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人的气息彻底的消失在这片树林,他站起身,绕过了这颗紫杉,耀眼夺目的金剑躺在那人坐过的位置,孤孤单单,安安静静。
巨大的失落涌上了胸膛,原本璀璨的金瞳蒙上一层暗淡的光芒,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眼里不敢有的液体逼回去。
弯腰拿起金剑,他握住剑柄,缓慢的将剑抽了出来。
随着寒光晃过眼睛,一个小小的羊皮纸片从剑鞘里掉了出来。
他看着飘落在地泛黄的纸片,带着疑惑将它拾了起来。
同样稚嫩却不一样的笔迹,两个字,写在了纸的两面。
“英”“震”
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有些褪色的字迹,如一根细小的针,狠狠地扎进了金发青年的心里。
'那……你送我到太虚观,不许先走哦……'
'我走了,别哭哦。'
'正好看看爱哭鼻子的你是什么门派啊。'
'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喜欢我呢?'
两行清澈的泪水,还是流下了金发青年的眼眶,滑落脸颊,打湿了纸片的一角。
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他无力的靠在了树上,拿着纸片的手颓然的垂在了身侧。
但你可知,有时候说不喜欢,是为了让自己说喜欢的时候会显得非常珍贵。
慕云英走在中原苍黄的路上,风很大,吹起的黄沙翻卷着又落在地,不尽的苍凉与破败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就会低落下来。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每一个弈剑的思想里是蔑视隐忍这个词的,但是他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忍着不去越那条界,是因为他了解金震子。
不是不想将他狠狠的抱进怀里,而是既然已经忍耐了那么久,那么就算再忍耐一段时间他也变得无所谓了。
不是不想含蓄的表白,而是他知道若不直白的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恐怕金震子会永远自我欺骗下去。
“听说,你把玉玑子家的金震子拐走了?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幽幽的,那个声音在他身后,隐隐含笑。
慕云英挑眉,转身微笑道:“哪儿能啊,只是还个东西罢了。”
陆南亭虽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是没打算说破,“那么,还了?”
慕云英低头笑了笑,“啊,还了。”
“对方没有什么……嗯……谢谢的表示?”陆南亭意有所指的道。
“算是……有吧……”慕云英叹了口气,前打起精神来说道:“呐,掌门,既然肯出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陆南亭笑得讳莫如深,“你愿意回去?”
慕云英看向他,“什么意思。”
陆南亭收敛了微笑,“弈剑在得不到自己所要的之前决不放弃,”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慕云英耳边低声道:“哪怕有时候的方法势必要伤害一些人。”不论那人是不是自己。
金震子像游魂一样的走在回太虚观的路上,这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只是默默无声的缓步走着,手里拿着剑与那人留下来的纸片。
离儿时的相遇已经有十几年,能将这个一时心血来潮写下来的纸片一直保留在身边,需要多大的执念,他不知道。
我喜欢你。
这句话有几分是真,他也不知道。
突然一阵大风,将他手里的纸片吹走,他一惊,追着风动的轨迹跑到一个荒芜的山坡,小小的纸片缓缓飘落在地,他松了一口气,弯腰去捡,却与另一人的手相遇。
“回来了?”温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金震子拿起纸片,没有去看他一眼,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转身欲走,他不想那人发现他哭过的痕迹。
“你的精神很不好,今天记得早点休息。”
金震子咬着嘴唇,挣扎了很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安静又乖巧。
“梦里,记得有我。”那人在身后低声轻叹。
金震子没有回答,迈步走了开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也或许那个黑发青年可以猜得到。他的心里其实并不是没有回答,而那个回答,不再是婉拒。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悲吧,嗯,酱花勇敢地承认了TAT
☆、壹佰。
昏暗的甬道,充斥着阴湿的气味,寒意一丝丝沁入体内,两旁映在墙壁上的火光明明灭灭,诡异而幽森,地砖上谜一般的纹路无尽的延伸,仿佛通向黄泉。
甬道的两边是一扇一扇缠绕着粗重铁链的门,每一个房间里都隐隐飘出一丝鲜血的味道,走过不同的房间,里面的声音也不尽相同,有皮鞭抽打的声音,有烙铁咝咝的声音,有刀锋入肉的声音,也有低声的咒骂与隐忍的哭泣,惨叫已经稀松平常,最渗人的还是那种濒死的喘息。
他平静在这条幽深的甬道里走着,鞋子踏在地砖上,只有沉闷的回音,那些仿佛遥远的痛苦的呻吟,在这种阴森的背景下,依然安静的恐怖。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哪里,他只是凭着感觉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的走着,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也没有任何的面部表情。
