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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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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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也不生疑,抬手便命左右侍从退下。只留维摩和二郎在一旁侍奉。
    顾景楼这才道,“去年夏天,江州出了一场匪乱——有三五百贼寇劫掠船只,意图渡江。我阿爹得知消息,便派我前去剿灭贼寇。”
    三五百人作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就顾淮派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率兵剿灭来看,应当是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天子点头听着。
    顾景楼便又道,“不想这伙贼寇十分凶残,臣率两百精锐同他们对上,竟也旗鼓相当,颇费了些计谋和力气,才将他们尽数捕杀。”
    天子不由略略坐正了身子——按说寻常百姓起事作乱,不论武器还是行军编制都相当草率,就算人数多,也决然不该是精锐官军的对手。
    顾景楼便道,“臣留了活口审讯,才知道他们竟然都是羯人。二十年前随李斛南渡归降,李斛作乱被诛灭后,他们便被分散迁徙到江州。”他略顿了一顿。
    天子面容却极平淡,问道,“然后呢——他们为何要作乱?”
    顾景楼道,“据他们的口供说,是李斛召集他们去汝南起事。所以他们才会抛家弃业去汝南投奔李斛——不止江州,全天下的羯人都要去汝南汇合。”
    天子不做声,也不做色,殿内一片死寂。
    顾景楼心中略有些疑惑,悄悄留意着天子的神色,道,“我阿爹觉着此事蹊跷——李斛已死,究竟是谁打着他的名号作乱?便派我追查此事。于是我便离开江州北上,假扮做受召唤前来汇合羯人的儿子,潜入汝南打探消息。”
    天子这才缓缓问道,“那么,你打探出的消息是——”
    顾景楼道,“李斛恐怕确实还活着。”
    在顾景楼所带回的消息中,“李斛也许真的还活着”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但这件事始终萦绕在天子脑中,令他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其实就算李斛还活着,也已到知天命之年了。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领头叛乱,难道不比年富力强的贼首好得多?
    可天子很清楚他心中所想——李斛比任何人都更可怕。
    这只狡诈凶残的豺狼经过近二十年的蛰伏,终于等到了眼下的时机。他只会更加的老奸巨猾,血腥残虐,决然不是维摩和阿檀这两个青头小子能应对的来的。而且他是为复仇而来,已然化身修罗,这回是势要将自己拖入地狱不可了。
    维摩还在追问顾景楼究竟是如何确认那贼首确实是李斛,以及他如何探知消息并逃脱的。
    而天子听顾景楼描述那贼子的多疑狡诈,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这性格和行事确实一如李斛当年,何况除了李斛也再无旁人有此等威望,能将散居各地的羯人再度统合起来。
    他于是打断了维摩,问道,“你说李斛在建康城中有内应,可打听到内应是谁了?”
    顾景楼道,“没有。我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被贼子发现了,只知道他会接应李斛渡江。”
    天子闭上眼睛,细细的在脑中梳理建康城中可能会和李斛有所勾连的人。
    但建康城防何等庞大,他不可能对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而他越是想到李斛,便越是回忆起当年耻辱,徐思的面容不断的闪现在他脑海中,最后出现在他脑中的是一个婴儿的面容,他下令“处置掉”……
    他不由就想,那婴儿应该已被处置了吧……可下一刻脑中那婴孩儿忽就睁开眼睛,面容同如意相重合了。
    他忽就意识到,那婴儿就算处置掉了也犹如不曾处置掉。因为他用如意代替了他,那么如意也就是他。
    ——他终究还是将李斛的孩子养在身边,好好的抚养长大了!
    他猛的一惊,便站起身来。
    然而眼前忽就一片血色,继而一黑……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天子中风了。
    维摩惊慌之下乱了阵脚。
    所幸二郎在一旁,及时将宫娥内侍们约束起来,稳住了人心。忙乱中也并没忘了顾景楼,三言两语之后,便将他名为礼待实则软禁的单独看管起来。
    顾景楼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对二郎的决断倒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想到维摩居然将他忘在了一旁,不由觉着,这个储君倒是十分容易“辅佐”。
    又想起天子中风时的情景,心底又暗暗道,原来所谓真命天子也不过是个凡人——一旦病重,甚至连寻常人都不如。又想,万一李斛造反成功,攻入建康,他岂不是也能登基称帝?原来所谓“天子”,竟是这么一种东西啊。难怪陈胜吴广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临近未时,天子终于悠悠转醒。
    维摩一直守在他床前,见他睁开眼睛,忙惊喜道,“阿爹!”
