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而悲哀的声音传来，音量不大，有些飘渺，而不可置信。
我缓缓转过身去“什么？”
“没什么……”慎贵妃摆了摆手，笑道“今夜与皇后娘娘所说的话，还请娘娘莫要见怪。酒后吐真言，嫔妾许是醉了。”
说罢，她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浑身皆是清冷“嫔妾，恭送皇后娘娘。”
……
次日，坤宁宫。
我从昨儿个夜里回到坤宁宫起，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现如今，散了晨省后，我便又开始了精神游离。就连庄贵嫔未曾离开，我都没有察觉。
“娘娘？”庄贵嫔待众妃嫔都一一退下，便轻声儿唤回了我“娘娘您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爽快儿？”
我稍稍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庄贵嫔“晨省不是散了么？你怎么还不回宫……”
“嫔妾正要告退”庄贵嫔见此，缓缓起身“只是今儿个出门前，宫里做了糕点。所以，便给娘娘带了一些过来。方才人多，嫔妾倒不好意思拿了出来。特地等到无人之时，才敢来讨个喜欢。”
说罢，只见她朝着身旁的宫女使了使眼色，那宫女便跟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个小食盒，呈了上来。
我见如此，叹了口气儿，便道“你的心意本宫领了，把糕点留下，便退下吧。”
“是，娘娘。”
……
庄贵嫔走后，花景便把那食盒拿了过来“主子，这庄贵嫔也当真好笑。原本与咱们坤宁宫便不亲近，怎的还好端端的送糕点来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略微有些心不在焉“你若喜欢，便拿去吃吧。”
“嘻嘻”花景笑了笑，便一边儿打开食盒一边儿道“奴婢怎么能吃主子的糕点呢，奴婢就看一眼，奴婢不吃。”
听言，我微微摇了摇头，花景这丫头，明明就是一只小馋猫。
“咿？”突然，花景蹙眉疑惑“这庄贵嫔也太有趣儿了，莫不是在逗主子玩儿？”说罢，她又用鼻子闻了闻那糕点“怎么看都不新鲜啊，倒像是昨夜的呢。”
我见花景如此一说，心中不知道为何突感不安。赶忙起身接过了食盒“本宫瞧瞧。”
把食盒拿到手里，只见里头是一个雪白的小盘子，小盘子里装着几块栗子糕。的确是不新鲜了……若我没有认错，那是昨夜景仁宫里，慎贵妃桌子上摆着的吃食！
我赶忙把那盘子栗子糕拿了出来，不吃，却一块一块的拿在手里捏碎。
第一块，没有！
第二块，也没有！
不可能！慎贵妃不会无缘无故让庄贵嫔拿一盘隔夜的点心给我。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虽然我心里对慎贵妃再无任何好感，可我坚信，她定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等等，有了！
终于，在我把盘子里的栗子糕捏得差不多之际，总算是碰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817。第817章 慎贵妃之死（一）
终于，在我把盘子里的栗子糕捏得差不多之际，总算是碰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张卷得小小的纸条，被栗子糕包裹在了中央，散发着栗子的清香。我轻轻把那张纸条打开，上面呈现的是字迹整齐而干净的小楷，是慎贵妃的亲笔。
只短短的八个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是在告诉我，她是一个将死之人。所以她昨夜所说的话……
“主子！”就在我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张小纸条的时候儿，小允子快步走了进来，在我耳边儿轻声儿说道“景仁宫慎贵妃上吊自缢，被发现的时候儿已经死得透透的，没得救了。”
我脚下一个酿跄，险些倒去“自缢？”
“是……主子！是自缢……”
我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因小允子的话而竖立了起来，明明是愈见暖和的三月天，我却越发觉得冷了起来。我动了动手指，把那张小小的纸条握得极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原来是这样！
三皇子中毒的那一日，她目无尊卑的与太后娘娘叫板，是因为她知道她逃不过太后娘娘的掌心。昨夜，她之所以与我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是因为她早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
我不顾小允子的反对，亲自摆驾去了景仁宫。
当我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儿，里面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娥皆是一脸晦气儿。除了正殿里哭得荡气回肠的芙蓉，再无一人肯为慎贵妃落一滴眼泪。
慎贵妃便这般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一条淡紫色的勒痕。身上穿的，依旧是昨夜的白裳。她脸色安详，嘴角还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不是不能争……她只是累了，不想争了……
