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湄珏拢上陈玉绘的衣服,拉他起来。看一眼床上软倒的肉身,问:“可有冷水,来一桶。”
陈玉绘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恐惧应该憎恨,可是,这些剧烈的感情他没有。他也不问为什么,开了门叫丫环搬了水进来。
人来来去去,有人好奇去看床上的少年,没有人看见立在陈玉绘身边的李湄珏,他们怎么看得见一只鬼?
下人退出去,李湄珏把他的肉身扔进冷水桶,拍拍手,对陈玉绘笑:“如此浸泡,再大的火也能压下去。”
陈玉绘道:“你何必害我。没有人愿意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那法印自十一岁就在我身上。”
“我希望你看得见我啊。施印的术者已作古,所附灵力散逸,印记反正迟早要消失。”李湄珏道,“倒是……你为什么带翠奴回来?”
陈玉绘苦笑:“如你所说,即使怀疑,我当时也并不确定这少年是人是鬼,是生是死。”
“所以,一个人被这么作弄,你看见了,当然不能当作没看到。何况,你还有话要问翠奴。”李湄珏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推到陈玉绘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如果普通人看见一个鬼优雅地喝茶,无论如何会张大嘴巴,可是陈玉绘只是坐下,接过那杯茶,点点头,道:“是的。我记得你说过我对你有恩,我也记得我在暗香阁上见到的那张脸,这些事堵在心口,并不舒服。”
“这故事很长,有时间,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和王旭安有仇,可是如果你想杀他,早就可以。”
“既然他没有一开始就死掉,你就知道无论暗香阁上的小童是不是我,是不是鬼,王旭安的命一时也不会挂掉。你有什么不清楚?”
“你要怎么对他?”陈玉绘一个字一个字问。
李湄珏忽然笑了,他笑起来,面孔就格外神气,原本温和秀雅的脸简直金子一般灿烂,他看着陈玉绘道:“你还是喜欢他。还是没放下。他那么对你,如此作为,你不寒心吗?”
“我喜欢是我的事,他自行他的,两不相干。”陈玉绘道,“也许,我有一天会离开,但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我在这里。”李湄珏抿一口茶,道,“其实你也该记得,我还说过一句话,我想让你死心,所以我没杀他且任他作为,他的命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收。”
“为什么?”陈玉绘脱口而出。
“因为,恨。”李湄珏眼中戾气翻滚,他伴着烙入骨髓的血仇在黑暗的地底郁积那么多年,如今出来复仇,又碰到有恩的故人,但是这些,都绝不会妨碍他最初的目标。
陈玉绘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要说的那话,他扭过头:“那些人,是你杀的?”
李湄珏自然知道他指得是镇上陆续死去的年轻人,他缓缓道:“披在身上的皮,总会黯淡失去颜色,不吃血肉,我如何保肉身的柔软和温度?但是,鬼有鬼的规矩,被阎司缉拿并不好玩。我来这里并未盈月,只在月中吃过一个快死之人。”
“镇上死去之人,并不全是你杀的?”
“如果,你信。”
“不是你,会是谁?”
“这世上并不只有我一只鬼,况且,人,有时候做起事来比鬼更任性,更可怕。”
这时候,丫环敲门进来,说爷去史表公子家了,会盘亘数日。
李湄珏笑:“你那位表弟,也是个极其任性、过分之人。”
陈玉绘眉头紧锁。
第十三章:谋画
王旭安不知道史逸明为什么找他,如果赶早几天,他沈在温柔乡肯定不会应承,可是白天后院行乐的事情被陈玉绘打断,心里添堵,家也不愿待了。
史逸明说准备了好东西。
王旭安有几分好奇。史逸明生意做得开,达官贵人认识不少,走南闯北搜罗的奇珍异宝常噱人高价哄抢。
走进史家的时候,黄昏时分,云蒸霞蔚,满院子盛了落日前的红光。“所谓逢魔时刻。”王旭安感叹眼前美景,引路的丫环听了他的话,脸色煞白。
王旭安打眼看去,小丫环十七八年纪,套了一件鹅黄扣衫,面若银盆,眼如杏子,肌肤丰腴,天然一段风流俏丽。王旭安郁气未解,色心又起,手绕到小丫环腰间,轻言语:“你叫什么名字?”
史逸明没有娶妻纳妾,专收貌好的男女养在府中把玩,表面上做丫环小厮使唤,常请兄弟们来,任取任用同乐。王旭安以前是常客,熟门熟路,举止没个拘束。
“软香。”小丫环低头道,她见王旭安英俊,身子又往后偎了偎。
王旭安趁机手上按捏,凑到项际一嗅,笑道:“果然又软又香。只是为什么煞白张脸。”
软香缩着脖子道:“宅子里闹鬼。”
王旭安又笑:“什么厉害的鬼?你们家史爷也镇不住?”