    天子闭目养神片刻,试着控制手脚——自武陵王中风猝死之后,天子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祖、父、兄都因中风而或死或残,想来他也不会例外。故而这几年他修禅养性,茹素戒酒,以免前代重蹈覆辙。
    然而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所幸他发作得并不严重,只是头晕,左侧手脚略有些麻木罢了,想来一时间性命无碍。
    可要再如之前几个月一样殚精竭虑、不得安稳的为朝政和军务操心,想来也是不能了。
    如今他能做的只是“坐镇”而已,只要他还活着,想必人心一时也乱不起来。
    他仔细看了看维摩,因头晕恶心而闭目养神片刻,才问道,“你多大了?”
    维摩一愣,忙道,“儿子今年已二十有三岁了。阿爹您……”
    天子抬手止住他——想当年他二十三岁时,虽不说身经百战,可不论于国还是于家,都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武将。而维摩在天赋上未必不如他,可自幼长于温室,此刻竟还是一脸青涩,和个孩子也相去不远。哪里是李斛的对手。
    天子道,“传旨——朕调养期间,由太子监国。一应人事如旧。”又道,“……传顾淮入京,辅政。”
    维摩道,“江州刺史呢?”
    天子道,“……依旧由顾淮兼任。”又叮嘱维摩,道,“朕已将琉璃许配给顾六,你择日替他们定下。”
    维摩心想天子卧病,哪里是子女谈论婚嫁的时候?却还是应道,“儿子记下了。”
    片刻后,天子又问,“你弟弟呢?”
    维摩沉默片刻,才让到一旁,二郎忙上前跪到天子床边,天子试图抬手却不能,二郎忙抱住天子的手。
    天子细细的打量了他片刻,才叹道,“……好好的扶助你哥哥。”
    
    第五十三章
    
    天子单独留维摩说了一会儿话。
    二郎等在书房里,默然思索着建康的局势。
    就他看来,就算李斛真的打过来,建康也不至于到危急存亡的地步。
    ——羯人不过几万而已,历经十七八年之后,能聚集起来的能有一万?而且和江南汉人混居多年,武艺早已生疏。也许比寻常百姓好些,可和正规的官军相比,还是有所不敌。
    何况还要突破长江防线和石头城防。
    建康真正的危机其实不在于叛乱,而在于四面火起的时候,天子骤然倒下。
    万一人心因此动荡起来,四方战事再如北伐时那般来一次大溃退——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二郎心中也不由会闪过这么个念头,若维摩无法稳定局面,这对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个机会……可也只是一闪念罢了。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不是争权夺势的时候。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最要紧的是和维摩协力平定大局。也好令父亲安心养病。
    不多时,维摩便和顾景楼一道从殿里出来。
    二郎迎上前去,彼此见礼之后,维摩便对顾景楼道,“一切便都托付给凌云你了。”
    顾景楼道,“愿效犬马。”
    顾景楼告退离开。二郎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到底还是没忍住,道,“他难得来一趟,大哥不让三姐和他见一面吗?”
    维摩道,“我提了一句,他说眼下的局面危急,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又道,“我也觉着,要见面以后有得是机会,眼下要紧的还是尽快令顾公入京勤王。”
    二郎沉默了片刻,道,“阿兄想令他去江州传旨?”
    维摩道,“是,我已命他即刻南下了。”
    二郎忍了几忍——他这会儿若劝维摩将顾景楼留在建康,未免显得心胸狭隘。传出去只怕要令顾淮和顾景楼心生忌惮。可他还是不能不觉着,和维摩这般坦率诚恳的君子共事,实在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然而吐之又徒然凸显自己的小人之心。
    到底还是劝阻道,“城中正当用人的时候。难得他从汝南来,熟悉叛军的习性,阿兄何不留他在身旁咨询?去江州传旨这等小事,又不是非他不可。”
    维摩遥望着顾景楼的背影,淡然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面急诏传顾公入京,一面却将他的儿子强扣在建康,传出去四方诸侯会怎么想?”
    二郎的话便噎在了口中——维摩当真不是糊涂,只是事事都要占着好名声,让二郎实在难以和他走到一路去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维摩是太子。二郎此刻既然要辅佐他,自然就不该同他争占美名。
    维摩又问道,“凌云说李斛在城中有内应,此事你怎么看?”
    二郎便将嫌隙暂且抛开,道,“若大肆盘查起来,徒然扰乱人心。不如私下暗访,选可靠可信之人把守住要津,加强江上巡防。”又道,“内应能做的不过是接引叛军渡江,在城中制造混乱、趁乱开启城门一类……只要丹阳尹和城戍小心防范,想来内应也无机可趁。”
    他觉着这件事不值得大张旗鼓。
    维摩思索片刻,补充道,“——接引叛军渡江这一条是最要紧的。”
    二郎道,“臣也是这么想的。江戍兵力还是略嫌薄弱了些,还有上游要津尤其是采石渡,也得增派人手前去据守。”
    二郎正仔细思索着,却冷不丁听到维摩道,“王琦手中兵力确实单薄,不如另派他人戍守长江。”
    二郎想了想——王琦本是他担任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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