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点点头,他刚才已经听见了,女人称中年随从为尚公公,而且她的口音似乎和别人不同,倒和原来戍堡的钱缗很相似,钱缗老家是益州成都人。
茶棚里坐满了人,只有李庆安他们这里还有几个空位,普通人都不敢和他们同桌。
少妇秀眉紧蹙,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庆安这一桌上,便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将军,我坐你旁边可以吗?”少妇盈盈向李庆安施了一礼,笑容明媚。
李庆安一摆手,笑道:“夫人请坐!”
他对这个女人倒有了几分兴趣,别的女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而这个女人却丝毫不惧他们,长得又秀美,令人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少妇坐下,她回头对中年宦官说了几句,中年宦官立刻进房间里买食物了,这时,荔非元礼厚着脸皮笑问道:“请问夫人芳名?”
他旁边的弟弟荔非守瑜立刻沉下脸斥道:“老大,不得无礼!”
少妇却秀眉一飘,媚然笑道:“奴家名花,请问几位军爷从哪里来?”
荔非元礼咧嘴大笑道:“我们是安西军,从连云堡而来。”
少妇掩嘴窃笑,“难怪你们衣裳褴褛,不像一般的军人,原来你们是从安西过来的。”
尽管荔非元礼百般讨好她,但她似乎对李庆安更感兴趣,这个年轻人的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她,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尤其他额头上那一道长长地伤疤,更增添了一种阳刚男人的魅力。
“这位将军,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似乎有点……”
“夫人,我来给你介绍,这小子叫李七郎,你别看他长得小白脸似的,他可是一点也不解风情,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吐蕃公主居然被他一箭射死了,远不如我老荔懂得爱护女人。”
“你这个大胡子倒也挺可爱啊!”
少妇调笑一句,却把娇躯向李庆安身边靠了靠,好奇地问道:“李将军,被你射死的吐蕃公主真的很美吗?”
李庆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吐蕃女子而已,不是什么公主,我也没射死她,是她自己失足跌下山崖。”
“你胡……”
荔非元礼话没说完,便被荔非守瑜狠狠给了一拳,他见众人都对他怒目而视,这才猛地想起来,高帅严禁泄露此事,他不由一阵心虚,挠挠头皮干笑道:“没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又有何惧?”
这时,李庆安站了起来,向少妇微微一抱拳笑道:“夫人,请慢用餐,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摆手,“我们走吧!”
众人随他走出茶棚,纷纷翻身上马,冒着风雪向长安城而去。
少妇望着他背影,眼中充满了兴趣,‘一箭射死了如花似玉的吐蕃公主,这个李七郎倒有点意思。’她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
长安占地广阔,分为宫城、皇城和外郭城,宫城位于全城北部中心,是帝王居所,皇城在宫城之南,为大唐朝廷的行政中心,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分别被长安县和万年县管辖,整个长安城内居住着百万长安民众和数十万来自天南海北的客旅。
进了明德门,正对面便是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宽约百步,可并排行约七十辆马车,雪已经小了很多,朱雀大街的行人不多,大街上更显得空旷无垠,笔直大街一直延伸十余里,尽头便是皇城大门朱雀门。
朱雀大街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树冠如伞,银装素裹,紧靠着大树则是又高又厚的坊墙,十八座街坊如棋盘一般整齐地排列在朱雀大街两旁,白墙黄瓦,一眼望不见尽头,显得格外壮观。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打着油纸伞,男子大多身着袍衫,个个身高体胖、精神饱满,而女人在雪中格外地娉娉婷婷,上穿绣花罗襦衫,下系一条榴花染舞裙,颜色绚丽,红、紫、黄、绿各色争艳斗妍,其中以红色最多,‘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众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春明大街的崇仁坊,这里集中了各地的进奏院,主要供地方官员进京食宿,安西都护府在崇仁坊内也有一座进奏院,占地面积颇大,有客房一百余间,由一名安西的低级小官负责打理。
进奏院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待他们一进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各位将军,一路辛苦了,我给你们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被褥,先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保证你们个个元气立刻恢复。”
“罗参军,这附近可有马球场?”段秀实笑着问道。
“有!崇仁坊就有两个,天天都挤满了练球的人,不过你们来得有点晚了,范阳军的马球队早在三个月前便到了。”
说到这里,罗参军向两边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节度使安禄山亲自带队来参赛,声称这次一定要夺走冠军。”
“哼!他们做梦吧!”白元光哼了一声道。
“元光,不可轻敌,上次他们本来就有夺冠的实力,但最后是明显地让给了羽林军马球队,我们败在他们手下,也是实力不济。”
“今年我们多了个李七郎,鹿死谁手还不定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李庆安另有公务在身,便悄悄对段秀实道:“成公,高帅有事吩咐我去做,我想先办事。”
“你去吧!路上当心点。”
李庆安悄悄离开了进奏院,带着韩进平和另一名弟兄来到了平康坊,他们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宅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大唐右相国李林甫的宅子。
第四十一章 初见相国
李庆安跑上台阶,对一名门房道:“我是从安西而来,有重要的信要交给李相国,请麻烦替我禀报。”
“相国还没下朝,你晚点再来吧!”
