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帮忙传话给她,就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带走了个女学生,她有可能是凶手,一个寝室的呢。”
——“胡说,那女孩那天早晨才回来。”
——“你知道她晚上去哪了?听说她是被个男的送回来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学生。我跟你讲,越是一起住越容易有矛盾,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就是她。”
——“那她今晚不回来了吧?可得提防着点。这坏事做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那时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安朗不由攥紧了拳头,警方还没有论断,他们倒给定了罪名。可人不都是这样的么,趋利避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别人的厄运只会让他们觉得晦气,希望离自己能远则远,把别人当做祥林嫂,却不知自己也是可怜人。
人嘛,都是这样,那这样就对了吗?
安朗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凉,他默然转身,一直等在校门口。
“你下午还有课吗?现在学校里……”安朗犹豫着,斟酌着用词。
苏映冬不在乎地弯弯嘴角,“都传开了吧。”
安朗长叹一声,“人言可畏。”
“早晚要面对。”苏映冬强颜欢笑道。
安朗点点头说:“等凶手抓到就好了。”
苏映冬摇摇头,“怎么才算好呢?也许他们忘性快,可质疑依旧存在,甚至很多年后同学再聚会也会有人提起。就算抓到凶手,又有多少人会听真相呢?你觉得 ‘苏映冬是凶手’这一句话接受起来容易,还是一大串的解释听起来容易?只有等毕业之后,我比所有人都有本事、过得都好,他们找回良知并且足够勇敢,或者依旧趋炎附势捧高踩低,那我才能摆脱那些眼神。”
她说完这些,似乎有些累,没再开口,转身进了学校。安朗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看到这么远,他素来冷淡,之前只是单纯地帮助她,没有太多的感觉,但现在他有了一点不忍。他提步跟上去,同她并排。
“至少这几天,我陪着你吧。”安朗说
苏映冬沉默半晌,点点头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安朗摇摇头。
他们在学校门口的麦当劳呆了一晚上,苏映冬卡在门禁之前回了寝室,不理会同层的指指点点,回去立刻关上门。好在宋念珠和何叶都没有对她产生别的看法,蒋行雪怕打扰她一直在和宋念珠联系。她没开电脑也不用手机上网,拿出书架上那本许久没翻动的书,突然想到和安朗一直下棋的那个下午,这样安静的生活也不错呢。
不到十点钟她就进入了梦乡,转天没有课,她让何叶帮她捎份早饭,多买几盒方便吗,准备在宿舍里窝上一天,结果中午就接到了安朗的电话,她想了想,决定下楼去找他。
她没做错事,又躲什么呢?
“我刚才听到警|察和你们院长的闲谈,警方已经确定与你无关了,”安朗说,“王冰之所以会
叫你名字,是误以为你站在湖边,她想让你赶快跑。”
“那真正站在湖边的……是杨悦,对不对?”苏映冬垂着眼睑问,一点一点撕碎了手中的那片梧桐叶。
安朗说:“是,有人拍下了视频,虽然这个人当时没站出来,但是听说你被冤枉,还是伸出手帮助了。”
“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他了?”苏映冬冷笑道。
安朗认真地望着她,眼神中有坚定有坦诚,没有一点被冒犯的不快,“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个风口浪尖,有心陪在她身边并且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安朗,她压下心中的愤懑和不满,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她每次情绪的转变都被安朗收紧眼中,他比苏映冬大了几岁,每次看到她倔强隐忍的表情,都有些无措和无奈。他向来不擅长大段大段的表述,也不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但是需要他说些什么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他尤为突出的问题,所以他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方式。
“我知道,我只是……抱歉。”苏映冬歉意地转过头,一抬眼就对上何西烛的视线,“何西烛?”
不光是何西烛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一个人,比何西烛高些,细眼薄唇,见她看过来斜着嘴角微微一点头。
苏映冬刚想开口,身边的安朗突然跨出一步站到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顿时遮挡了她一半视线,这似乎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这人是怎么了?苏映冬扬起头看着他俊朗坚毅的侧脸,他眉心下沉,眼神亮得吓人。难得是生气了?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她从未见过安朗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项宸。”她听见安朗平静地说。
“好久不见。”她稍稍探出头听到对面的人眯着眼睛说,那低沉玩味的语气仿佛给简单的一句话附加上了十层八层的意思。
这时站在一旁的何西烛才反应过来,介绍着说:“这是我表哥,项宸。苏映冬,和我一个班的。这位是……”
苏映冬忙说了一句,“安朗,我朋友。”
何西烛意味不明地看看她,又对安朗说:“我叫何西烛。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项宸没动,他盯着安朗,又打量了她一眼,撂下句“再回”,跟着何西烛离开了。
他们几个人中,何西烛一向是最绅士最讲礼貌的那个,这个人稳当的不像他的年纪。今天他们突然照面,他或许会和他们聊上几句,然后再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匆匆照面,匆忙到让苏映冬都有些在意。
“也是初中同学?”苏映冬问安朗说。
安朗一愣,“嗯?啊……算是吧。”他这才想起上次李凉温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应着,又问:“那个何西烛是临市人?你们一个高中的吗?”
