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到此,凤艽当下便是收拾包袱,将孟姜附身玉人小心收进袖中,而小黑虽说还不能化成人形,但伤已大好了,自是眼泪汪汪的闹着同去。凤艽思量就算让它回去鬼山,它必也会跟来,便也允了它一同上路。
出门尚早,天色尚未大明,但一风度卓然的俊美先生身后跟着一只大黑狗也着实震惊了那些早起的百姓,还有人一眼认得这大黑狗不是当日赢巳在刀口救下的那只灵犬么?
凤艽轻拍拍不安的小黑,暗暗也有些难测的不祥之感,加快步子穿城过村,行了三日,又在一个天明时分到了一处渡头,河面微澜,除了随风沉浮的落叶,还有一条有蓬的破船,艄公已在解绳撑竿,将要起航。
凤艽唤了身船家,领着小黑刚跨上船去,便见那船中颠颠的探出来一张毛糙的老脸,笑得须子乱颤:“嘿,凤先生,正是巧了!巧了呢!”,能笑出这般讨嫌的意味,那“老神仙”倒也算是第一人了。
凤艽抚袖一笑,道:“见着你便也不是巧事了!”,抬目张望,总归这河上不该只有这一艘破船才对。
见凤艽有转乘他船之意,“老神仙”笑得难得的殷勤,道:“巧也是不巧,这几日怕也只有我老人家脚底板踩得这一艘船了哦?先生若不愿上船,难不成是想飞过河去?哈哈哈……飞过河去……飞啊,这就妙得很,妙得很……”
“老神仙”这是奚落他除了神籍没了本事,凤艽轻笑一声,傲然负手不与老儿计较,不过四望果是没有一艘靠岸的小舟,想来这几日的船定都是被这“老神仙”先脚买了,看来若不乘这一趟,还不知要等到哪时?
再寻思他此行是去出使说和,免两军开战,担搁不得。这“老神仙”虽说讨嫌了些,但也绝不会在这人命大事上给他下绊,最多就让这“老神仙”口头上戏谑两句罢了。想到此,凤艽便是客气的道了声“打扰”。
“老神仙”撑了撑眼皮,嘿嘿笑着却也再没半句嫌话,反倒还躬身哈腰的替凤艽撩着船蓬上的破帘,摆的是一副恭敬之态,不但大方的替凤艽向船主付了船前,还一脸慈祥的敲了敲小黑的头,惹得小黑将犬牙呲了又呲。
凤艽弯腰跨进那矮破的舱蓬,其间简陋,但还算干净,已密实的坐了十余船客,可见着绿眼尖牙的小黑竟是没有一人受惊,甚至连正眼都未一看,再瞥那些船客竟皆是青壮男子,虽着破衣烂衫,但其个个肌肉纠结,或腰畔或脚边皆搁了长条状的布包,想来必是刀剑等器。
这让凤艽暗暗有惊,正想领小黑下船,脚下却是一颠,接着便听那蓬外传来艄公起船的吆喝,一竿子便已离岸数丈,这船便也是下不得了。
“老神仙”倒是热情,一指那邻窗之处还剩的两个空位,邀凤艽同坐,还殷勤的扯着衣袖将那破席拭了一遍,咧嘴笑道:“不脏了,不脏了,先生可坐!”
凤艽暗道了声真是上了贼船,装模作样的对“老神仙”笑道:“老人家客气了!”,索性顺了那“老神仙”之意雅然落坐。
小黑也觉出这船上气氛诡异,绻了绻身子紧挨着凤艽伏下,也假作一派温顺懂事模样。直到那坐在对面的船客别过头来,瞥了小黑一眼,可就这一眼,已是让小黑背毛根根的炸了开来……
☆、第三十七章 卜言
那对面坐着的,虽着的是个男装打扮,但只要不是瞎眼,便绝不可能将那张美艳的面皮看成男人。
小黑朝凤艽身后躲了躲,这女人分明就是那晚见着的那个“阿玄”,今日出现在这船上莫不是帮秦王来捉它回去下锅的?
阿玄媚眼一飘,似不经意的滑过凤艽的脸庞,接着便是扭头看向身侧一人,道:“阿巳,你看这这畜生可是你府中丢的那只黑狗?”
风从船窗而入,带起水面的潮湿雾气,赢巳缓缓的抬起头来,搁下手中一卷竹简,以袖掩口又有些难忍的轻咳。
孟姜隐在凤艽袖中的玉人,从袖口望去,两三日不见,赢巳竟是比先前又清瘦了几分,下眼窝还泛着浓青之色。
啧啧,想来是与那阿玄夜夜纠缠,伤精动骨了吧。也是,面对阿玄那等艳色尤物,哪能不美人在怀,豁出命去?
可是这两人怎会同在这破船?莫不是私奔?
孟姜暗叹,赢巳也是可怜,有婚约的心上娇人儿却是嫁了亲爹,多年相思无处可诉,还将自己折磨得痨病缠身。眼下就算是私奔,也是情之所至,催人泪下。
赢巳压抑的咳了两声,淡淡睨向小黑,向凤艽淡声道:“养它也有些日子了,这是我府上那只吧!”
闻听此言,小黑又朝凤艽背后缩了缩,它当街被赢巳买下,人人都觉赢巳理所应当是它主人,眼下定都觉凤哥哥是个不要脸的偷狗贼,理亏得很。可若是它跟了赢巳回去,又必是要被阿玄那个坏女人杀了下锅的,不由抖了一抖,倒是凤艽轻抚过它头顶,它才略微安定。
凤艽也对赢巳、阿玄在此,还均扮作平民暗有些意外,再轻抚了抚小黑背毛,不紧不慢,道:“良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小黑会自己前来寻我,想来是因着我是它前主人的夫君罢了!”
