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眯起,眼神逐渐冷厉。“虽然江南四省不是我的属地,江南百姓也不是我的子民。但是啊,我禹临峰的兄弟绝不会背弃我,我禺山的百姓绝不会轻信你这外人。非亲非故非邻非友之人的背叛,何惧之有。”
“即便撇开禺山不谈,我禹临峰,也绝不会让你动我的人。”
对面那人只不过是随意地坐着,含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觉得被他用尖锐的刀剑架着一般,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墨鸢沉默地看着他,一双手却已经握得生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第一次地明白了他的可怕。
这个男人,是一座耸入云霄的山,百姓和兄弟,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不可拆解。
“再说了,她那样坦坦荡荡、有勇有谋的孩子,恐怕还轮不到我插手帮她。”说到这里,他身子一动,拍拍衣角,竟是直接站了起来。“茶也喝过了,我该走了。夜啼一事,我自有安排,届时墨少主若是想要分一杯羹,可以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话毕,竟是就那样转身走了。
“该死!!!!!”
啪啪啪啪啪!
一阵错落凌乱的碎裂之声响起,黎明之下,只见一个墨黑的身影自那盛月阁冲出,留下房内一地斑驳。
他的身后,一串鲜红的血迹如影随形。
= = =
“父亲。”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禹知行蹒跚的脚步立即顿住,急急上前。“如何?”
禹临峰停住脚步,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真的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以往那个沉稳冷淡的孩子,和面前这个毛糙的小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没想到,他会因为别人的口舌不敬而上前理论甚至大打出手;会因为别人虚无缥缈的威胁而心急如焚,连他让他安心养伤的叮嘱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因丧母而封杀一切情感的孩子,竟会因为她重新拾起情感和思念……
禹临峰看着十分急切的知行,眉头皱起来。他不在乎苍鹫对他们的威胁,也不在乎他们关于她的那些揣测,甚至为知行的改变感到欣慰。
只是,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个孩子的身边,很危险。
而知行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那样的压力和危险,一意孤行,只会丢了性命。
结合之前平川和沙城的事情来看,那孩子身边确实有了四个以上的妖族,夜魔、水蛇、飞鸟,那个男子八成就是玄狐。即便把另外一个姑娘当做人族来看,她身边也已经有三只御兽,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人界独一只的玄狐。
她究竟……
“父亲,你说话啊。”看着父亲一阵发呆,禹知行心头凉了半截,不禁抓住他的手臂,摇晃起来。“墨鸢那家伙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知行,夜啼之行要提前了。”禹临峰看向他,忽然缓缓道。“你如今功力尚未大成,到时就待在禺山留守。”
“什么?!”墨鸢他竟是用夜啼之行逼迫父亲!不可能,行会怎么可能会通过这种提案。那么,他必是有什么阴谋……会是什么,他又设下了什么陷阱!
“不是墨鸢,是我的决定。他说的没错,我要探夜啼的决定对禺山而言,是祸非福。如今的江南,商家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虽不足为患,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父亲,行程提前与我留守有何关系,你探夜啼分明是为了要为我寻解药,为何又让我留守?!”父亲这般安排,难道要自己看着他们一群人为了自己犯险,而一个人躲在禺山上吗?!“我不要,即使你们丢下我自己出发,我也会跟过去的!”
“禹知行。”禹临峰看着他的眸子一滞,皱着的眉更加紧了几分。
知行愣住,这是父亲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你觉得我会只因为你而带着禺山法会的人进入夜啼?”
“不会。”他答的很干脆,心中却是满满的疑窦。是的,正因为他知道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更加不明白。
禹临峰却没有解释,反而问出一句。“你对紫玲如何看?”
对紫玲如何看,而不是紫玲的事如何看。父亲这是……“我不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我问你,若她真的做了,真的与妖为伍,甚至与人族为敌的话,你当如何?”
真的做了……与妖为伍……与人为敌……
“父亲!”他察觉到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么问,她真的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你只需要回答。”
“我……”
要怎么回答?他从来未曾想过,那个安静浅笑的少女,那个伶俐轻灵的少女,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我不知道。”他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轻轻地颤抖起来,他在害怕,怕父亲的话语成为现实。毕竟,名为禹临峰的这个男人,从来不说虚言和废话。
还好,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转变态度,这个孩子,如今的自主意识已经足以抵抗他的影响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主意已定。
“你听好,我不准你再见她。”
什么?!父亲居然……
“父……”
“还有,若你三年后还是如今这样,即便你真的跟上了我的队伍,我也绝不会带你进夜啼。这三年,你最好忘了那些有的没的,好好练功。”
“这两件事,都没得商量。”
“父亲!”
