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到武功县时他又送了一次信,但还是没有消息,直到前天圣上派人来问他。李庆安几时归来?吉温这才知道,他两次送去的信,圣上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到哪里去了?
吉温仔细盘问送信人,才知道信是交给了守卫华清宫的羽林军中郎将裴晓,由裴晓转呈进去,问题就出在这个裴晓的身上,而是这个裴晓便是杨国忠的小舅子,他娘子裴柔的弟弟,这是杨国忠的一个手段,以加强安全防卫为名,任何外来的物品都要经过羽林军检查,包括从朝中送来的奏折,这样,羽林军就无形中成为了李隆基联系外界的一道屏障,杨国忠便通过羽林军中郎将裴晓而获得了预先知道奏折内容的机会。
至于不利于杨国忠的奏折会不会被送进去,也只有天知道,吉温心里明白,他送的信一定是被羽林军裴晓扣下了,这就让他十分恼火,可是他又不愿意为李庆安的事和杨国忠翻脸。
“大将军。我的想法是大将军不要先进城,在城外等候几日,已经有人去禀告圣上,估计这几天就要回来,大将军请稍安勿燥。”
李庆安没有说什么,李隆基口口声声说给自己举行入城仪式,可自己已到长安,而他却在骊山未归,这倒是滑稽了,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官员失职,那便是李隆基根本就无心,不过李庆安见吉温神情有些不自然,便略略猜到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李庆安当即脸一沉,站起身道:“吉侍郎,我安西军将士远离故国万里,舍生忘死为大唐浴血奋战,当得此荣耀,我在北庭接到陛下谕旨,将为安西军举行入城仪式,我已将此消息遍传安西,军民沸腾,莫不感皇恩浩荡,可现在我军队已到了长安,圣上却居然还在华清宫,取消我这次入城式也就罢了,但吉侍郎却说一切不变,我就不明白,究竟是朝廷不愿意,还是圣上有意安排?如果是圣上有意安排。我无话可说,可如果是朝廷故意刁难,那我就要去找圣上,这让我安西军脸面何存,让他给我一个交代,给我安西军阵亡的七千将士一个交代。”
说完,李庆安重重哼了一声,大步向帐外走去,“备马,我要去华清宫!”
吉温慌乱地追了出来,连声喊道:“大将军冷静!请冷静!”
李庆安停住了脚步,冷笑道:“莫非是吉侍郎在故意刁难我安西军?”
“这是哪里的话,我和大将军无冤无仇,那年李相国家宴,我还和大将军同席把欢,后来在咸阳驿站抓捕将军也是奉命而为,我本人对大将军绝没有半点不满。”
“哼!既然和吉侍郎无关,吉侍郎就请不要过问。”
李庆安翻身上马,对周围的亲卫令道:“去华清宫!”
吉温吓得一把拉住李庆安战马的缰绳,“大将军且慢!”
他向两边看了看,便压低声道:“此事其实是杨国忠所为!”
“杨国忠?”
李庆安的眼睛眯了起来,“此事当如何说?”
吉温叹了一口气,便将裴晓私自扣押信件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最后取出上次两回报信的副本,递给李庆安道:“这就是上两次送信的副本,上面还有送信日期,以此为证。”
李庆安见他连副本都准备好了,心中不由冷笑一声,便道:“既然如此,吉侍郎为何不向圣上禀明情况,弹劾那裴晓私自截留重要文书。”
吉温苦笑道:“关键是没有证据证明是裴晓所为,我只能证明自己已经报了信,但问题出在哪个环节,我就不敢胡言乱语了。请大将军见谅。”
“那好吧!此事就暂时放下,不过我确实要去华清宫述职,如果吉侍郎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李庆安虽这样说,但两册副本却没有还给他,他向吉温抱拳施一礼,便带领三百亲卫飞驰而去。
吉温望着李庆安的背影,眼中渐渐闪过了一丝得意,喃喃道:‘杨国忠,你的对头回来了!’
当年吉温和杨钊同为李林甫打手,那时杨钊初进御史台,各方面都十分生疏,吉温便是他的师傅,在韦庄一案中手把手教会了杨钊如何刑讯逼供,如何栽赃陷害,现在杨国忠居然贵为相国了,而他吉温还得仰仗别人的眼色行事,这令吉温心中充满了嫉妒,没错!是嫉妒,这是人的一种本能,不过在吉温身上表现得尤为剧烈,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杨国忠的言行,杨国忠的处处纰漏可以让他抓到无数次的弹劾机会,但御史台不敢弹劾,他也同样不敢,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得罪不起这位李林甫的接替人。
这次李庆安入朝,杨国忠再次肆无忌惮地施用手段,李庆安会忍下这口气吗?吉温满怀期待地拭目以待。
……
华清宫,这里是李隆基的别宫,也就是著名的温泉宫,位于骊山脚下,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温泉水滑洗凝脂,温泉宫一直是杨玉环冬日的最佳去处,当寒冬降临。万树萧瑟、冰天雪地,华清宫内却温暖如春,歌舞升平,李隆基和杨贵妃在这里尽享人间奢华,不思归朝。
现在已是早春二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在二月中旬,天气稍暖时再返回长安,但因李隆基要为李庆安举行入城仪式,他们不得不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京了。
华清宫内乱成一团,到处是杂乱的箱笼,宫女和宦官们正忙碌地收拾着各种物品,但今天宫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所有宫女和宦官都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宫中的御书房内隐隐传来李隆基的怒骂声:“你们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拦截朝中的奏折,这件事你们若查不清楚,朕就拿你们问罪!”
