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梵知道她还没到生气的时候,但估计也差不多了,便笑嘻嘻地打圆场:“我看他挺不错的呀,恋爱嘛,你关心关心我,我照顾照顾你,又没让你把整颗心都掏给人家,有个长期帮工,何乐而不为?”
小满听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气气她:“你把五脏六腑都掏给陆炜我都管不着,但你别捣我的乱。”
纪晓梵被踩到短处,气急败坏边掐边道:“行啊夏小满,这招以己之道还施彼身可以嘛!人家一帅哥,又大方又热心还幽默,配你还委屈你了!”
小满被突然掐到,手一抖,水溅到纪晓梵身上。
纪晓梵也开了水,直接一捧泼到小满身上。
两人折腾一会便休战了,洗好澡躺在床上翻看陈芸芸平常买的杂志,《南风》啦,《花溪》啦,都是些无病呻吟的爱情短篇小说,在那个年纪的她们看来,确是一个一个刻骨铭心潸然泪下的故事。
至于肖尧,反正不在一个班,就当是萍水相逢,以后不再提供有联系的机会就好了。
校运会最后一天,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偶尔还飘了些细细碎碎的小雨。
前两天跟纪晓梵晃荡了两天,小满也觉得该收收心了,她的物理,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意思。至于谷雨的协议,她还没来得及受益,协议好像就作废并解除了。
其实她身边就坐着个纪晓梵,要不是这丫头只会做题,不会讲解,她又何必要舍近求远。
不管怎么样,反正天气不好,纪晓梵选择了在宿舍呼呼大睡,小满推开了教室的门。
她才发现自己真是懒惰了,班级里将近一半的位子,都是有人的。
包括她的前桌,反射弧线极长的轴脑筋谷雨同学。
先做了数学、看了会英语,那本物理练习题从一坐下就摊在面前,却迟迟不愿意去翻开它。
小满心里嘀咕着:前座的这位同学,你不是应该主动转过来教我物理吗?
可是一整个早上,谷雨同学纹丝不动地钉在椅子上,小满甚至怀疑自己的存在他都没注意到。物理题做得很不顺,小满越想越觉得亏,纸上的题目就越来越做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得差不多了,小满拿着笔,决定要戳谷雨的背……的时候,班长陈柏毅从门外走进来了。
小满的手,乖乖地缩了回去。
“谷雨,下午50*20你上场吧。”
陈柏毅很高大,长得也比较成熟,行事也算稳重,被选为班长也是实至名归,这次校运会他也参加了很多项目。
谷雨抬起的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又低了下去,“不去。”
陈柏毅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同样意外的还有在后面低着头却竖着耳朵的小满。
“我脚跑4*100的时候崴了,下午50*20差一个人,临时找不到了,你就上去跑一下吧,就50米而已。”
是啊,就50米而已,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什么好不答应的吧。
没想到,真的拒绝了。
“你找别人吧。”
陈柏毅被他这么一回绝,也没再纠缠,转身就走了。
谷雨继续低头,做他的练习题。
小满突然有种为班长打抱不平的冲动,她戳了谷雨的背,前面的人缓缓地转过身,那散漫的眼神,跟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那眼中,是发现后座有人的意外?还是做题被打扰的嫌弃?
小满无法判断,只是迎上他目光,质问道:“为什么不肯帮忙?”
谷雨嘴唇有在动,喉结的位置一上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还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默默地,把头,连同身体,一起转了回去。
小满有一种失望加失落的情绪,加上物理题做不出的挫败,她故意从谷雨位置前动静很大地走过去,走出教室。
这个差劲的家伙!
50米的跑道,20个人接力,十男十女,是每一届校运会落幕前最后一波的高潮。
班里的同学到场的很多,除去选手,其他的都围在跑道旁边。
小满看到在给选手排位置的陈柏毅,看他穿的样子,应该是要上场的,所以在他靠近时忍不住关心地问:“班长,你不是脚崴了吗?”
这大概是开学以来跟班长说的为数不多的话了,陈柏毅看了她一眼,很轻松地笑说:“没事。”
陈柏毅跑倒数第三棒,纪晓梵倒数第二棒,陆炜最后一棒。
各就各位,枪声响起。
第一棒虽然旗鼓相当,也足以让场外沸腾了,不知道是谁到广播站的音响里放了灌篮高手的片尾曲,前奏伴随着枪声,运动员球鞋与跑道的摩擦声,场外的加油欢呼声,一棒接着一棒,渐渐达到高潮。
十条跑道渐渐拉开差距,九班一直保持着领先的势头,陈柏毅就是下一棒,小满盯着正在全神贯注等着接棒的他,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班长加油,九班加油。
陈柏毅接到棒,九班暂时排在第二。
“加油!九班加油!”
