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曜军团缔造的辉煌神话,似乎眩晃了无数眼睛,致使失败是不被采信的,蓦然听来竟成了天大的笑话,见惯我风光一面的琅青亦是如此认定了风曜的胜利。
“他是人间的男子……”眼皮涩然低瞑,当年那种摧骨焚身的心情又浮上我的心坎,“你很幸运,被人如此怜爱着,而我却是那般的不幸,屡遭那个男人的强暴。”
那种宛若烫烙进骨子里的屈辱,我是不会忘记的,我又怎么可能忘记?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如同生活在魔狱里的悲惨证明。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可以容忍这种事的发生?”琅青倏然鼓圆了大眼睛,转而怒气冲冲地质问着我,谅必神族的骄傲使他承认不了他们当中最强的一个会是人类凌辱的对象,“天之风曜岂能受此侮辱!”
“因为……他是……南陵的……丈夫……”
我的声音犹如江边的秋瑟,颤抖着逸出惨白的唇齿,冰冷的脸颊上强烈地冲刷着羞耻感。
“南陵公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琅青一下子坐倒了,好象很头痛似的揉了揉额头,“算了,你的弱点就是你妹子南陵,难怪你被人强暴了也不吭声。”接着,他稍显疑色地皱了皱姣好的眉毛,“不对呀,南陵公主不是你的未婚妻吗?她如何能够予了凡人为妻?”
“她虽然是我的妹妹兼未婚妻,但她向来无心于我,所以结识尘缘,私奔下界,我赶去追她回来却倒霉地遇上这种事,冷不防让她出手制住了我,封住我全身的力量。”
说来说去,皆源于南陵太爱那个男人了,因此我连苦笑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你有一丁点爱上那个强暴你的男人吗?毕竟你生下了他的儿子,你不可能对他真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牵挂吧?”
琅青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那清澈无邪的目光宛同最能照鉴心灵的银镜,瞅得我无所遁形。
“那个男人与你的渚玉棠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男人,该怎么说呢?他跟我真的很像,一样的眼高于顶,一样的自负极深,一样的狂谬傲岸,强横、霸道好象都给他占全了,我和他之间的相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那时我真的恨透了他……”
“那时?”琅青敏锐地嗅觉到了什么。
“我是风曜,偏偏他拘禁了我最不愿放手的自由,逼我变成按他所期望的女性体,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从他身边逃开,虽则他说他可以为了我不惜一切代价来取悦我的欢心,我又何必恋栈他将能给予我的虚名。”说着说着,我随之想起那个男人的诸般可恼之处,不觉冷笑连连,“皇后?难道天上的风曜只配作人间的皇后?他也太小觑我了!”
“可是他爱你吗?是真心的吗?”
“爱吗?尽管他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但我不敢就此肯定。”那个男人表达爱情的方式委实别具一格,连我也不得不为之皱眉不已,“与其说情深缘悭,幻变难测,致使情天生变,倒不如说仙凡之间存在着太多的不同,天上人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凡人虽然不知天上事,我们天界一族又何尝明了凡人之心。”
“那个孩子挺可怜的!唉,强忤了天意的逆回,造就了他一生的不幸。”琅青见我不欲多谈,于是话锋一转,信口说起了景儿的问题,“枉空是具备了强大神力的人类,可惜他肉体凡身,贮存不了非凡的灵能,那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对他而言是祸非福,不但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因此毁灭了他,终生都势必困于精神对身体的不断消损而积弱不振,万一精神上的力量压垮了身体的承受度,他一定会魂飞魄散的,元神亦不得保全。”
“景儿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不知他的病根出自何处,然而我救不了他,只得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减轻一些痛苦,我不希望他太辛苦了。”
天下父母爱子女之心大致相同,我对景儿存着一份母爱、一份父爱,油然升起了无限的愧疚,我无法原谅自己对他的残忍。
我明晓得该如何解景儿之困,让他从缧绁中挣脱出来,但我做不到,从剑林刀阵中闯过来的冰心冷血不是施用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他是南陵以外第二个与我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更下不了手,怀着浓浓的歉意,痛心地瞧着他布满愁容的小脸日益深陷下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流着神族与人类血脉的孩子……”琅青叹声低徊,宛如凤吟,脸上大有不忍之色,“既不被神族承认,恐怕也难容于世间……御殿下,你该放手时便放手吧,让他好好地去了,凭你的法力当然可以令他的魂魄顺利转世于神族,到时你们又可父子重聚了。”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吧?”千不好,万不好,总是自家的骨肉,琅青所言虽在情理之内,但也太强人所难了,“你没有儿子,所以不知道当父亲的心境,我就不信等你做了父亲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我轻吁了一口气,神情间颇有些无奈,“南陵已嫁,鸾胶难续,你又素知我寡欲清心,从不在美色上面留意,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留下缠绵的种子,那个孩子恐怕是我唯一的血脉,我舍不得,也狠不下这个心肠。”
