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死在他大梁国的大牢内吧!”
我大惊,扬起小脸,望向自个面前的君王。
朝服已去,只着一件家常的玄色衣衫,点漆墨染的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俊颜之上,只余深不可测的寒意。
我颤声道:“也是陛下……所为么?”
他挑起眉,半真半假地笑着:“十四,想说什么?十四先前不是说,此乃大梁界内,是朕难以触及之处么?此番,又怎的来声讨朕了?”
我垂下眼睫,一张小脸,如纸样苍白。
林生,确是死罪。连娘亲都说过,此人乃一介狂生,难成气候。但,只有他钱镠可以杀人于无形。他,想必已忍耐很久了吧?十四,一直不解,林邑谦设计谋害他多次,他何以能一直隐忍不发,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林生死了,墨荷,又将飘落至何处?天之涯,海之角,哪里才能有她一隅容身之所?
娘亲说得何其对,自古伴君如伴虎,更遑论他钱镠。此刻,十四不知他为何复对己厉色,十四,又错了吗?十四,明明很想问他,墨荷在哪里,却只能三缄其口。
原来,有些人,生就翩若惊鸿,天南地北,一旦飞去,即成永诀。十四,与娘亲也如是,十四,与墨荷也如是。
十四,自见君王始,娘亲,师傅、墨荷、隋蘅……一个一个,都只能成为十四身边的过客。几回寒暑,眨眼间,已是关山飞越,只影难求。十四此生,注定只能孤零零守望他一个人。不用等到红颜老死,只需等到他日,等他再厌弃十四,则,终零落成凤凰宫内的一缕苔痕。
他见我变了色,略略缓和了些语气道:“十四,还有事么?”
这无异是教我告退了。
我悄悄握紧自个的掌心,抬起眼睫。心内在挣扎,是否可以贸然问出。掖庭干政,是死罪。不过之前,他好像并未因此深责过十四。但,十四,若此刻不问,胸中的未了之事,更待如何?十四,恐怕等不了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问出口:“十四,听说大梁已经派了两次使臣,要陛下一同伐吴,陛下应了么?”
他面色再一沉,喝道:“十四的胆子,越发大了。”
我垂下臻首,低声回道:“不是十四僭越,十四,就快要生了,十四……”
銮座之上,良久无言。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耳畔,忽听到衣物轻响,原来,他已行至十四跟前。低头,托起我下颔,一张俊颜上,阴晴难定。
隔了好久,才叹口气,将我揽入怀中。哑声道:“十四,不用怕,朕,不会丢下你。”
我心内,登时猜到了三分,颤声道:“陛,陛下,是要亲征么?”
他不答,只是手臂加重了力道,将我紧紧贴于胸前。半晌,才沉声道:“杨吴,素来嚣张,先前屡次进犯我国。天宝初年,湖州刺史高澧叛乱,杨吴常州刺史李简,竟将兵应之,高澧虽兵败于朕,但其麾下五千人,在吴军护送下投奔杨吴。恶邻在前,朕不立,则弱。这一仗,朕必须要打,且,必须要全胜。此番梁与杨吴交战,正是朕出兵的绝好时机,事关吴越大计,朕无从选择。眼下,赵国胜卧病,朝中几位将领都略嫌不足。要论统兵的最佳人选,非朕自己莫属。十四,明白了吗?”
十四先愣愣地听着,他竟不惜犯了忌讳,细细说了这么多给十四。随后,越想越怕,揪住他衣襟,在他怀内,嘤嘤地哭着。
他低头笑:“十四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第三章 满眼云山是去程 (2)
十四,也不想哭,但鮫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溢出。我摸索了半天,寻不着素帕,只得暂用他的袍袖擦了。他不怒反笑:“也只有你戴十四,敢这般糟践朕的衣物!”
我不曾留意,心内想的,却是另一件大事。十四生产的日子渐近,十四,尚有一些要紧事要赶紧交待。
“陛下的锦衣军,可,可允许婚配么?”我小心翼翼问道,唯恐触怒他。
他失笑:“戴十四,你的脑袋里面装的,净是些什么东西?”
我低道:“十四,问陛下呢。”
他咬牙道:“十四,有什么高见么?”
我擦擦泪痕,离了他的怀抱,再退后几步,屈膝,施一礼:“十四,有一事相求。”
他拉着脸,兀自瞪着我,但等我下文。
我莞尔一笑,软声求着:“云鸢跟了十四多年了,早过了出宫的年纪。陛下,爱民如子,对宫人也一向仁厚。十四,舍不得云鸢远嫁,想求陛下在锦衣军中,给云鸢寻一个英俊出色的将士。十四,想把云鸢许给他。”
他闷声道:“戴十四,你是在向朕交待后事?”
我一惊,小脸,复一灰。
他冷道:“你这点道行,在朕面前,还浅了点。由朕的嫔妃出面,求朕将其宫女许配给朕的锦衣军,我吴越朝还是你戴十四头一人,尔,好大的胆子!”