“请问相国什么时候下朝?”
门房瞥了他一眼,见他军服破旧,便无精打采道:“谁知道?或许很快就回来了,或许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家相国忙着呢!兵老弟,我劝你晚上再来吧!”
李庆安无奈,只得下了台阶,“老韩,相国不在,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远方忽然来了大队人马,二百余名侍卫护卫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马车上有一杆紫边白底的旗幡,上面用黑丝线绣着‘李相国’三个字,是李林甫回来了。
“相国回府,前方闲人让路!”两名侍卫并肩在前方开道,李庆安连忙闪到一旁。
这两天李林甫的心情颇为烦恼,脸上的笑容也很少看见了,原因之一是出在户部侍郎杨慎矜身上,这些天工部尚书陆景融病重,户部尚书张筠提议由杨慎矜来接任此职,皇上竟没有反对,言外之意,是要让杨慎矜为相了,可他升户部侍郎不过才一年,居然又要再升一级,这未免也太快了,而且杨慎矜也越来越骄狂,已经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上个月他批示少府寺卿张渲铸钱十五万贯,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而且皇上也竟然默许了,这让李林甫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皇上有意用杨慎矜来取代自己不成?
让李林甫心烦的不仅仅是杨慎矜一人,而是朝中出现了一股反对他的暗流,杨慎矜就是这股暗流之一,而这股暗流的出现和贵妃杨家的势力增长隐隐有着某种默契。
李林甫知道,自古以来嫔妃得宠往往就会带来外戚势力的上升,从而影响到朝廷的格局,眼下杨贵妃已成六宫之首,圣眷日深,作为她的势力支撑,杨家怎么可能不得势,不过杨家确实没有什么人才,两个内兄杨铦和杨锜都是庸碌愚蠢之辈,贪财好色,不足为虑。
但贵妃的另一个族兄杨钊却精明圆滑,不容小视,他已经身兼十余职,两个月前他更是升为御史中丞。
李林甫当然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皇上急不可耐地提升杨家,决不能仅仅只把它看作是对贵妃的眷顾,这里面应该藏有更深的目的。
李林甫暗暗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这个相国做得太久了,已经让某个人感觉到不耐烦了。
马车减速,车身稍稍震荡了一下,将李林甫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向车窗外看了看,雪还在下。
忽然,他发现墙边站着几名军人,他们的军服都有些陈旧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憔悴,为首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左边的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尤其在朦胧的雪雾中,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有一种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那种光,直透人心,使李林甫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
“停车!”
马车嘎然停下,侍卫长上前低声问道:“请相国吩咐!”
“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为何站在我的府门前?”
侍卫长快速奔去询问,片刻回来禀报:“相国,他们是从安西来的,奉高仙芝的命令要将一封信交给相国。”
“信呢?”
“他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给相国。”
李林甫点点头,“好吧!给他们沐浴更衣,带首领到我书房来见。”
……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下人们早早点了火盆,使得李林甫的书房里温暖而干燥,每天回府先在书房里坐一坐是李林甫的习惯,整理一下一天的得失,考虑一下明天的应对之策,这也是他一天中难得的独处时间,之后,他便要去参加应酬,或者把时间交给家人。
李林甫换了一件宽大的禅衣,舒适地坐了下来,一名侍妾跪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着两边太阳穴,今天晚上他要去拜访高力士,吃完晚饭他就出去。
“相国,安西送信人来了。”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
“让他进来。”
李林甫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妾悄然退下了,片刻,李庆安被一名侍卫领进了房内,他上前一步半跪施一军礼道:“安西军校尉李庆安参见相国!”
‘李庆安?’李林甫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凝神想了一想便笑问道:“前几天你们高帅送来了小勃律加急战报,在功臣栏中排第二位,仅次于陌刀将李嗣业的军官也叫李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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