纯黑的衣料裁剪出的造型,像极了他惯穿的那一套服装,就连垂于脸侧的柔软长穗,也变成了墨一般的漆黑。但那暴露在外的修长双腿、不再受束缚的灵动广袖、从前至后由短及长直至拖地的华美后摆,告诉着他这套衣服的严重不同。
直走,拐弯,再直走,这条通道没有岔口,只有一条路,直通到最深处。
越往里走,两旁房间里传出的声音越小,到后来,几乎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与规律的脚步。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埋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头顶的上方可能是繁华的街道,也可能是宁静的原野,但这里,却是毫无自由的黑暗地狱。
空气的稀薄让常人没有办法终年停留在这里,心跳变得极为缓慢,但并不是停止,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这是从未接受过阳光洗礼的后果。
压抑的氛围让人容易产生错觉,在这里行进,两旁的墙壁仿佛随时都可能朝你碾压过来,墙壁上每隔一段都嵌有暗格,里面暗伏着涂有三步封喉毒药的暗箭,离地面半米处设有无声转动的巨大齿轮,会在人一不小心稍有留神的情况下,猛地伸出锯断擅闯者的双腿。
藏于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的铁栅门,随时可能降落封锁住来人的退路,而这种铁栅门也有可能从墙壁上滑出,挡在跟前,彻底将闯入者封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繁杂的地砖下,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埋伏,因为虽然前面那些机关很恐怖,但它们确实死的,而地底下潜伏的危险,却是活的,因为,他们是人。
步步是机关,每一瞬间死神都有可能降临,这片地域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是通向死亡的入口。
他神态自若,每一步走自信而优雅,完全无视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机关暗格,那些机关臣服于他脚下,犹如朝拜一般显露出自己的真身,让自己永远隐于暗处的模样暴露在他冷如冰霜的视线中。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到这片恐怖之地的最深处,尽头的房间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但他并不知道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只知道,他需要进那个房间,必须。
巨大的环形甬道,最深处,就是最中心,也最远离地上。
他走了很久才隐隐看到甬道的尽头,他想若他是从清晨开始进入这里的入口,那么现在,一定已经是午夜了。
那个房间不同于其他,它并不设在两边,而是在来路的正对面,那道铁门上缠绕的铁链更粗,并且被烫的通红,藏黑的铁门上伸出的尖锐獠牙狰狞的嘲笑着对面的男人,嘲笑着一个事实。
那就是——无论是谁,此处,绝不适合活物存留。
但是他此刻已经没有人类的感情了,否则,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的走到这里,若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早在他感受到无时无刻跟随着他的死亡气息与两旁阴魂不散的咒骂呻吟时,就应该立刻打道回府。
所以,他毫无畏惧的伸出纤细苍白的素手,伸向那被烧得炙热通红的铁门,顿时,皮肉被烧焦的声音残忍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但他却仿佛毫无感觉一般,他推开了那道与世隔绝的大门。
这是唯有惊艳二字才可形容的地方。
里面,有花,生长在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妖艳如血,魅入骨髓。
里面,有水,蜿蜒而下缓缓漂流的血水,腥甜入喉,诱人魂魄。
里面,有火,房间的正中心的金色托盘中,绽放着一束妖娆的蓝色之火,曼妙着轻轻晃动,就好像这死寂的空间里有一股清风。
还有,人,长相乃人中龙凤的红发男人。
男人躺在这一片彼岸花海中,安静的似乎睡熟了,白色的正阳在这一片花海中或许显得素雅,但也可能更加惑人。
他走进花海,来到男人的身边,突然一阵钝痛猛烈地袭击了他的心脏,他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捂着胸口,将一口血吐了出来。
鲜血溅在了脚旁的花瓣上,再顺着边缘滴落下来,好像它在流泪。
他漫不经心的擦掉嘴角的血迹,跨在男人腰侧,跪了下去,美丽的素手轻缓的抚摸在男人的脸庞上,贪婪的一遍又一遍,温热的手心暖不了男人冰凉的脸,他忧伤的叹了一口气,所做的一切,并不受大脑所控制,他只是这样安静的做着,仿佛心中的魔障,仍然在控制着他的心智。
这就是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他的眸子里都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也没有任何的痛觉。
他缓缓俯□子,美艳的脸庞在离男人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朱唇噙着一抹邪魅的微笑,他轻声唤道:“亲爱的,你醒了吗?”
男人没有动静,他没有睁眼,没有微笑,亦没有,呼吸。
“不要不看我……我会很难过……”他眉眼间一股忧伤而魅惑的风情,竟是倾国倾城。
脑海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痛苦的喊着:清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