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都在家中……”
“是么?”程敬之走到他面前,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严厉:“我一直认为你是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那旁的刘程氏闻言神色一秉,并不作声。
甘佩闵却是恼极了,坐到椅子上:“我天生就不爱做生意不爱做什么官,你们怎的全来说我。”
程刘氏却是忍不住了,开口训道:“佩闵,你怎的这样说?我们不都是为你好?你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佩嵘都晓得帮衬着家里,你怎地就这样不懂事?”
“既然你生性无拘无束……”程敬之又走到程刘氏身边坐下:“那你大可以去环游世界,或者是学些古人去隐居山水。如此花天酒地,到处买宅购地,这叫败家,你可懂?”
甘佩闵此番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程敬之见状继续说:“按理这些都是你父母该说的,此次我这样说是因为你是我的大外甥,此后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帘卷西风(5)
佩清回来时已经找不到子衿的人影了,问过下人才知道她回家去了;真是个傻丫头,这么个好机会被她白白浪费掉了。
这头子衿已经到家了,此时正在园子的草地上发呆。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她想。
伸手触摸自己的心房,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他却烙在了她的心底。那么清晰的笑眼,那样的神秘而摄人心魂。每次与他对视,仿若她的灵魂都要被他吸走,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有丝甜蜜,有丝欢喜。
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有些未退的余温,似乎每次她都是这样不争气地脸红,让他笑话。
他或许是有些喜欢她的,她想。
抬头看了眼天空:“真是个好天气。”
“确实是个好天气。”
江子辕自子衿身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坐到她的身边。
子衿一直都未察觉有人靠近,见他这么无声无息的过来了,抱怨道:“你走路没声音么?”
江子辕笑道:“是你想得太入神了,想些什么呢?”
子衿将头微微低下,扯着脚边的花草:“好久都没见到你呢。”
“我倒是有点不想回来呢。”江子辕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波澜不惊的,此时听来倒是忧郁的很。
“你怎么了?”按理说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不高兴,除非……
“母亲要给我说亲事了……”
果然如此。
“你不是挺喜欢佩清的么?这亲事难道不合你的心意么?”
江子辕叹道:“只是不想这么早就……”
没等他说完,子衿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若是让佩清知道你为了这个而不高兴,她定是要不理你许久的。”
“只要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那你拿什么来收买我?”说到此处,冷不防地想起一件事来:“先前我在你房间看到那件女子的衣服是谁的?”
江子辕再次瞧了瞧子衿的头,说:“你脑子里整天都是这些东西么?那是早前佩清来我们府上时在我院子外被荆棘挂破了衣裳,她怕被人看到,就令人去大嫂那拿了件衣裳在我那里换了。”
“原来是这样……”子衿点点头:“那你怎么不扔掉?”
对于子衿的明知故问,江子辕觉得是无聊的很:“我不是经常不在家么?”
没听到他的实话,子衿也是不高兴的很:“如此,待会我就去帮你扔了吧。”说着便打算站起来。江子辕压住她正欲站起来的动作,嬉笑地说:“我自己去扔。”说完便快速的站起来:“此等小事怎么能麻烦你呢?还是我自己去做才好。”
“好了,我与你开玩笑的。”子衿也站起来,对他说:“过几日陪我去郊外走走吧。”
江子辕抬头看了看这毒辣的太阳:“你确定要这几日么?”
子衿自然知道他的话外之音,却还是点头道:“我来这么久都没有去郊外看看呢,这几日正好闲的无事。”
“那好,我且就陪你这一回。”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帘卷西风(7)
傍晚时分天突然阴沉了下来,看来是要下暴雨了。
子衿坐在闺房内,手里正抚着程敬之送的那只锆石天鹅。
寂静的夜空这一秒阴沉得可怕,下一秒却兀的一闪,将她吓得一颤,锆石天鹅就那么从她手中跌落。她慌忙地捡起那只小东西,翻来覆去地查看有没有损坏。
“还好没有摔坏。”
将那只东西放回原处,暗笑自己这样胆小,才这么一道闪电就吓成这样。看外面狂风怒号的,怕是不只下暴雨这么简单了。
她躺到床上,微微瞌上眼眸。
翌日清晨,江府上上下下都忙起来了。
她今日起的很晚,昨晚的天气可以说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那雷声风声雨声惊醒,直到凌晨时才睡下。
院子里的葡萄架都被吹倒了,青稞稞的小葡萄溅落得满地都是,让她心疼极了,若是再过些时日,便就能吃到酸甜可口的葡萄了。
整个江府都没幸免,幸好许多名贵些的花都被提前搬进了屋子,那些搬不动的搬不走的,就被台风糟蹋的差不多了。她一向爱种植花草,如今台风一刮,她的心血也被毁了大半,顿时整个人都颓了。
“小姐!”