陈柏毅迈开腿,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冲了出去。
“班长加油!九班——啊——”
陈柏毅在跑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
别的跑道上的人,嗖嗖嗖地超过了他。
“陈柏毅!站起来!”“班长加油!”
音乐声音到了后半段的高潮,小满只觉得被那刺破耳膜的欢呼声包围着,陈柏毅像一个战士,站起来,膝盖上的大口子还淌着血,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战场,旁边跑道上的人好像都成了虚幻的光影,视线里只有陈柏毅那坚强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把棒,往前方送去。
小满看到纪晓梵眼中的焦急,看到陆炜一个人怒吼了一声冲刺在空荡荡的跑道上,看到九班的同学们涌上去,看到陈柏毅被大家抬了起来,看到陆炜冲到终点以后没有停下继续跑,跑到远远的地方,愤愤地把接力棒,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秋天的雨,骤然降低了气温。
小满在发抖,内心起伏着,久久不能平静。
到最后,人群渐渐散去,她仍然停留在原地。
然后,她的眼泪就这样刷刷地,流了下来。
☆、就这样萌芽了(四)
校运会就像一个福利,尝到甜头后,学习重新回来主控大家的生活。
九班因为最后接力赛没有拿到分,总分没有排进年级前三。
晚自习的时候,小满特意看了一眼陈柏毅的座位,是空的。
视线移回来,落在坐在她前排的同学身上,小满突然产生了一种,所有的一切都是谷雨的不配合造成的认知。
而这一个认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教室的前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陈柏毅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走到讲台中间,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地鞠了一个躬。
“接力赛是我的失误,导致了失败,对不起。”
讲台下,先是窃窃私语,很快就有同学说道:“班长!你是我们的英雄!”“班长,这不是你的错!”
然后大家开始鼓掌。
陆炜原本是趴着睡觉的,抬了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老师,又趴了回去。
纪晓梵也揉揉看漫画看累了的眼睛:“不至于吧……”
小满看着谷雨的反应,很遗憾,他没有什么反应,挺得直直的背,草稿纸没有停止过被写写画画的命运。
看着讲台上的男生,再看看面前的男生,小满莫名地来气,暗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有班级荣誉感,最没有责任感,最傲慢自大,最小心眼,最冷漠,最差脾气的男生!
这份他人无法了解的内心纠结,导致了小满一晚上极低的效率,她当天的学习任务没有完成,只能在下晚自习后留在教室里再补一下。
“夏小满,要熄灯了,你还不走?”
小满抬头,发现教室里只剩她和陈柏毅。
赶快把东西收拾好,小满走到已经站在门口的陈柏毅身边。
然后熄灯了。
就像当时和谷雨那样,灯熄掉了。
小满差一点就要去扶陈柏毅了,还好及时收住手,只是对他说:“你慢点走,我帮你看着脚下面。”
“我能走的。”
“我知道你能走……”小满小心翼翼地下楼梯,一步三回头地提醒后面的人:“叫你慢一点,别踩空了。”
“夏小满,我只是崴了,没有瘸。”
糟了,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男生嘛,多多少少有他的自尊吧。
小满只好乖乖地不再多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常回头注意,后面的人有没有好好地跟上来。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是出于同情还是因为自责?她是知道陈柏毅脚崴的人,如果她能劝谷雨……
算了,那个家伙,没有人能劝得了……
下了楼梯,小满依然走在陈柏毅身旁,期间她几度想要开口安慰他,想让他不要太难过,但又怕陈柏毅不高兴,还是没有说出口。
倒是对方先有了反应。
“夏小满,你也觉得我很失败是不是?”
小满一惊,赶紧澄清:“不不不!我没有!我……我觉得你特别了不起……真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包袱,你受了伤还能上场已经很厉害了,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班级……大家都很佩服你……你……你千万不要自责……”
小满有些语无伦次,她发现,也许自己多余的,跟陈柏毅并不熟,男生可能不需要她这样一个连朋友都不是的同学来安慰。
但她,就这么一路念念叨叨地跟着陈柏毅走到男生宿舍门口,然后才停下来了。
“谢谢。”
陈柏毅只说了这一句,便走进男生宿舍的大门。
小满还站在原地,想要看他走进宿舍。
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特别奇怪,特别别扭,周围都是依依送别的情侣,楼上不时传来男生的鬼哭狼嚎,而在这个时候,小满还遇到了迎面走过来的谷雨。
他不是往日里目光涣散的模样,却像是很有目标地冲着门口傻站的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