御书房内,羽林军左右大将军长孙全绪和陈玄礼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战战兢兢,一句话不敢说,触怒李隆基的事情正是吉温的报信,李隆基刚刚得到消息,李庆安已经到了长安,而吉温在此之前连送了两封信,居然被羽林军截留了。
这件事使李隆基暴怒了,这不仅仅是让他无法向安西军交代,而是有人敢欺他,擅自夺走了他作为皇帝的知情权,他一定要查到底,严惩胆大妄为者。
“你们去!给朕从上到下查,一个个查清楚,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若查不清楚,你们就自己了断吧!”
“臣遵旨!”
长孙全绪和陈玄礼磕了一个头,离开了御书房,李隆基铁青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这两年不知节制的纵欲使他明显地变得苍老了,脸上、手上越来越多地出现了老年斑,脾气也更加暴躁,性格更加偏执,他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更改,大臣的建议和劝告他再也听不进一句。
随着身体衰老,李隆基的精力大不如前,对朝中之事,他几乎不再过问,把越来越多的权力下放给了李林甫和杨国忠,尤其杨国忠,准他直接上奏自己,所奏之事,一概批准,但对于李林甫的奏请,他往往就会加一句,可与杨尚书商量着办。
尽管李隆基对朝廷之事不闻不问了,但有两件事他依然毫不含糊,一个是皇位,他比从前看得更严,东宫已空虚近两年,他始终不肯再立太子,他甚至对高力士表示过,他或许会在遗诏中指定继承大统之人,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皇位如此眷念,虽然他知道太子早晚还得立,但他能拖则拖,迟迟不肯和大臣商量此事。
第二件事便是军权,这是他牢牢抓在手中的权力,就算杨国忠也休想得到一丝一毫,范阳、平卢的安禄山;陇右、河西的哥舒翰;剑南的高仙芝;朔方的安思顺;北庭、安西的李庆安;河东的张齐丘,这六名封疆大臣手中有军队百万,都直接效忠于他。
而且这六人都具有李隆基最喜欢的品格,那就是勇于进取,替他开疆辟土,安禄山在东北打击契丹和奚人,扩展东北疆土;哥舒翰不断向吐蕃腹地进军,将唐蕃边界向西拓展千里;高仙芝用兵得力,连败南诏,去年底已经收复姚州,重新将剑南和安南连为一片;李庆安就不用说了,收复碎叶,彻底剿灭突骑施,击败大食,夺回河中。
这些边疆大吏的显赫战绩满足了李隆基老而弥坚的雄心壮志,已渐渐让他赶上太宗时的功绩,使他将成为超越太宗的天可汗,为了得到更多的疆域,李隆基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这六位封疆大吏,国库钱粮不足以支付军费,他便准他们自募钱粮,其中安禄山、哥舒翰和李庆安三人,他还下放了铸造钱币的权力,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心中不断膨胀的开疆辟土的野心。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李隆基已经患上了一种轻微的老年妄想症,主要就表现在他为了实现一个天可汗的梦想,已经开始脱离大唐的国情了,唐朝的人还不懂这一点,但李隆基的偏执狂妄却让一些明白人忧心忡忡。
高力士就是其中之一,自从太子被废后,高力士的话语权也不像从前那样管用了,他几次请求李隆基早立太子,却屡遭李隆基的怒斥,李隆基索性夺了他代批奏折之权,而将权力全部下放,其次便是监军权,李隆基从去年开始便剥夺了高力士掌控监军的权力,而是直接由他来控制,监军直接向他汇报,可问题是李隆基根本就没有心思过问监军的情况,只有想到了才问一问,这无形中就把高力士建立起来的,三天一汇报的监军规矩给破坏了。
更有甚者,李隆基想到了也不会去问高力士,而是让他的另一名心腹宦官鱼朝恩去询问,这就等于鱼朝恩成了他的监军联络使。
高力士大权尽失,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还少不了他伺候,才能得以留在身边,否则,高力士也该退仕回家了。
高力士虽然权力丢失,但他心中比谁都明白,李隆基的暴怒不是因为有人敢拦截他的奏折,而是因为他平时不闻不问,事情出来了,面子又放不下,这次恼羞成怒。
是谁拦截了圣旨,这还用问吗?谁主管外围华清宫的外围戒备?裴晓,这是杨国忠的刻意安排,当初这可是他李隆基亲口同意的,难道他不知道杨国忠是什么?现在问题出来了,他却要逼长孙全绪和陈玄礼去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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