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受惊,朝着背后奔逃,已经再不受控制。冷炎点清人数,也不管那点点开始枯萎的藤枝,带着众人离去。
“救出来了。”钟儒皱眉,把心头那种纷扰的情绪压下去。第一次手刃敌人,那样血腥的画面通过夜魅的感知,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他眼前。“夜魅,敌人越来越多了。”
“褥子,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刘阡揉着自己生疼的心口,他知道,战场上一点一滴的力气都可能决定生死,他没让夜魅帮他疗伤,如今却有些后悔。他这样的状态,万一术法施展不开,死的可就是他们三个,甚至更多的人。
“想通了?”
夜魅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刘阡脸上一臊,也不说话。只放松了身体,安静地接受九木之藤的治疗。
“果然是你们。”
冷炎当头,七八个人已经狼狈地奔到了近处。他扫一眼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定的姿势,已经能够断定附近设下了面积不小的阵法。“兄弟们,打起精神,护阵!”
“夜魅,给重伤的兄弟治疗一下。”冷炎背过身去,提刀守在了钟儒近处。
一声浅哼淡淡溢开,没有人再说话,远处,那庞大的黑色已经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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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刀光剑影。城头百米处,那里的人影已经被攒动的黑影吞没,隐隐约约。越来越多的怪物朝着城门袭来,却成一个漏斗状逐渐聚集到了那一处,有如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一般,没有人越过那道防线。
“放箭!”墨语看着那些时隐时现的身影,心中的慌乱已经到了极限。她要出手帮他们,无论这力量多么微薄。
“小姐,这样的距离,加上场面混乱,我们无法射箭,会误伤的。”射手中一人回头打断,一双眼直视着怒目的墨语,没有丝毫退缩。
“小姐,这里哪是您该呆的地方,你听婆婆的,留下易展在这,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啊。”年迈的婆婆心急如焚地站在后面,对着自家犟脾气的小姐没有一丝办法。她知道她不听劝,可是,这样的场合,她没办法放任小姐在这里呆着。
“易展,我命令你放箭!”城头之上,迎风而立的墨语直视着易展,带着三分倔强、三分急迫、三分镇定、一分哀求。“不过,换用毒箭。”
“墨姑娘,你这忽然之间找我要东西,可害的我折腾好一番。”说话间,鱼十娘领着一众守卫拎着数十桶羽箭、武器上了城头。“不过我也同意,我家少主可不能这么被烧死,太难看。”鱼十娘调笑地看了墨语一眼,莫名地安抚下了她躁动的心。
“各位请换上毒箭。我已通知了大夫,备上解药。”说着,她转向那正中的少年,温柔一笑。“墨姑娘信赖之人,定不会错的。”
易展轻叹一声,只盯着墨语一眼,而后默然转身。抬起的右手连连打出手势,众射手一阵骚动,片刻却又安静下来,迅速地往箭筒中装填毒箭。
“婆婆,你且去后面。我要在这里,等到最后!”
婆婆看着毅然转身的墨语,已经没有了话语。只能够抹着眼泪,一点一点地挪下城头。她的小姐长大了,可这成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放!”
遥远的一声低吼传来,随着那箭雨纷纷而去,那边的防线,也还是被冲破了数道裂口。
刘阡捂着腥甜的喉头,眼看数个身影自减弱的雷阵之内逃脱,心中一急伤势更重。身边柴立一枪结果两个对手,分神怒吼。“蠢货,漏网之鱼,交给守卫!”
另一边钟儒一身冷汗,也是继力不及,懊悔不已。
“夜魅!”冷炎撞开身旁兄弟,一刀截断嘶吼的凶物。抽刀又是一斩,将欲袭击钟儒的敌人双腿废掉。“可否将我们纳入阵内?”
“你想做什么?”此时此刻,夜魅早已散形入阵,只发出飘忽不定的声音。
冷炎察觉到他声音中难掩的一丝虚弱,心中已经再无法顾忌。“和我众人之力,助你一程。”说着他边战边朝着钟儒身边靠过去,面前的魔物已经越来越多了!“收紧战圈,入阵!”
“冷炎,这可是搏命的买卖。”虚空中,一声轻叹似乎响在耳边。
冷炎没有回答,只毫无犹疑地和着抗敌的众人,朝着中心退去。
他们身后,破围而去的敌人,已经接近城墙了!
嗖!嗖!嗖!嗖!
城头之上,枪戟如电掷出,伴着箭雨,扎进敌人的胸膛。
“死守!”城头上,众守卫忽的爆发出一阵撼天的怒吼。城下是不断聚集的魔物,此情此景,每一个人都被染上了血性,肃杀起来。
“保护好自己!”鱼十娘在墨语身边轻言一声,已经加入到那边的守卫队列里。
墨语紧了紧手中的剑,银牙紧咬也朝着城头靠过去,她看着那些逐渐攀登上来的东西,盯紧那双混沌污黑的眼,手中的剑仿佛被一股力道托住,高高悬起。
“啊!”尖利的怒吼响在空中,她狠狠地将手中剑掷出,直朝着那东西的面门而去!
这时候!