这头采薇被江楚氏差来传话,在府里找了许久才找到她,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星灵自怀中掏出手帕,替她拭了拭汗:“怎么出这样多汗?”
“夫人到处寻小姐呢,说是要去大楼里去看看,此时正在正厅等着呢。”采薇因是跑过来的,说话也是有些喘气。
“大楼是哪里?”子衿问道。
星灵解释说:“大楼在城西,里面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每次自然灾害后夫人都会过去看看。”
子衿点点头:“那我这就去找母亲。”
楚江氏已经在正厅里等了许久,见子衿总算是来了,不悦道:“姑娘家家的做事怎的这样拖拉?”
子衿撇撇嘴,嘟囔道:“采薇一找我我就过来了,哪里有拖拉。”
“那定是让采薇找不到人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子衿吐了吐舌头,挽着楚江氏的胳膊不说话。
从未来过贫民区的子衿此时心中感慨万分。
脏兮兮的弄堂两旁皆是些摇摇欲坠的房屋,因为昨天的台风,好些屋子都已经垮了;一些无处可归的人只能在别人的屋檐下亦或是坍塌的废墟上用木板搭出一些遮风挡日的小棚。
子衿随母亲七拐八弯地来到一栋大楼前。
这大楼有个独立的院落,比外面那些弄堂小巷要干净许多,院子里晒满了被子与衣裳。
这时一位正在晾衣服的妇女见江楚氏站在门口,连忙对里面的人喊道:“夫人来了。”她这么一喊,许多人连忙跑过来,殷勤地将江楚氏迎到里面:“夫人快里面坐。”
江楚氏得体的笑了笑,对众人说:“昨夜大风,老爷甚是关心楼里大家的安危,这才让我来看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感激的话,子衿见那些人的脸上皆是诚挚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来。
此时人是越来越多了,许多正在忙的人见江楚氏来了,皆放下手中的事情跑来与她说话。
“大家都客气了,你们的丈夫亦或是儿子父亲在我们老爷那里做事,我们老爷善待大家是应该的。这夏日快到了,我让人备了些凉席,待会便有人送来,到时大家一户一份,希望大家不要嫌少才是。
子衿看这大楼整整五层高,又这样的大,得住多少户人家?得买多少凉席?
“老爷夫人时时刻刻都关心我们,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对啊,要不是老爷,我们都得睡大街上呢!”
剩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子衿都没什么心思听了。钻出人群,见大楼的柱子下坐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身边放着个摇篮,此时正对着摇篮扇风。
她走到那小孩身边,见摇篮里睡这个婴儿,小小的,肉肉的,让人很想咬一口。
她蹲下身来,与那小孩儿平视。小孩也不怕生,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她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另一把扇子:“这是你的弟弟还是妹妹呀?”
那小孩此时忘记了扇风,粉嘟嘟地说:“是妹妹。”
子衿替那小孩儿朝那摇篮里的婴儿扇风,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才不过两三岁模样,口齿尚有些不清:“小……小……小……”
“你叫小小?嗯……是挺小的。”
那小孩闻言立马挥舞着双手,摇着头说:“是……小……小。”
子衿被他那纠结的模样逗得直笑:“是小小呀,没错啊。”
那小孩似乎耐心并不大,见她一直听不清,便扯了她一缕发丝:“不是小小!是小小!”
子衿吃痛,连忙把头发自他手中抢过来,可他却是硬不撒手,子她无奈极了:“好好,不是小小,这样可以了吧?”
小孩听后才放了手。
“子衿你过来。”
子衿听到后应了一声,把刚刚被小孩弄乱的头发用发卡别好这才进了人群。
“诸位,这是我的女儿。”江楚氏拉着子衿的手,这次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这就是江小姐啊?真漂亮!”
“就是啊,真有气质。”
“……”
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起了子衿。
子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像现在这样的赞美她隐隐的有些懂了其中的深意——不过是敬着父亲母亲罢了。
楚江氏带着子衿待了半个小时便告辞了。
子衿走在小巷子里,鞋子上沾上了一些污泥。这里汽车是开不进来的,只能走进来。
她似乎听到一丝呻吟声。
循着那声音,她看到一处屋檐下的石板上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一位平常人家打扮的妇女正在井边洗着衣服,似乎对她的呻吟声充耳不闻。
子衿走到那房前,是一所塌了一半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