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去会场吧?我正好要回去,你们跟着我吧。”呼吸一舒,少年礼貌地朝着近处的男人一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胖男人一愣,看看已经走出一段的少年,身子一转,跑回自家少主身边,耳语了几句。面色阴沉的少年盯着那个背影许久,才嘴角一撇,道了句“跟上去”。
行出不久,少年七绕八绕,后面的人跟的越来越紧,小路蜿蜒,总觉得越来越荒凉。跟在后面的一众脸色渐沉,正要发作,眼前忽的一换,现出宽阔的道路来。
走出丛林,众人才发现之前置身偌大的密林之中,不自觉地被那小子不知道框着多走了多久。
季绚林感觉身边人一声轻笑,背脊不禁一凉,不着痕迹地瞥一眼一脸莫名笑容的少主。
少年的眉目轻轻地扬着,眼中是饶有兴味的慵懒神色,他跟在少主身边十余载,只见过这个表情四次,然而每一次,都代表着一个人将被划入悲惨结局的行列。
那个少年……
男人别开眼,恭敬地轻轻一欠身,低下身子。“少主,时间有些晚了,我们还是快些到达会场吧。”
视线里的少年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冠玉的少年一动,若有似无地在季绚林面上扫上一眼,若有似无地颔首。
“少爷!”一路寻到了会场外面来却没有找到人的钟儒哭丧着脸,正想着如何交差,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悠哉地一步步走进视线。
看见钟儒脸上数道污迹和头发间的草屑、叶片,禹知行一惊,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钟儒。“怎么了这是?你被打劫了?”
没好气地扫下头上的赃物,擦拭着脸颊,他幽怨地瞪一眼一脸疑惑的少年,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把他折腾的这么惨,还好意思问他。他爬山上树穿林下水,说出来显得矫情,人家还一脸的无辜,还让不让他活了!
“别管我了,老大在找你,快回去吧。”
两人说话间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后来的那一群人已经跟了上来。
钟儒理理衣冠,迅速地收拾好一切对上来人,心中暗呼一口气,幸亏没有让人看见他的窘态。
细皮嫩肉的男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并不知道黑印被他越擦越多。知行看着顶着一张花猫脸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一口气堵在胸前,迅速地抬袖掩脸。
无视知行明目张胆的嘲讽,钟儒看清一众人中的一个身影,对着队首的少年抬手一拱,行了一礼。“钟儒见过苍鹫少主,会议定在未时三刻,还请各位尽早做好准备。”
少年邪气一笑,没有应话,只是随意地瞟一眼钟儒衣角的那个标志,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头,算是作为回应。
“多谢禺山的朋友提醒,我们这就回去休整,失陪。”季绚林一拱手,适时接过话茬,解了钟儒的尴尬,朝着身后一看,众人立马动作,迅速地朝着会场内走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四个人。少年散漫地跨步而出,就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苍鹫,墨鸢。”
知行一愣,看着近在咫尺含笑看着自己的少年,浓眉轻轻地挑了挑,并没有在意对方那种莫名的眼神,向后退开一步,规矩地一礼,“禺山,禹知行。”
= = =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三个半时辰。
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禹知行独自坐在房间之中,依然没有等到归来的父亲。
春季的夜晚仍然清寒,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窗,又发起了呆。青衣的少年坐靠在低矮的窗柩之上,抬头静对明月,手中持着一杯茶汤,有一搭没一搭地缀饮。
幽香绕鼻,他靠着微凉的木窗,忽的想起白日里碰见的那个少年。苍鹫一派亦是后生崛起,在发展的速度上却输了禺山一截,两派交集不多,也并不亲热。
只是行会中终究会有些内部消息流传,那个少年,肯定就是苍鹫唯一的一位正主,比自己仅仅大一岁的传奇少年。
自己如今还是个不入流的法士,人家却已经是一派之主了。
一念及此,知行皱了皱眉,不禁右手一抬,猛灌一口茶。想着如此怪人,他忽的神思一转,又想起那个小丫头。相比之下,高低立分,那个小家伙可是这世上他见过最大的异数。
少年的眼定定地看着头上的明月,夜逐渐地深了,他偶尔晃动的双腿渐渐轻缓下来,接着呼吸绵软,睡了过去。
黑夜之下,少年手中的茶盏无声地掉落,那茶汤之中的一抹暗蓝散在地上,不一会便消失无踪。
禹临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窗柩之上已经睡熟的小子,他宽眉一挑,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一张大手就想要偷袭。右手却在空中一停,轻柔地落在少年的脑后,高大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安置回床上,自己躺在了一边。
男人的脸侧向一边,疲惫地闭了闭眼,而后聚精会神地看向身边的小子。他真正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比钟儒和付宇陪着他的时间还少吧,自家小子从来都不会和自己抱怨,他也从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
他甚至一次也没有给他庆祝过生辰。
你真的舍得吗?
