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拍摄理念里,没有“摆拍”二字,全都是他们最自然的状态,在超市里,他们真的买了一瓶酱油和一篮子的水果蔬菜,在公园里,他们真的骑着自行车逛了一圈,在厨房里,他们真的做了一道清蒸鲈鱼。
他们一开始并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事,我只能说让他们忘掉正在拍照这件事,做平时会做的事,之后他们渐入佳境,拍摄很顺利。
能把最普通的生活场景拍出唯美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出名,可以成为著名的摄影师。
看到照片的他们眼中的欣喜我能看得到,普通的影楼,即便是再壮阔的摄影基地,即便是再精致的后期制作,拍出的东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们缺少的是真实感。”
当我把这个故事跟钟医生分享,并自言自语地说出我的疑惑,钟医生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真实感。
快节奏生活的我们活得很累,就连拍一组婚纱照,都要照着摄影师的安排,去“创造”那种千篇一律的幸福,同样的背景,同一件衣服,不变的位置和姿势,那是所有人认为的,该有的幸福,而不是属于被拍摄者专属的幸福。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要落山的太阳把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细细长长的。
钟医生交代了我下一次去复诊的时间,然后他没有主动挂电话,我顺势接过了话,问了他:“今天没有手术吗?”
“今天休息。”
我踢着一颗小石子:“在家?”
“嗯,准备晚饭。”
“据说医生做的饭菜都很不错。”
“勉强能入口。”钟医生顿了顿,问我:“你晚饭吃了吗?”
“待会楼下买碗麻辣烫……”
我一时嘴快,说完就后悔了,钟医生的谆谆教诲在我这被当成了耳边风,他要不高兴了。
我只能心虚地沉默,等待他责罚。
钟医生却问我:“夏小满,你想要一个家,是吗?”
家?
我反问他:“家是什么?”
“家就是你觉得累了、苦了的时候,想要回去的地方,回到那里,你就不会觉得苦,不会觉得累。”
“所以重点是有那样一个地方?”
“重点是在那个地方有那样一个人,会让你在他面前觉得很安心,天大的事,只要看到他,就不会觉得怕。”
“所以说关键是有那样一个人。”
“……”
“如果有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组成一个家呢?”
“因为……虽然有这样的地方,但也许有一天你会不住在这个地方,虽然有这样一个人,但也许有一天这个人会离开,家是为了把你、地方和人绑起来,不管到哪里,你们都会是一起。”
钟医生说话的节奏很平缓,很慢,很容易让人忘了反驳。
但这个理由明显不能说服我,我说:“要是人真的要离开,绑也没用。”
我又补了一句:“家对我而言,是一个奢侈品,不是必需品。”
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
“夏小满,如果那个人是故事里的谷雨呢?”
他问我,如果在我觉得累了、苦了的时候,都会在那个地方等着我的人,如果那个人是谷雨呢?
我无法回答,我真的,无法回答……
“你跟谷雨,后来呢?”
我跟谷雨,后来……
☆、就这样萌芽了(二)
为了不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各班级只公布了前十名。
夏小满离第十名还差了九分,这样一算,在整个年级也是百名之后了。
谷雨是班级第二,全年级第十,如果不是被他99分的英语拖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是十拿九稳的事。
纪晓梵数理化变态地高分,政史地全都不及格,她总是说,她那脑袋,只有逻辑思维,没有记忆。
陈芸芸逛街买了一堆衣服回到宿舍看到躲在被子里哭的曾厘,爬上她的床安慰她:“你再差总没有我差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咱俩一起念师大,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室友呢。”
这话似乎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我的成绩,连师大都考不上。”
“考得上的,师大投档线很低的,进去了再想办法转专业嘛。”
“真的可以?”
“骗你干嘛,再熬半年,高二去念文科,该死的物理化学学不会,背背书总可以吧。”
这话连小满都笑了,她接了一句:“我也不想学物理化学,说不定我也去学文了。”
纪晓梵忙说:“学什么文啊,这样咱俩不就要分开了吗!”
曾厘的注意力总算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转移掉了,陈芸芸爬下床,拿出刚从市中心的沃尔玛买的烤鸡、凉拌菜等一堆零食,招呼大家来吃。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于长期被关在学校里只能吃食堂的学生来说,这是很有诱惑力的。等她们几个围着小桌子坐好,门开了,苏月推门进来,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洗手池里。
陈芸芸没有叫她一起吃。
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开口。
小满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出声。
苏月从洗手池里拿了水壶和饭盒,绕过她们,又推门出去了,关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她在用力还是风的关系,“砰”地一声很响。
纪晓梵说了一句:“切,好像我们欠她似的。”
“那不是,我跟她说话,理都不理。”曾厘也抱怨。
陈芸芸撕了一只腿啃起来:“反正别惹到我就行。”
小满说:“会不会是没考好,心情不好?”