我眼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琅青,明晓琅青并无恶意,不过他的话听起来敏感得有些煽动的意味包括在内,我想琅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活泼开朗的他不具备那种深谋远虑的性格,生就的性子也没那么恶劣,最多是小小的恶作剧一下,无伤大雅。
“我或许不明了父子间的舔犊情深,然而我看惯了花易凋零、过眼谢逝的短暂,总不成你要你的儿子压抑一生,始终活在惧怕的阴影之中,就算是能够长生不老,那么做人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不如斧底抽薪,彻底改变他的生命形式。”琅青神色自若地说道,完全以旁观者的口吻来进行很平静地叙说,“花会凋谢是因为它曾经为绽放而努力过,象他那个样子,是无法为自己做点什么的,我想他活着也很痛苦吧。”
花儿多情,却总被无情嗔恼,薄恚它只求刹那芳华的盛艳,油然叹息那灿烂瞬际后的凋零,有谁能与惋惜纤弱生命的扼杀?莫怨琅青作此想法,他只是本能地遵循了花开花落的规律,过于注重美丽,打从心底里鄙弃了丑陋的瑕疵,他孜孜追寻的是完美的巅毫,哪怕仅是顷俄的夺目旌神,亦胜过寥寥平凡的长远。
“我不会的,起码不会是由我来做……”
心猛然一悸,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可抗拒的疲倦涌来,清明的灵台顿失空茫,添上一段悲瑟的萧凉。
“御殿下,你做不到那就算了,反正你一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说不定日后会有法子解决的,别发愁了。”琅青露齿拽笑,绚丽的笑容好似百花齐放,美得光华四射,不亏为花中魁首,“看得出来你儿子现在这个样子,是你一直在将自己的神力输给他,帮他稳定体内的力量,只要这个孩子在你身边一日,管保他安然无恙。”
“难道我只能滞留在人间,永远回不了天界?”我轻吟低语,眉心尖尖蹙起,“这是对我逆天而行的惩罚吗?”
“其实人间也蛮好玩的,你只需放下心头的大石,定然能够发现乐趣无处不在。”琅青故意装模作样地问我,“你除了风曜军团,以及现在多出来的一个儿子,你到底还知晓些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实在太枯燥乏味了,一点也不懂得制造情调?我劝你呀,不要总是这么正正经经的,偶尔潇洒一回又有何妨?”
“我哪会像你呀?”我被琅青逗得破颜为笑,“我若是学了你安逸贪玩的性子,风曜军团早在千八百年前就化为一盘散沙了。”
“你老是抱着你的风曜军团不放,就象你切不断对南陵公主的那种母鸡似的关爱,你这样活着不觉得太累?”琅青不以为然地睨了我一眼,“所以嘛,我说及时行乐才是最紧要的,其余的都可以一概丢开不论。”
琅青生性洒脱,行事一贯不拘小节,恐怕永远轮不到他发愁的日子。
“琅青啊,我真羡慕你,什么事都用不着你来烦恼。”我由衷的赞叹着他一帆风顺、百事无忧的好运道,“早知道当花帝是这么舒服的,当初我干脆抢个花帝来做做好了。”
“拜托,你想当花帝?凭你那柄诛神剑,我们这些娇弱的花儿可消受不起。”琅青的嗓音陡然拔高,然后撇撇嘴,“依你这一板一眼的愣性子,还是风曜军团适合你。”
“看来我还是属于风曜军团、属于风的。”说着,我讪讪地低下了头,“风曜军团,落日神山,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起码不是眼前。”
“人间有什么不好的?天界又有什么好的?人间的人比起天界的更看重感情,而且对他们来说恋爱不是罪过,也没那么多劳什子的禁律。”
“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在人间头一个碰到的就是渚玉棠,他的确对你极好……”
“难道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琅青出言反诘于我。
“他对我的好究竟该如何定义?是指他对我感情,还是指他对我的行为?”这个问题犹如一团乱麻,千千乱结,使我无从清理出一个整齐的头绪,“我不知道他的相思由何惹起,但我却不想害南陵伤心。南陵爱他,真的很爱很爱他……”
“就算南陵公主是你的亲妹子,你也用不着为了她这么三番五次地委屈自己,你对南陵的容忍简直已达到一个过分的程度。不过话说回来,能让南陵公主看上的男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而他一眼相中了你,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知道你比南陵更出色,那你又何必苦苦拒绝那个人间男子对你的爱慕若渴呢,收敛一下你的孤耿脾气又什么不能的?”
“你自己情场得意,也用不着把我也一起拖下水吧。”我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如果我象你一样这么好说话,容易接受别人的感情,那我就不是我了。”
“你又何须固执呢?即使你和他之间多出一个南陵,爱情嘛,本来就应该可以把她忽略掉。”
“毕竟南陵是我妹妹,倘若我真能如你所说的那么做的话,请问,我还算是她的哥哥吗?”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