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琳觉得打麻将时的人味儿最足。
打一局麻将,比上多少堂课,更能增加同学们之间的了解,加深彼此的友谊。
打到后来,她已经和孙哲有商有量了。
其实,从刚开始认识他,她就最服他的聪明劲儿。无论他伤害她多少次,她都可以原谅他,因为内心深处,她对他,总是有着女人对男人最原始的崇拜心理。
43
43、像条狗一样 。。。
打了一会儿麻将,邱琳说要去洗手间,于是孙哲接手。
打麻将是在南山食堂的木头露台上。洗手间则在南山正楼旁边。出来就是教练道。教练道宽而短,一直通到谷底,对面升起初级雪道。
现在是绿绿的草坡,点缀着黄色的蒲公英,寂寂无人,一马平川。
原本大家张罗着说要来南山爬山拉练,锻炼身体。不过这帮宅人到了那里都是宁可麻将,四体不勤是现代白领的基本属性。
城市里很少感觉到的风,更没有这种吹过耳旁的呜呜风声,吹过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就剩下一双眼睛,其余的部分都随风而去了。
感觉……特别孤单……
邱琳顺着草坡一路向前爬去。一直爬到初级雪道再上去,再上去。停下时,四下里望去,远山、村落、蓝天、白云。大自然总会让人从狭隘的利益挣扎中脱身出来,松一口气。
邱琳停在一处平坦的坡上,这里显然无人来过。
中国的公园草地一不是给人使用的,二呢,就算允许人躺下,那里也早被猫狗的排泄物污染了。这里却保持了天然的清洁和清香。
邱琳躺下。她闭上眼睛。
她几乎没睡过去。直到忽然从迷蒙中惊醒,感觉到有人在她身旁。她勉强睁开眼睛,幸好戴着墨镜。
是孙哲。
他对她笑。
邱琳烦躁:“你来干什么。”她懒得躲开,又闭上眼睛。
孙哲笑了几声,没有搭话。从前,他的嘴回得最快,什么时候学会了忍气。
邱琳的宁静心情却已经遭到破坏。
只要有孙哲在旁边,她连假装宁静都很困难。
邱琳起身,径直离开。
孙哲在身后说:“琳琳,我们好好谈一谈。”
邱琳更加烦躁,头也不回,更懒得搭话。有什么可谈的?可以谈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心头纷乱,茫然快步走着。忽然间一脚踩空,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坡上,直接向下滚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如何保护自己,甚至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已经重重的撞在了防护网上,又摔在了地上。世界这才安静了。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脸上与粗糙的网绳摩擦的地方热辣辣的疼。
忽然,耳旁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阵风声夹着砂石打了过来,然后是一个人同样撞在防护网上。
她闭上眼睛,等沙土平息。
孙哲的声音焦急的响起:“琳琳!”他随后就扑到邱琳身边,伸手抱她。他的脸大概靠得很近了,热乎乎的。
邱琳被他碰到肩膀,一阵疼痛,大概是擦破皮了。她哼了一声,推开孙哲:“我没事。”
孙哲已经看清楚她的情况,没有什么明显的伤。他把语气放轻松:“跟我生气,也犯不着跳崖嘛。我一看你要当小龙女,我也只好学杨过了。”
邱琳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她是掉到中级雪道上了。幸好是比较窄的那一条,在开始处有个大转弯,她就是直线滚落,被大转弯处的防护网拦截下来,否则就以身体滑雪的方式一路滚到底了。
某种程度上,这个和她与孙哲的关系很像。
身上处处疼,这跟滑雪摔倒松软的雪地上不同,这可是直接跟泥土打交道。孙哲说:“我送你下去。”
邱琳冷下脸:“饶了我吧。离我远点,你不在乎你的名声,可是我在乎。”她现在衣服被擦破,沾满泥土草屑,如果再跟他一起出去,那同学们一定以为他俩在草地上“撒野”了。
孙哲当然明白,他的表情显示他很愉快的联想起了和她一起“撒野”的情景。邱琳太了解他,以至于连生气都没有了。
她强忍着疼痛,一路下山,直接到了停车场。她也没脸这个样子让同学们看到。在车里把自己收拾利索,她给两个跟她车来的女同学打电话。那两个女生刚好嫌太阳晒,欣然同意一起回城。
她刚放下电话,有人敲车窗,又是孙哲。
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阵子发狂的冲动,恨不得大喊大叫,或者直接把玻璃砸了。 孙哲像是她生命中的噩梦,总在甜蜜的夜晚骤然出现,也像是美味的宴席中暗藏的鱼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扫尽一切兴头。
她快被他逼疯了!
她放下车窗,劈头大喊:“你又要干什么!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
孙哲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显出忧伤的表情,没有说什么。他这副忧郁的表情,她也很熟悉,曾经被他的这个样子迷惑,原谅了他每一次犯错。现在,这表情只能让她更加烦躁:“我不恨你。我原谅你。只拜托你滚远点!我不想再看见你!你听清楚没有?”