“他是本地人,但是我们大学之后才认识的。”苏映冬说。
安朗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眉心始始终皱出一道深痕。
嗡——手机一震,一条短信跳到屏幕,发件人是宋念珠,内容很简单:阶梯教室考前动员要签到,速来。
他们学校考勤查得极其严苛,缺勤非常麻烦。
那就是不去不行了。
*
苏映冬去时四百人的阶梯教室,近乎满员。她跟着几个从宿舍过来的同学一起进门,正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宋念珠那样的年纪红人,元旦晚会一支歌传遍整个校园,但凡有点八卦热情的,都想来看一看她是不是有个三头六臂。
二层的阶梯教室都是从后门进人,她已经看到宋念珠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朝她招手,她脚底一绊,连忙道歉着站稳脚跟,但耳边却听到一声破天的尖利叫声:
“啊——苏映冬——你别找我,我就是把知道的说了——你离我远点——”
还真是冤家路窄。杨悦的这声惊呼,如同冬季炸雷,礼堂里三百多个人齐刷刷回过头,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苏映冬周围的几个人自觉后退一步,以她为中心让出了一块空地。外面还有人往里进,门口很快就变得拥挤起来。
她脸色有些白,眼睛里迸出一道锐光,好像她第一次遇到安朗时那个转头的眼神,锐利而警惕。往日里,她眼神中最多的情绪是探究,而和别人说话时又变得内敛,似乎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任谁也没见过她这时的杀气腾腾。
杨悦离她有三步远,还在微微地后退。
这样也好,说开了也好。
“你这么怕我干什么?”苏映冬不经意似地说,语气和她的心跳完全不在一个频率,“怎么这么心虚?哦,你以为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在东湖边见死不救的是你?”
偌大的报告厅,三百多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议论,听着这两个关键人物的对话。
杨悦的脸刷地没了血色,嘴唇白得吓人。杨悦胆小怕事,苏映冬赌对了,她一击必杀。
“是你!”杨悦嘶声力竭,“她叫的人是你!”
“是我。”苏映冬大方点头。
周围人的神情风云聚变,可都忍住了那声哗然。
“如果当时真的是我在那,她也许不会死……她为什么叫我,你不知道么?她把你当成了我,让
‘我’快跑,然后你就真这么跑了。”苏映冬眯起眼睛冷声道,“杨悦,你看到凶手了吧,你看到有人要杀她了吧!”
“没有!那是她男朋友,她这种女生和男生纠缠不是很正常吗,一首歌唱得人尽皆知,大晚上的我干嘛要扰了他们的好事!她不是爱出风吗,让她出个够!”杨悦喊道。
她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犹疑的面孔,她后面说的人是不是宋念珠啊,可是她好好坐在教室里呢。杨悦亲眼目睹了案发,良心的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苏映冬不打算和她再讲什么道理,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她微微侧着头,双手相交在胸前,好像王冰生前抱着书的样子。她问:“杨悦,那天晚上,你梦到王冰了么?”
她不高不低的语气给这个教室带来一股寒气。
乍听到死者的名字,杨悦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她嘴唇发抖,浑身苍白冰凉,“你、你胡说!”骤然听到死者的名字,她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断了。
她猛地回头扒开人群,四处寻找,正当大家以为她不过是被气疯吓疯时,她从门边的角落找到了布置毕业生典礼后尚未拿走的一把三十厘米的钢尺。
周围的女生顿时发出一声惊叫,人挤人地向后退。
钢尺一边是圆角一边是方角,三十厘米相当于一把短刀的长度。杨悦握在手中,如同挥舞一把钝刀,锋利的方角以及狭窄的尺刃承载着钢尺的重量和杨悦疯狂的力量挥舞而下。
苏映冬大意了,她以为杨悦最有可能的反应是晕倒,结果她冲了上来,她以为凭自己的灵活程度可以躲开,但她忘记了周围的人。
她无处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钢刃反射着弧光披头而来。
是不是有雨声,是不是有雷鸣,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四个人闯入家中,钢棍擦鼻而下。
这回没有那么好运,她躲不开了,索性闭上眼侧开头,钢尺打一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