“主子！您明明知道，这个世上你若去了，芙蓉便再也没有依靠了！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主子……”
我见芙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便挪步上前轻轻拉了她一把“你家主子是何时没的？”
芙蓉见是我来，抹了一把眼泪，又瞧了瞧了四周，见四下无外人才道“把栗子糕交到庄贵嫔手上后，她便回了内阁。待再发现的时候儿，已是没了呼吸。”
说罢，不等我有任何反应，芙蓉便顺势拉住了我的手道“娘娘，主子在这个世上再无其它待她好的人了。若您还顾及半丝往日情分，以后每年的清明，还请您记得给主子烧烧纸钱。毕竟，主子选择自缢，多少也是因为皇后娘娘您啊！”
听言，我心中大骇，因我而自缢，怎会？
于是，赶忙开口“此话怎讲？”
芙蓉见我问她，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死之人，便也什么都不怕了。娘娘，还请您照顾好太子殿下与四皇子，莫要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太后娘娘，她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说罢，她又上前一步，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凑近了我的耳朵道“太后娘娘的嫡长子，还活着！”
☆、818。第818章 慎贵妃之死（二）
说罢，她又上前一步，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凑近了我的耳朵道“太后娘娘的嫡长子，还活着！”
言毕，她便一步一步朝后退去！还未等众人缓过神来，她便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砰”的一声儿，激得我那一颗心，地动山摇。
“主子……芙蓉……芙蓉来……来陪你了……”
看着芙蓉满头鲜血的与慎贵妃躺在了一块，我的心底一片荒芜。那个淡雅洁白如水一般的女子，那个将近十年来都与我相爱相恨的女子，终是葬身于深宫之中了。
虽然她身带嫌疑自缢，属于畏罪自杀，必定不能葬入皇陵，也不能洗清罪名。可到底，她身边儿还有着一个芙蓉陪着她。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儿“把芙蓉与慎贵妃的尸首，葬在一块儿吧。”
“是……主子……”
……
一切如我所料，太后娘娘并未为慎贵妃洗清罪名。反而是明指她残害子嗣，畏罪自杀。不过，她到底还是念及旧情的。依旧保存了慎贵妃的贵妃之位，也遵循了我的懿旨，让她与芙蓉藏在了一块儿。
而随着慎贵妃的死，我也极其光荣的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病倒了。
而我的病，来得突然，或许是因为带着对慎贵妃的愧疚，让她在最后的时刻选择收手。或许，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我的身世。虽心中依旧有着疑惑，却多少也有了谱。
从芙蓉生前的话里，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让我仔细着云鹤与云岩，又口口声声说太后娘娘不会罢休。这……不就是告诉我，太后娘娘曾逼迫慎贵妃伤害我的孩子么？而慎贵妃因我而自缢，不过是因为不想对孩子动手罢了。
而芙蓉的最后一句话……更证实了我心中的一些想法……
太后娘娘的嫡长子还活着……
所以，太后娘娘所做的一切，或许并不是报仇那么简单……
……
我这一病，便是两个月。与其说是身子不舒服，倒不如说是心病。一整天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懒洋洋的，不喜说话，也不喜打闹。有时候儿，就算在睡下了，也会做一整夜的噩梦。
梦里，是慎贵妃问我为何不信她。是太后娘娘朝我张开怀抱，让我乖乖听话。是慕容逸辰温柔如水的眼神，却在我放下一切防备的时候儿，给了我狠狠一个耳光。
很多个日夜，我的精神都格外紧张。
而这两个月里，唯一能让我觉得轻松的事儿，便是太后娘娘再度出宫，前往峨眉山礼佛。
可紧接着，更恐惧的事儿，在朝着我一步步靠近……
譬如，自从与擎苍坦诚相待以来，我从来都是自信于自己与擎苍之间的感情。他何时回的坤宁宫，何时去上朝，我从不放在心上。
可不知从何时起，擎苍来坤宁宫的时候儿越发少了。他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陌生而疏远……甚至，他不再喜欢抱着云安。
就好像……他知道了一些什么似的……
☆、819。第819章 冷淡原由（一）
御书房。
入夜的御书房格外冷清，除了擎苍偶尔翻阅奏折的纸张声儿，便再听不到其它声响。
桂公公弯着腰，小心翼翼从门外进来，在擎苍耳边儿道“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皇上可要翻牌？”
擎苍压在奏折上的手指一动不动“让他退下吧。”
“是，皇上。”桂公公点头哈腰，得了擎苍的意思后，便赶忙退了下去。
而此时一旁的雁栗姑姑见此，则趁着上前添茶的功夫轻声儿问道“皇上，您已经有几日未去坤宁宫了。今夜可要去瞧瞧皇后娘娘？”
说罢，见擎苍并未抬头，她又道“今儿个奴婢出去办事儿，似还听有宫女提起。说七皇子有些时日没见皇上，整天都闹着要父皇呢。皇上既不翻牌子，不如去坤宁宫看看。七皇子到底还小，哪里能少见父皇呢？若皇上再久些不去，怕是要哭鼻子的了。”
擎苍听言，手指有些微颤。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雁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