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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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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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僧人敷衍两句,便匆匆溜走了,小院里有四五间空屋,大部分都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房间里积满了灰尘,窗纸也破碎了,夜风扑打着窗纸,啪!啪!作响,墙角门后布满了蛛网。

他们找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一间稍微干净的房间。这是一名书生去年在这里读书时寄住的屋子,书生已经走了,忠叔点燃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苗点亮了屋子,房间里勉强可以住人,至少窗纸是完整的,空荡荡的床榻上也没有那么多灰尘。

“姑娘先休息,我去给你们拿被褥,马车里还有点干粮,姑娘先将就一夜,听说前面五十里有一座市镇。明天中午,咱们再好好休息。”

舞衣叹了口气,歉然道:“忠叔,真是辛苦你了。”

“姑娘别这么说,这是老爷的命令,我自会尽心竭力照顾姑娘,姑娘请休息,我去取东西。”

忠叔走了,这时玉奴已经把床榻擦拭干净,扶着舞衣坐下,她一路忧心忡忡,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娘,咱们真要去岭南吗?”

“那你说不去岭南去哪里?好歹我三祖爷在岭南做一任小官呢!除了他,我哪里还有亲人?”

“可是姑娘不是说三爷最恨你爹爹吗?你去了他会收下你吗?而且听说岭南湿热多瘴气,姑娘这么弱的身子长途跋涉去,怎么抗得住,姑娘,虽然给父母扫墓是孝心,但我想他们若知道姑娘千里迢迢跑去,他们九泉下也会不安的,姑娘,听我一言,我们暂时不去岭南。”

舞衣也有点动摇了,虽然给父母扫墓是她从小的愿望,但就这么悲悲戚戚去岭南,她也担心自己身体顶不住,她沉思了片刻,便道:“这样吧!我们先在成都住几个月,我可以去琴院弹弹琴,教几个学生,等我身体稍微养好一点,天气暖和了,咱们再去岭南。”

玉奴低下头道:“姑娘,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去北庭吧!”

“你又来了,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姑娘,相国舅父不是给你说了吗?不能怪李庆安。其实我知道他是很喜欢你的,听说你病了,急得他二话没说,便赶来看你,可你却、却把小琴还给他了,姑娘,我求求你,去找他吧!”

“好了,别说了!”

舞衣心烦意乱,道:“你去把琴给我拿来,我想弹一会儿琴。”

玉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得去取琴了,片刻,客房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如诉如泣,讲述一个弱女子孤独的人生和坎坷的命运,渐渐地,琴声变了,变成了一曲《悲伤地西班牙》,曲调开始变得激昂,舞衣全身心地投入在曲调之中,她内心深处充满了不愿向命运屈服的抗争。

突然,‘铮!’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舞衣慢慢站起身,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

“姑娘,怎么了?”

舞衣一把抓住她,紧张地问道:“玉奴,你听到没有,六弦琴,你听到琴声了吗?”

玉奴摇了摇头,道:“姑娘,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不对!是六弦琴的声音。”

舞衣转身匆匆向后院跑去,玉奴连忙叫她,“姑娘,天已经黑了。”

但舞衣已经去远了,玉奴苦笑一声,追了上去,姑娘嘴上不想提到李庆安,可听到他的一点点动静,便什么都不顾了。

舞衣他们住的院子紧靠后门,寺院的后面是大片山林,有一条小路通向官道,天已经黑尽了,寺外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见山林的轮廓,夜风吹拂着山林,发出单调的声响,舞衣愣愣地站在寺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不远处阴郁的树林,心中极度的失落感使她眼中涌出了泪花,玉奴不敢打扰她,便静静地站在门内等候。

舞衣一个人在寺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很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女子美丽的脸庞,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寺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突然,一阵琴声从树林里传来,那么清晰,连玉奴都听见了,她停住了脚步,低低了惊呼一声。

舞衣慢慢抬起头,她不可思议地向树林里望去,她看见了,李庆安从树林里出来了,他抱着六弦琴,全神贯注地弹奏着那首《悲伤的西班牙》,不时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舞衣的脸上淌着泪水,但她的眼睛亮了,就像燃烧着一种生命的火焰,将她整个脸庞都照耀得有光泽了,她呆呆地望着慢慢走近的李庆安,她是在做梦吗?他就在自己眼前。

玉奴悄悄地将院门关上了,在关门的一刹那,她竟欢喜得跳了起来,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提着裙摆便向小院跑去,她要告诉忠叔,她们不用去岭南了。

琴声停止了,李庆安站在舞衣的面前,望着这个柔弱而美丽的女子,他心中充满了怜爱。

舞衣呆呆地望着李庆安,这么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一股力量忽然间消失了,她感到极度疲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李庆安的怀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发前夕

