虽然花家并不畏惧这前宰相,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花耀只觉得有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正经的邀请去人家府上做客,觉得挺新鲜,于是去跟知空说一声。
花耀跑到知空的房间里却没有看见知空。知空的布包放在床铺上,花耀记得这个布包本来是很鼓的,里面放的都是些干粮。现在,这个包袱却好像空无一物。
这么晚了,难道拿了干粮跑出去偷吃?
或者,在蹲茅厕?
高僧竟然还会上茅厕?
花耀不着边际的瞎想,然后打开了那个布包,里面只剩一副画卷,若不是布包里还残留着些许面渣,花耀会怀疑知空是不是换了个包袱。
不知怎么的,花耀总觉得这幅画变得有些……厚?
“做什么?”知空开门进来,看到自己空了的包袱,“偷吃偷到我这里?”
花耀看着知空道:“不是你吃的么?”
知空拿起包袱抖了抖,只抖下一地面屑。花耀伸手要拿,忽觉手上一阵钻心的痛,低头一看,那幅画卷正中竟然生出张满獠牙的嘴正在咬他的手!
花耀痛的大叫,鲜血喷溅了一地。长了血盆大口的画卷撕咬着花耀的手,花耀甚至感觉到它尖利的獠牙已经啃到了自己的骨头。知空呼吸一窒,立刻上前按住画卷,一道万佛印闪现,画卷嘶吼一声松开花耀,之后飘然落地,没了动静。
知空顾不得其他,随手撕了床单给花耀包上。花耀的手被咬的深可见骨,但是伤口却像是自己有生命力一般,正一点点的愈合。花耀被这伤口愈合的速度惊吓住,一时说不出话,知空却像看骗子一样的看着他。
“我,我真的不是妖!”花耀看懂了知空的眼神,大声的辩解,然而看到自己的伤口竟然愈合的这么快,他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花耀低头看着还没收起一张血盆大口的,像是昏厥了的画卷,非常认真的说道:“我忽然觉得,你的庙是被它给吃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花耀拿来了一只烤鸡。
已经昏厥的画卷被知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