小黑忙不叠的点头摆尾表示赞同,还呜咽一声,眼泪汪汪的眨巴下眼,这灵性的举动看得那一船船客都忍不得唏嘘。乱世之间,人心险恶,多少人还真比不得一只狗。
这翻模样又让赢巳微皱了皱眉,睨着小黑说不出话,那阿玄却仍是不依不饶,又瞥着凤艽道:“畜生便是畜生,给根骨头便认人为主了,既是阿巳花钱救下的,便该交回阿巳来处置!”
凤艽轻揉揉小黑的头,再作安抚,笑道:“那你大可扔根骨头看它会不会认你为主啊?一口一个‘畜生’的,做人再久也还是不要忘了根本,一不小心便辱了自己!”
这话自是在说她的原身不也是一只鸟罢了,阿玄艳色一僵,媚眼看向赢巳,示意他出言要狗,替她出气。
赢巳默了半晌,静望着那伏在凤艽手畔作一脸纯良的小黑,不知作何思量,淡声道:“养它也有些日子了,却从不曾见过它这般听话乖顺过?”
这话说得,有些气短。
凤艽淡笑了一笑,一指小黑先前被麻绳磨秃了毛的脖颈处,道:“小黑虽说顽劣,但却灵性,所以它的前主人,从未绑过它!试问谁被绑着,失了自由,还会心下痛快?”
小黑瘪嘴点头,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看得赢巳眉头微蹙,似有所悟的别头看向窗外河面,不再言语。
船舱中顿时一片寂精,唯那“老神仙”活跃得很,赢巳一方无人与他说话,便是挤到凤艽身侧,死皮赖脸的搭讪:“若没猜错,先生是要去楚国啊?”
明知故问,凤艽很有礼数的点头应声。“老神仙”呵呵一笑,又朝凤艽挪了挪,挤了挤他的胳膊,笑得谄媚,道:“我一向都说先生真是本事啊!”
这话听来极其虚假别扭,凤艽抬手,将袖搁到膝上,袖中装着那孟姜所附的玉人,要是被“老神仙”蹭坏了可是不好,客气的道:“老人家过奖了,哪比得老人家你见多识广的本事!”
“哈哈哈,我这把老骨头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会治个病,捉个鬼什么的……跟先生这安邦定国的大本事比不得,比不得呢!”
“老神仙”笑得大声,转又将脸一垮,愁容叹气,道:“可这回我这老骨头怕要折在那水里头了!”
凤艽暗笑,龟若是会怕水,那还真是乾坤都要倒转了,道:“老人家不会不通水□□?”
“老神仙”讪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那满船的壮汉船口齐齐瞪向他来,还纷纷捏起了那手畔的长条包裹。“老神仙”咳了两咳将话和着唾沫咽下,垂头垮脸,躬背坐着,竟还抹了两把老泪。
这一副极怂的模样让凤艽倒也侧目,暗道这龟装模作样欲言又止究竟在卖什么丹药。
一旁的小黑却是瞅着那“老神仙”的怂相却生出些许伤感来,听凤哥哥说先前它和婆婆能逃过雷神法眼,倒是因着这小海龟施法相救,想来这小海龟也不是那么坏心肠的。此时又哭得这么伤心,莫不是也遇着劫难了?主动探过头去,用湿润的鼻头蹭了蹭“老神仙”的手背,以示安慰。
“老神仙”愣了一愣,然后很是嫌弃的将手背在衣角上拭了又拭,胡须颤抖的鼓眼道:“我说小黑狗啊,这鼻涕口水不要胡乱朝人身上揩呢!”
小黑一傻,呲了呲牙,水里游的龟类和它们这地面走的果是没法子做朋友。
这一幕倒是看进了赢巳眼中,轻声道:“老人家,它蹭你是想要亲近你!”,说着,还忍不得探手轻抚向小黑头顶。而小黑不料赢巳动手,习惯性的将头一摆,呲了犬牙,要知它小黑可是只几百年岁的妖犬,一身傲骨,它的头不是谁都能摸的。
这一摆一呲让赢巳面色顿有些发白,手也在半空僵了一瞬后,缓缓放下,低声道:“它果是不喜欢我的!”
这神色话语间那隐隐的哀色让凤艽都有些看不入眼,笑道:“你救过小黑,它必是感激你的,只是良犬警觉,你忽然摸它,它受了惊吓才会露出凶相!”,还给了小黑一计眼风。
小黑机灵顿时领会,若是赢巳气恼,非仗着人多将它要回,那它不还要被那坏女人下锅,忙作出乖顺的模样,咬着牙去蹭了蹭赢巳的手背。
这乖顺灵气的作为总算让赢巳唇角有了一丝轻浅的笑意,探手轻抚了抚小黑的头,道:“救下你也是碰巧罢了!”……
船中气氛顿时和谐了不少,隐在凤艽袖中的孟姜也暗暗微舒口气,船在水面摇晃颠簸,竟还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那“老神仙”精力甚足,无聊话多,还从破包袱里装模作样的掏了半晌,摸出来一只龟壳,热情笑道:“我这老骨头还会些许占卜之术,谁想要卜一卜呢?”
满船的船客纷纷侧目一瞥,却没有一人开口要卜,都是吃刀口饭的,生死富贵在那刀刃子上,那一片龟甲,他们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