软香扁扁嘴,说:“不止一只。”
王旭安香了一下怀里的俏丫环,心情也好了,果然有趣。他无法无天惯了,知鬼神也不信鬼神,琢磨着这些年往那青帝庙砸了不知多少金银供香火,怎么着,也有佛光护身,眼不见不信,身心安泰。
等走到史逸明住的西厢,天已经暗了,房间里明明灭灭点了许多蜡烛。
王旭安放开小丫环,打趣道:“哈哈,表弟参起佛来了?莫不是府中真招惹了冤魂?”
站在案前沉思的史逸明转过身,脸色透着一层青灰,王旭安闭上嘴巴,他现在看史逸明和之前在镜中看自己类似,多了份同命相怜,只感叹男人果然不能太勇猛。
史逸明张口一句:“你来了。”摒退了左右的人,举着油灯引王旭安往内室走。
“真有天大的宝贝?”王旭安好奇。
史逸明有不为人知的特别嗜好,喜欢玩监禁稚龄幼童的把戏,在府中地下造了数间宽阔的石室,供玩乐。
王旭安曾言,青涩稚子,身体柔韧,腰枝软滑,最经得起开拓。史逸明听了,颇感触,也请过王旭安进这洞府逍遥。奈何,王旭安偏好十四五的懵懂少年,史逸明好十二三甚至更小的软嫩幼童,口味有差。
在石室门前站定,史逸明咧嘴笑:“王兄肯定满意。”
鼻尖甜香阵阵,腻得王旭安头皮发紧。
门打开,燃香的味道更大,室内堂皇,银桌玉椅销金帐,夜明珠做灯。王旭安呆立当地,指着四面墙上六片空白挂画,哆嗦着舌头都大了:“这……这是……”
王旭安当然记得史逸明从西域捧回的画纸,他记不清自己画了何样美人,但是记得第一次触到皮纸柔腻质感时浑身的战栗,如同少年初次授精的激奋。
史逸明点头,从墙上摘下一幅,对他道:“皇城有贵人求画,我想这样的纸配上王兄笔下的美人,必会惊艳天下。到时候,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还不手到擒来。”
王旭安抚摸着细滑如脂的皮纸,听着史逸明描述的美好景象,心也荡起来,敲桌子喊一声:“好!”浑没有觉察这纸比上次的更柔软、新鲜,是什么缘故。
“画什么好?”王旭安沉吟。
“我已遣人替王兄向表哥讨了几天假,六幅画,慢慢来。”史逸明搬出准备好的上好颜料画笔,沈眉道,“或,可从表哥做个头画起,表哥的风姿妙处,王兄最熟悉,画起来顺手,可沾光讨个好彩。”
王旭安摇头笑:“逸明弟这些年的心思还没淡下去啊?”
史逸明咧嘴,目光中晶亮亮没有笑意。他这人生性懦弱阴蛰,虽油嘴滑舌在生意场上百般玲珑,到了陈玉绘面前不知怎么,自卑得连抬个头都心乱颤。眼看着自家表哥被别人吞了去,灭掉的志气转过头就向那些会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童子身上讨要。这时候,王旭安问起来,他遂作小姿态道:“他早是王兄的内人。王兄还不放心我们这些外人?”
一句话,把王旭安捧得舒舒服服,挑眉道:“也好,也就圆了你这个‘外人’的念想。”
第十四章:画仙
第一张皮画纸,是史逸明在西域经商时用绸缎和瓷器从一个波斯人手中换的。慕名王旭安的画功,请他“纸”上勾画美人。
后来史逸明几次询问,王安旭都推说仍未画好。史逸明便趁王安旭不在家的时候去求表哥,拿到画,史逸明非常满意,画中人闭月羞花之容,楚楚动人,栩栩如生。
史逸明日日对着画,时常轻抚画中人出神,爱不释手。某天,夜阑人静,史逸明对画自饮,昏睡间,见画中宫装少女现身,嫋嫋娜娜,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眼神一飘,史逸明三魂七魄归不了位。女子自称画中仙,感谢史逸明让王旭安把自己画在纸上,葱枝手儿倒酒端杯敬谢史逸明。史逸明一杯一杯喝,喝个不停,再醒来,仙子不见了,画也不见了。
宅里宅外寻不见,史逸明颇抑郁了一阵。
后来,镇上死了人。穷汉贪赌,输了房子赔了老婆,把儿子卖到南馆,接客头一天晚上,想不开的小子就上吊,奇怪的是,发现的尸体,被去心剖皮挖了腹,空荡荡红糊糊剩具骨架和条奇长的舌。别人听得心惊胆颤,史逸明却听得心花怒放。
若之前画中走出仙子是真的,只要再找张皮让王旭安画就可以,若画谁就走出谁,那么云朵上的表哥也会掉到怀里,既然凶案闹得沸沸扬扬,如此再出几起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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