那一句轻柔的话语再一次地在禹临峰的脑中响起。不是没有人跟他讨论过这个事情,可是那个孩子站在他面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第一次地有了一丝害怕。
会谈直到深夜,如今十个法会聚在一起,有帮手有后援,他又如何能够放过这个一探夜啼的机会?!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禺山不仅孤立无援,还要被分派去西岭!
这结果想来就让人生气,可是如今决议已定,执意拒绝的话,禺山被卷进去的风险颇大。如何是好?
他苦闷地瞪着床顶,心中的郁结却无法散去,只能烦恼地干瞪着眼睛,而后迷糊地睡去。
二十一 再见少年
“还没到吗?小夜子,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闭嘴,不是你一直在我旁边聒噪,我之前怎么会走错出口?!”
“哎哟,自己能力不足还怪起我来了,啧啧,好意思!”
“你!”
“紫玲快醒了,夜魅,还没到吗?”
马车平稳而安静地行进在小道之上,车厢内传来茫雪平静的询问,两只小声争论着的妖一顿,斜眼一瞟开着一道缝的车门,连呼吸都轻下来。
“没有,但是不远了,天亮之前就会到的。”
清早,禹临峰是被门外隐约的讲话声吵醒的。自从右眼失明之后,他的耳力就比常人好上许多。他安静起身,帮未醒的知行掖掖被角。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向着声源走去,大清早的,昨夜又谈的那么晚,竟还会有人这么早起来?
“嘘,别吵,有人来了。”
禹临峰一滞,整个人警觉起来,这声音鬼鬼祟祟的,而且他并没有听过。来了四个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居然没有提早发现!
远远的看见三个站在一团的人,男人检查一遍身上,只带了一把匕首。对方两男一女,可是,另一个人去哪了?
“禹叔叔。”
白衣的男子身形一动,露出身后车厢内的一个小脑袋,女孩尚揉着眼,柔顺的发松散地束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紫玲?!
一个白袍的公子,一个黑衣的书生,一个蓝裙的少女。不过一个月不见,这小家伙的身边又多了些奇妙的伙伴呢。
“你怎么到这来了?”禹临峰神色一松,虎虎生风地几步走了过来。这里是法会的聚集地,这小丫头怎么就跑这来了。“你带着两只妖来这,不是惹事嘛。”男人眉头一皱,锋利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一扫,回到女孩的脸上。
夜魅身子一抖,蓝雨鄙夷地一瞪,却是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茫雪没有动,淡然地看着来人,紫玲则是一溜烟从车厢内窜了出来。
紫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回过神来。“两只?”
“这等化形术身手稍好的法士就能识破,你带着青蛇和夜魔来这里,不要告诉我只是来这玩的。”禹临峰回身仔细聆听,还好,没有其他人被惊醒。
紫玲一双眼缓缓瞪大,身边的两人已经不顾形象地张大嘴,三人动作划一,转头瞪向一脸淡然的茫雪,眼睛几乎要掉出来。敢情茫雪不是妖?是他们疯了还是禹临峰疯了?
“好了,这里不宜久待,你们随我来。”禹临峰扶额,看着那边呆呆对望的四个,瞬间打定主意。
紫玲一笑就要跟上去,却被夜魅拉住,身子一阻。
“玲儿,这里高手如云,要不我和蓝雨先躲躲,茫雪留在你身边,也不会让你吃亏。”
蓝雨冷哼一声,一双蛇目却警惕地四处瞟着,整个身子弓着,像是随时准备撒腿逃跑的小狗一般。
“不用了,即便是高手如云,禺山法会的影响力还是不小的。而且,如今茫雪不会被发现,夜魅你就委屈一下,扮作他的御兽。”紫玲一把拉住朝着马车不断挪着的蓝雨,抬头看两个男人一眼,“一切听我的,不会惹麻烦的。”她原本还有些发愁她一个小孩带着三只妖出现在这里不大妥当,如今这样,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夜魅和茫雪对视一眼,后者嘴角不着痕迹地一弯,对上夜魅怨念的眼神,两人瞬间达成共识,在人类的地盘,自然还是得小心为上。
“紫玲?快点。”
“哦,来了!”少女一身苍青长裙,回头对着三只一笑,迅速地奔上前去。
将人带进分馆,禹临峰放下心来,引着他们走向待客厅,回身看着一脸笑容的紫玲,再看向那边缓缓步来的白袍男子,宽眉蹙起。这个男人,明明什么异常都没有,可他又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
为什么?
“禹叔叔?”青衣的小人挥挥小胳膊,奇怪地看着一再失神的他,心中却是窃笑一声,看来茫雪的伪装已经成功地瞒过了禹临峰,否则,他不会一句不问地将他们带进来。
“你们随意。”男人表情一收,看回面前的小人,“你现在跟叔叔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