时间仿佛有一瞬静止。城头下那几人战斗的地方,一缕青黄的颜色自中心飘出,一束、两束、四束、八束……它缓慢地生长着,其实却是在一瞬绽放,高耸入云。
整个大地,仿佛受了感染一般,无数的草木枝芽萌发,瞬息间,将所有事物连接、覆盖、包裹。城头之上,萌发的枝桠不断开出新芽,堪堪高出城墙一尺,近得让人忍不住要上前拘一把。只是那轻柔的生命美得太不真实,让人失神。
下一瞬!
所有的青色骤然变换!没有征兆的,青色成雪,点点碎裂!
网罗整片大地的青色,带着它覆盖的一切生命,化为飞灰!
墨语愣愣地站在城头边,看着隔她不到三尺的那个魔物一动不动地停在那一瞬的动作,点点碎在风中。
飞花一般的景致,被风卷的翻飞起来,有如最绚烂美丽的梦境,悄无声音地夺去整片大地的生机。
他们呢!
墨语慌神去看,几人作战的地方却伫立着一个翠绿的藤房,隐隐露出几人东倒西歪的身影。
呼出的气还在喉头,她的惊呼和着所有人的,震响整个岭南。随着飞灰散去,城墙十步开外,巨大的竹架墙异常突兀地耸立在十步开外的战场上,朝外绵延近一里,唯一的豁口正是那几人躺倒的位置。
而他们所站立的城头之下,除了墨语掷出的那把剑,干净得连一丝血迹也无。
“看来这些日子,你着实做了不少准备。”藤房逐渐消散,夜魅虚弱地瘫倒在地,只能仰头看着那仿佛阻住一切战火的竹墙,暗自赞叹。婆罗魔花,有致幻功效,剧毒,极难栽种。冷炎来这里时日不多,不仅做好这所有的准备,还能在不多的敌袭里,训练守卫精准地克服这幻觉隐去的十步距离,精准杀敌,不得不让人赞叹。
“我可觉得那护卫小兄弟比我厉害,不过瞬息,已经发现并克服了这异差。”即便那少年不知道其中因果,临战能够如此机巧果决,当真值得钦佩。
“你可算是耍我,差点害了你自己的小命。”有了这东西,即便他们败了,鱼十娘也来得及带城头的守卫撤离。而那些疯狂攀爬的魔物,恐怕爬不到竹墙顶,已经毒发身亡。这一招,果然妙不可言。
“是你自己笨,身为夜魔,竟然没能发觉。”冷炎傲然一笑,斜着眼睛瞅他。之前刘阡可臭他来着,如今他扳回一局,算是扯平。
躺着的人却是淡然一笑,眼神一瞟一前一后也软倒在地的人,而后回视他。“有些事情,值得我笨一回。”
冷炎呆了一呆,和着躺倒的夜魅,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经此一役,多少人经历蜕变,一切已经悄然发生,成为烙印。
克鲁人用生命挣回了安居的家乡,即便是帝王,也再不能轻易从他们手中夺走。
而夜魔和克鲁的名字,已从尘封的岁月里归来,不日必将震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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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休整之中。
墨语沉默地看着阁楼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深呼一口气,终究还是返身,离开。
阁楼之上,夜魅听着那脚步离开的声音,抬手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盏,面色冷了起来。“出来!”
他冷厉的眼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长久的沉默过后,指尖忽的冒起一个小小的尖头,而后逐渐变大,渐成人形。
“夜魅,许久不见。”那木头人偶一般,仰头不惧不畏地看着他,淡淡招呼。
“禹知行,你疯了不成?!”没错,此刻夜魅面前这个木头人偶,正是缩小了的禹知行的模样。
亡魂流连人世,不但坏了轮回,禹知行此时形态根本只保留了当初那小九木身上的一魄,若是魄散,就是灰飞烟灭的后果!
若不是他连日来发现自己性情变化,而且总有些熟悉异常的记忆偶尔出现,夜魅恐怕都不会发现,这小子附在那唤作阿九的小九木身上,藏进了他的木身。
“不怪阿九,是我的主意。”
虽是个人偶模样,禹知行依旧不愠不火、沉静洒脱。那样的神态让夜魅又是一恼,“你拼着魂飞魄散的结局,究竟为了什么?不管什么样的原因,你都不该违背天道,逆天而为。你可知道你再死,就散于六界了!”
“我知道。”禹知行望着夜魅,忽的觉得有趣。当初在茶楼里被他气得跳脚的情形还恍如昨日,如今,他却已经成了附着他身上的一缕亡魂,让他跳脚不已。“放弃那生生世世又如何?”他垂眸,淡淡而道。“总好过,生生世世悔恨遗憾。”
“你……”
“我如今力量薄弱,能显形的时间不多。”忽的,禹知行昂首站立,迫切起来。“你听我的,迅速了结江南事宜,而后北上。”说话间,他小小的身形已经渐渐失了轮廓,点点变回原来的模样。“我发现了个秘密,此事关乎紫玲,你定要……”
“喂!小鬼!”夜魅着急地握住自己的手指,却已经再感知不到禹知行的意念。
夜魅皱起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