禹知行抬起的手没有够到男人的衣角,虚晃了一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他怔怔地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背影,心中升腾起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紫玲,竟会是他的敌人吗……
他和她,会针锋相对吗……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六十五 九穆的决心
秋风席席,带走夏日的暑气,凉意渐起。
夜魅看着走在三步开外的少女,清秀的眉皱了皱,却没有说话。
三个多月,他们在岭南小心翼翼地生活,终于得到了邻里街坊的认可,她却忽然提出要回西岭妖界,将他所有计划打乱。
询问也不说明缘由,偏生还是个软磨硬泡都讲不听的主,让人好生头疼。
“九穆。”
“九穆。”
“啊?”埋头赶路的少女骤然被拉住,身子一缩,抬起头来。
“我说你都想些什么呢,叫你也不应。”
“啊……在想石榴村的阿花和大郎。”
阿花……大郎?夜魅双眸睁大,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有这么两号人物。忽的,他灵光一动,迟疑地问道。“你说小四家的母鸡和村口的那棵百年银杏?”
“恩,是啊。你也知道的,阿花自从被狼狗惊吓到之后,一直都没缓过来,不下蛋不说,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还有大郎,自入秋以来就一直不对劲,树干上白点越来越多……”
阿花……他好歹听小四那家伙念叨过,大郎是什么来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人呢。不对,以为是人才正常吧?
若不是知道她有给植物起名字的习惯,他可真要跟不上她的思维了。“说要走的是你,现在担心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一棵树、一只鸡,死了便死了,操那么多心。”
“我告诉你,是生命就值得尊重……”
“好好好,我知道了。”见她郑重其事地说出那句经典说辞,他立马打住她的话,指指已经西沉的太阳。“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能再赶路了,得找人借宿。”
“不行,我明日一早就要赶到。”
“九穆,你够了。”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糊里糊涂地拉着他就赶路不说,连夜行这种危险的事情都要做。“其他的我都不管你,夜行不可以!夜间妖物出行,万一遇上一只,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夜间赶路,不仅有可能遇上捕猎的法士,还可能遇上出来觅食的妖物,他们如今这样的身份,于两边都讨不到好。正常人类不会晚上出门,而妖物的身上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带着法力。
“不打,跑。”
“打的话,万一使出妖术……”夜魅忽的一顿,看向她。“跑?跑去哪?”
“我们二人不会被人族袭击,看到妖物跑便是了,总不会出错。即便被追上,也可化形躲避,总不至于被抓住的。我对我们有信心。”
看她那样自信满满的模样,夜魅眼睛一提溜,不说话了。她都这么说了,自己总不能说“我办不到啊”来劝她吧。
“真有如此紧急?”他走近几步,认真地看着她。
“嗯。”她迎着他的眸子,也不多说,只重重点头。
“好,那就赶路吧,先说好,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听我的。”
九穆懒得跟他再废话,只一把拉起他的袖子,朝前赶起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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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茂林的城郭之后,便是一片山野。小路蜿蜒,丛林密布,夜魅抓住九穆的手,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黑暗。
步行不久,他忽然就停住了。
“呃……”
有人?夜魅皱眉,正准备扩大感知对方底细,九穆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喂。”他一急,只得一边集中精力探查一边跟了过去。
前方不远,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正气若游丝地□□着,喘息的声音已经逐渐低了下去。
少女眉头一扬,已经几步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脉搏。
“阿穆,慢着!”夜魅抢上去,把九穆从那妖身边拉开,看向四周的黑暗。“有其他人在。”
“你先盯着,我帮他止血。”
九穆一下子挣脱了夜魅的手,就埋头查探伤口去了。
夜魅心中一阵烦躁,只能挺着僵硬的腰板,看向四周聚拢而来的三只妖。
野狐、豺狼和……乌龟?!
这是什么组合,夜魅心中一惊,就看那狐狸和豺狼已经呼号一声扑了上来。他一咬牙,甩出一颗种子,随即捂眼蹲下。
只听啪的一声,一瞬间,一束极亮的光线在黑暗中骤然出现,两声惨叫接着响起,夜魅挥挥袖子,散开那焰火豆发出的烟雾,看向另一只没有动静的乌龟。
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