孙哲显出痛苦的样子,低声说:“琳琳,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指望你的原谅。你骂我吧。我一直等你骂我。”
邱琳更加生气,冷笑:“拜托你别演了。演了那么多年,您不腻味,我也腻了。您也不用整这副负荆请罪的德性。您哪里有错过?什么人敢说您错?你混过的那些女人,赤膊上阵也让我看了,上门吵架也让我经历了。这戏够热闹了,马景涛也没您这么戏剧性。你爱上哪个女人的床,那是您和您家老二的权利。上一张床也是床,上两张也是床。话说回来,不就是俩球吗?谁爱玩谁玩,合着我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玩了,行不?您还非得哭着喊着非不放过我。您至于吗?您也算条爷们,别搞得这么贱,行不?”她故意模仿北京胡同里的语气,阴阳怪气,阴损尖刻。果然,“贱”字一出口,他仿佛被刺中一样。他痛苦的表情,让她心里异常的痛快。
骂完了,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邱琳心中空空荡荡的,她才醒悟,她积怨了这么多年,无非要得就是这一通痛骂。是的。她积压下来的怨恨不满,她从来不曾说出去。她总是试图保持淑女的姿态,不愿意在他面前破坏形象。而一点,恰恰纵容了他,给他权利去一次次伤害她。
她曾经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即使在她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时,她也没有骂。即使是他的情人来挑衅时,她也不曾骂。即使是她坚决跟他分手时,她也不曾骂。和她相爱的十年间,她知道的“别的女人”就有四五个,不知道的有多少,她也不想问。
但是人的怨气不会消散。
或者,她早该指住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者她会更早从这段糟糕的感情中获得解脱。
她总是这样,成熟得太晚。
不懂得保护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孙哲几次似乎想开口,大概被她骂得无语。他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从车窗递给她一本书。
邱琳几乎是无意识的接过了书。等她反应过来时。孙哲已经离开了。
他的背影,依然那么瘦削。
不知为什么,邱琳忽然想起《大话西游》里最后的情景:夕阳武士看着远去的孙悟空,对已经失去爱情记忆的紫霞说:“你看那个人,像条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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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十年》 。。。
回城的车上,后座上的赵丽丽和周婷照例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她们俩都还未婚,大概上MBA班也不排除找到合适男伴的想法。当然免不了议论起班上男生的情况。
赵丽丽说起了孙哲。她是八零后,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对孙哲还褒奖有加,还专门征求邱琳的意见。邱琳如何看不透年轻女孩子的那点小心思,无非是八卦心理作祟,想旁敲侧击探寻她和孙哲的关系。
邱琳心情不好,并不想搭理她俩。两人聊得无话,安静下来。
周婷忽然说:“这本书真好看。”
赵丽丽:“什么书?我看看……《十年》。哦,我知道,我表妹昨天还看呢,哭得什么似的。据说写得特美,特感人。”
周婷:“就是很美。我刚看几页,就觉得很美。等我给你们念一段:
‘从杭州飞往北京的飞机即将落地,我再次望向窗外,白云依旧。IPOD的耳机里传出了陈奕迅的歌声。是的,又是那首《十年》。我弯下腰去,将脸深深的埋下去。是的,十年了。我爱上她十年了。她离开我很久了。我的生活中找寻不到她的踪影。她残酷地将我一个人丢下那座充满记忆的城市,消失了。悲怆的歌词是蘸着我的血写在她的鞋底,她流浪的每一步都是践踏在我的心上。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周婷停下,问:“怎么样?”
周婷有个优美的嗓音,邱琳不由得听了进去。她现在回忆起来,那应该就是刚才孙哲塞给她的书了。她看都没看就丢到了后座。她没有当时丢掉这本书的唯一原因是不想给南山留下任何垃圾。
邱琳评论:“这段就跟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的开头一样。也没啥新鲜的。写作手法充满了伪小资的酸味儿,保不定这个作者是农闲了写出来的。”
赵丽丽哈哈大笑:“邱琳你太损了。我喜欢。”
周婷比赵丽丽还年轻一点,在邱琳看来简直稚气未脱。周婷无辜的说:“农闲?作者介绍里没说他是农民呀?作者的名字叫森秋。我再给你们念一段。
‘我无法不记得她的面孔。随着时间的逝去,随着那些或明或暗的女人们的脸孔鬼影般飘走,她的样子浮出了池塘,在开满莲花的水面,宛如莎士比亚笔下的奥利维亚。哦不。奥利维亚为了爱情溺死了自己。我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只是消失了。只是离开我了。虽然,有时候我想,或者我宁可她溺死,在我的眼前,也无法接受她抛弃了我的现实。’”
邱琳接着评论:“整个儿一变态。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