“我也没考好啊!”曾厘不服:“我有拿你们撒气吗?”
这么一想,小满也觉得有道理,她自己也没考好,不也就自己一个人想想就想明白了吗。
不过她很快就有点心虚了,还是有不一样的,她还有跟谷雨的约定呢。
好像很自然地就达成了默契,课间的时候谷雨就会拿英语的语法来问她,每次小满也就能说个两三题,有时候看着谷雨皱着的眉头,小满都觉得很想笑。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天才的。
“诶,问你道阅读的,为什么选B?”
这篇阅读小满做过,一看就想起来了:“不选B选什么?”
谷雨理直气壮地说:“C不也是对的吗?”
小满耐心地告诉他:“题目问的是直接原因,C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直接原因,B才是。”
“我觉得C就是直接原因啊,文章中又没有哪句话说B就是直接原因。”
“当然不会直接找得到答案,要经过分析的。”
谷雨把叼在嘴里的自动铅笔拿下来在试卷上画:“你看这里,不是说因为科技发展,所以引发了行业的革命,最后这家老牌企业被吞并,那被吞并的直接原因就是科技发展啊。”
小满摇摇头,从他手中抢过笔。
她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谷雨温暖而干燥的指腹,突然间一颤。
而谷雨正专注地盯着试卷,感觉到手中突然一空,下意识地就去夺回自己的东西。
原本只是指尖一颤的小满,下一秒便被谷雨握住了整个手背。
笔掉在课桌上,谷雨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小满修长的手指,分明是用了力,小满却忘了觉得疼。
时间好像就此静止,四周的嘈杂声似乎也都消失了。
就只有心跳声,响彻在小满尚存的意识里。
扑通……扑通扑通……
看到陆炜越来越近的身影,小满抽回了手,随手抓住课桌上的自动铅笔。
“好学生啊,下课还在学习,还给不给我们生路了?”
陆炜长腿跨进里面的位置,谷雨没理他,像是继续等着小满给他解答。
小满也没有功夫搭理陆炜,此时试卷上的文章和单词像是被打散了一样,成为一个一个独立的字母,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跳蹿,不管她怎么使劲,都没办法把他们集中起来,按顺序塞回原位。
感觉得到谷雨还在等她解释,小满习惯性地咬住笔头。
咦,怎么不是她熟悉的感觉。
糟了,这不是她的笔。
小满手里还捏着笔,嘴里还咬着笔头,抬起眼,正好撞上谷雨的眼神,那难得的不是飘散的而是聚焦的眼神。
她曾经被这样认真地盯着过,那是一股会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力量。
谷雨的眼神缓缓地移到那支笔上面,小满嘴先松,身子往后一倒,手再一松,笔就这么落在课桌上,再弹开,往地面坠去。
小满赶紧弯下腰要去捡,动静很大地让椅子发出刺耳的和地面摩擦的响声。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膝盖被撞了一下,她吃痛地“噢”了一声,弯腰的速度被减缓了。
当她手快要触到笔时,另一只手在她之前先拿到了笔。
很自然地,她和谷雨再一次对视。
而且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小满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甚至能从他幽黑的双眸中看到自己。
一直到很多年后,小满都没有改掉咬笔头的习惯,而每次要捡掉在地上的笔,那双干净而热烈的只属于那个男生的眼眸,都会像魔咒一样控制着小满的记忆。
最后,在起身的时候,他们的头,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笔在谷雨的手上。
“我说,你俩打架呢?”
陆炜偏侧着脑袋想要一探究竟,小满涨红的脸不敢抬起来。
谷雨若无其事地,好像还在等。
该死!
小满心里骂了一声,脸却几乎要贴到试卷上。
“题目问的是直接原因,科技发展不一定会引发行业革命,正因为行业的变革,这家老牌企业没有跟上发展,所以才被吞并了。”
小满一口气,说完直接拿起自己的笔,在那个C选项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照你这么说,直接原因应该是这家企业自身的问题才对啊。”
“答案里又没有这个选项。”
“所以说你的解题思路说不通,只能说这题是巧合答对了,下一题就不一定行。”
小满有些烦躁,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再这么轴,每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