离去北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鄯州养伤的将士都陆续赶到了长安,准备一起奔赴北庭,临出发总是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这两天李庆安忙得脚不点地,他去北庭赴任,不是空手而去,而是要带上大量的军需物资。

去兵部取资料、去太仓和左藏领取钱粮、去军器监准备兵器帐篷,还要安排民夫马车,另外,在北庭建立军器监和将作监支使的事情也批下来了,少府寺也同意在北庭建一个铸钱炉。

林林总总,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手操办,尽管有岑参、王昌龄等手下可以帮忙,但光是在各部寺办理手续便让他疲于应酬。

这天上午,李庆安赶到了兴庆宫,在出发前夕,李隆基也有几句话要交代他。

到了兴庆宫,他才被告之,圣上还没有上朝,他只得耐心地在大同殿外等候,这时。他隐隐听见一声冷哼,找其源头(文*人-书-屋-W-R-S-H-U),却见大殿另一头的梁柱后坐着一名肥硕无比的中年男子,那卓有特色的南瓜脸,一条长长地细眼,却不是安禄山是谁?

“原来是安帅!”

李庆安走上前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我竟不知安帅也在长安。”

安禄山这两天心情实在糟糕,幕僚严庄生死不明,又赔了杨家一大笔钱,这倒也罢了,可阿布思前天又派人来说,他的部属已经习惯朔方生活,一致反对去幽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谢他安禄山的好意了,安禄山明知是他的借口,却也无可奈何,也没个人商量,只得一口气闷在心中,他也是明天回范阳,今天来向圣上辞行,不料正好看了李庆安。

安禄山最瞧不起李庆安,他当年带兵打仗时,李庆安恐怕还在玩泥巴呢!现在居然做到了北庭节度副使,手握北庭军政大权,几乎快和他安禄山平起平坐了,让他心中不爽之极。见李庆安过来和他打招呼,他冷冷地看了李庆安一眼,却不理睬他。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一声钟响,这是李隆基上朝开始处理政务了,远远有宦官高喝:“圣上有旨,宣北庭节度副使李庆安觐见!”

“什么!”

安禄山勃然大怒,他早就到了,圣上居然要先见李庆安,他安禄山的地位难道还不如一个后辈新人。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既然圣上要先见我,那我就失礼了,安帅请稍安勿躁。”

他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安禄山盯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切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狠狠一拳砸在梁柱上,低声骂道:“李庆安,你就等着瞧!”

……

李隆基确实是刻意要先见李庆安,倒不是李庆安比安禄山重要,而是他刚刚知道了杀董延光竟然是安禄山所为,令他心中着实恼火。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安禄山是在替庆王出手,杀董延光灭口,董延光之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禄山居然和庆王勾搭在一起了,令李隆基心生警惕,他知道庆王野心勃勃,一心想取太子而代之,这很正常,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只要庆王表现优异,他或许真会给长子一个机会,但他却不能容忍亲王和外藩勾结,那就意味着亲王掌握军队的可能,那时威胁的不仅是太子,而是他的皇位。

只是李隆基没有证据,再加上安禄山也是他所信任的一名大将,他便决定暂时警告安禄山,先接见李庆安便是他对安禄山擅杀董延光的不满。

“臣李庆安参见吾皇陛下!”

李庆安的参见打断了李隆基的思路,他望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李隆基笑着点点头道:“李将军是明天启程吧!”

“正是!”

“那各个部寺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回禀陛下,基本上都办妥了。”

李隆基把玩着一只玉狮镇纸,他沉吟了一下便笑道:“李将军怎么会得罪了虢国夫人?她几次向朕说你荒淫放荡,日夜出入风月欢场,朕看得出,她对你成见很深啊!”

李庆安心中暗叹一口气,躬身道:“臣也不知为何会得罪虢国夫人,或许是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一事,臣没有答应的缘故。但出入欢场恐怕是虢国夫人弄错了,臣从没有涉足过教坊青楼。”

“闲暇时间去教坊青楼轻松一下朕也不反对,只是要把握一个度,不要为此事误了自己的本分之事。”

李隆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提杨花花之事,他又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朕的贵妃倒很喜欢你,经常在朕面前说你的好话,着实很有趣,她们姐妹几人要么对你不屑一顾,要么恨你入骨,要么就异常喜欢你,李将军,你和杨家好像很有缘分啊!”

说到这,李隆基凝视着李庆安,缓缓道:“其实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不错,温柔乖巧,朕也很喜欢,你为何不愿意?要知道和杨家联了姻,对你的前途可大有好处。”

李庆安坚决地摇了摇头,朗声道:“臣更愿意为陛下开疆拓土、让天可汗之名威震四夷来博取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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