我颤声道:“陛,陛下不应么?”
他一甩袍袖,叱道:“如此逾矩之事,尔,想也别想!”
我失望不已,愣在原处,半晌,始道:“那陛下答应十四――”
他气道:“说。”
“若十四不治,陛下,千万看在十四的面上,许云鸢出宫与家人团聚。”
他给我气得额上青筋都跳出来,一把扯过我,喝道:“戴十四,你想死,朕现在就成全你!”
我凄然一笑,身子,顺势偎入他怀内,低道:“十四,也……舍不得陛下。”话音未落,复又羞道:“十四,想……陛下了。”
他失笑,眸中,那抹严厉之色,至此时,方去尽。
我低低道:“陛下方才为何要对十四生气?”
他望着我笑,眼中,尽是促狭之意:“十四越发长进了,知道看朕脸色了。”
长臂一紧,将我揽至自己跟前:“十四怎么瘦了?”
我望着他,良久未再出声。心头之意,难以言传,却,无以为继。他俯下身,托起我下颔,薄唇,随即欺上我的。我任由他吻着,忘了反应。
他见我走神,将我箍于身前,加重了力道,重重吻入。我差点被他吻得窒息,喉中溢出阵阵吃痛的呻吟。
他喘息道:“十四,在怨朕?”
我有些迷茫,他何出此言?十四怨恨他?我只得轻轻摇头,再摇头。他松了我,正色道:“朕的十四,也学会口是心非了!朕不喜欢你这样。”
我默然垂下眼睫,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复抱紧我,贴近我耳畔,啃噬着我小小的耳垂。灼热的唇齿,再一路向下,在十四的肌肤之上,烙下密密的印记。我有些痛,却不敢强挣。
他何出此言?他是因为方才听了十四跟李裕公公的一番对话,才如此生气么?他说他不喜欢十四这样,可是,十四自己,又何曾喜欢自个这样。
十四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不至受伤。复如何自持,才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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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眼云山是去程 (3)
宝大二年,二月十八。
一早起来,十四的眼睫,就突突跳个不停。十四知道,那一刻终于到了。自昭阳殿回来这段时日,十四不知背着人哭过多少回。可,离别,终是到了眼前。
果不其然,刚用了早膳,宫人就长声通传,要十四接驾。
我战栗不止,半晌,才扶着云鸢自座上起身。眼见君王一身甲胄,领着媛妃、李裕等人大步而入,十四的心,如遭凌迟般痛。
再过十日,或许十四就将临盆,但此刻,就要作别。孰能知,这一去,不会是永诀?!
我咬紧唇瓣,不让自个的眼泪落下。片刻之后,始能出声,低道:“十四,见过陛下,见过媛妃娘娘。”
他看看我的形容,眸中,俱是十四看不懂的深意。沉声向媛妃道:“朕,此番讨^伐杨吴,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十四,即将临盆,朕今日,亲手将其托付给爱妃。务必,为朕保全她母子。若能如此,朕日后,定将厚赏于你!但,若有差池,朕,遑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但凡再出现当年林氏之事,朕不管要砍多少人的脑袋,哪怕十个张静宜、韦莲儿,朕,头一个,先治你个失察之罪!爱妃,可听见了?”
媛妃看我一眼,见君王如此郑重,忍不住也落泪,屈膝跪倒,含泪道:“陛下,臣妾,不敢有违圣命!”
我嵬然于地,兀自低头抽泣。
君王叹一口气,再道:“尔等,既生于乱世,岂能幸免。安心等着朕回来,如有逆行,朕,一个不饶!”
媛妃身子一颤,仓皇道:“陛下――”
钱镠未理她,冷冷再向我道:“戴氏,你也给朕听好了,朕今日,将李裕留给你,你安心在宫中待产,不得再无故寻事。尔,可听清楚了?!”
我低头垂泪道:“十四,遵旨。”
钱镠似看一眼案上的更漏,再向跪于地上的媛妃道:“爱妃,先回吧。”
媛妃听了,赶紧抹了泪,起身,再望一眼君王,眼中虽是不舍之意,但一咬牙,携了宫人,摇摇地去了。
钱镠始叹一口气,双手扶起我,向一旁的李裕等人道:“尔等,也退下吧!”
李裕应声,领了殿内的所有宫人,踽踽退至殿外廊下,候命。
我扑入他怀内,痛哭失声。他抱着我,一双铁臂,似要将我箍碎一般。半晌,不出一言。冰冷的铠甲,几要将我的肌肤割破。我抬起小脸,素手,抚上他面庞,想要将这副俊颜,一分一毫,刻入自个的脑海中。
泪水,模糊了十四的眼睫,任凭十四怎么看,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我垂下臻首,执过君王的手掌,将掌心处,轻轻覆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