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了,他痛骂母亲和妻子隐瞒他,让他失去了幸福生活,一连几天,他暴跳如雷,尽管母亲再三劝他,为了生命安全,他不能再争当隐龙会少主了,已经脱离了那个组织,就决不能再去自投罗网。
但李珰不依不饶,一想到过去的锦衣玉食,想到过去的女人成堆,想到过去的雕梁画柱,而现在他们只能喝稀粥度日,住在破烂的屋子,数着星星到天亮,强烈的落差使他变得歇斯底里,整天冲母亲吼骂,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纨绔和败家,似乎所有的责任都是因为母亲认了那个所谓的‘大哥’,他今天的悲惨生活是母亲造成的,心中的愤怒让他也迁怒到了妻子,是她拖累了自己。
一大早,他见早饭又一碗难以下咽的麦粥,他再一次发作了,“砰!”的一声,他将粥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碗摔得粉碎,他指着一旁惊惧的母亲和妻子大骂:“你们是在喂猪吗?老子是人,是堂堂正正的建成太子之后,竟然让我吃猪食,你们两个女人毁了我一生,还要用猪食来侮辱我吗?”
罗夫人浑身颤栗着,她忽然泪如雨下,捂着脸奔进了屋里,宁卿依亦痛苦之极,她上前跪在丈夫面前泣道:“家里只有四百文钱了,你晚上还能吃到米饭,可我和娘顿顿喝麦粥,已经一个月了,夫郎,你实在不肯去做教书先生,我们也不勉强,我和娘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去替人浆洗衣服,攒点钱再摆摊做小买卖,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夫郎,你就再忍忍吧!娘已经够苦了。”
“这是她活该!谁叫她要逃出碎叶,谁叫她好好的富贵不要,你们的愚蠢拖累了我,还要让我再跟你一样苦下去吗?钱呢?钱在哪里!”
李珰歇斯底里地大吼一通,他忽然冲到一口破柜子前,伸手向里面乱掏,妻子大吃一惊,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胳膊,哭喊道:“夫郎,你不能啊!这四百文钱是我们的买米钱,家里已经没米了。”
“滚!”
李珰一脚将妻子踢翻,从柜子中摸出一只布袋,塞进怀中便向外奔去,眨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宁卿依呆呆地望着丈夫背影消失,她忽然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开始思念那个宁可自己不要性命,也要保护她逃走的草原丈夫了,开始思念草原上质朴的人民,尽管那些曾经被她所憎恶。
……
自从李庆安离开长安后,热海居又变得平静下来,它的生意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位于深巷中,只有一些老客人常来这里饮酒,就算最热闹的节日也没有人潮爆满的情况,一天到晚,酒肆中总是保持着安静,中午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热海居门前,李回春从马车里走出来,眼中有些忧心忡忡,对迎上来伙计问道:“你们常东主呢?”
“大哥,是哪阵风将您吹来了?”
常进大笑着走了出来,他见李回春满脸忧色,不由一愣,“大哥,出了什么事?”
“你过来,我给你说件要紧事。”
李回春将常进拉到墙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常进一阵惊愕,“天啊!他们在长安?”
“是!我估计他们日子很难过,你替我去一趟百妙楼,把那小子赎出来,再给他一笔钱,让他带母亲立刻离开长安。”
“大哥是担心主公会杀他们?”
“不仅如此,现在朝中情况复杂,我怕他暴露身份,影响到我们的隐龙回归的大计,赶紧让他离开长安。”
“他那么浅薄浮躁,迟早会出事,不如把他……”
常进说不出‘杀死’两个字,他一咬牙道:“主公不是说了吗?见到他就立即押送回碎叶。”
李回春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他危险,但他毕竟是老主人的骨肉,夫人也待我们不薄,把他送回碎叶,他肯定是死路一条,算了,我们赶紧把他送走,不能再呆在长安,而且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不能再透露给第三人,更不能告诉主公,他不会放过珰儿,你明白吗?”
常进沉吟半天道:“好吧!我这就去,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记住了,给他一笔厚币,让他带母亲立刻离开长安。”
百妙楼是平康坊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此刻在内堂的一间小屋里,上身赤裸、脸色苍白的李珰被牢牢地捆绑在大柱子上,他无力地低垂着头,脸上身上都有血痕,显然被打得不清。
在不远处的一张小桌上,两名身材彪悍的男子正坐着相对饮酒,不时瞥了李珰一眼,嘴里低声骂道:“什么东西,只有四百文钱居然还敢来百妙楼,当真是活腻了,竟然敢点四十贯钱的莲花妙姑娘,打死也是活该。”
另一人也接口骂道:“打死他还算便宜了,拿不出四十贯钱,不止,还有十贯酒钱和打赏钱,拿不出五十贯钱就剥了他的皮。”
李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这时,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名老鸨,喋喋笑道:“李公子啊!委屈你了。”
她给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把他解开!”
李珰的头猛地抬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我的……叔父来了吗?”
“想不到你叔父真是回春茶庄的李东主,失敬了,不过来的不是李东主,是另一人。”
两个大汉解开了李珰身上的绳子,老鸨亲自把一身新衣服给他穿上,谄笑道:“莲花妙姑娘说,请你看在她伺候你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李公子,给莲花妙姑娘一个面子吧!”
李珰咽了口唾沫道:“让她再陪我一晚,我就算了。”
“没问题,陪你三晚上都可以,李东主说了,差多少钱都由他来付。”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常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这个浑蛋竟然还想再呆一晚,让他心中极为不满,常进是个豪爽重义的汉子,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纨绔小主人,他把隐龙会的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李珰带给他的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伤害,他们十八家将四代人苦苦执著了近百年的梦想和信念,竟然是要维系在这个愚蠢无知的纨绔子弟身上,想想都会让他感到无尽的悲哀,这也是常进毅然支持李庆安的原因,无论李庆安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否能实现隐龙会等了百年的梦想。
他走进房间,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走!”
李珰在隐龙会中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外公罗品方,另一个就是常进,尽管今天他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常进那冰冷的口气却让他心中一阵胆怯。
‘常四叔’四个字终究没有喊出来,他嘴唇嗫嚅着,低下头跟着常进出去了,常进一言不发带着他离开了百妙楼,他牵了马继续向前走,李珰则低头跟在他后面,常进走到一间客栈的背后,这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
常进从马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大皮囊,扔在他脚下,哐当一声响。
“这是五百两黄金,带着你的母亲马上离开长安,走得越远越好!”
李珰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五百两黄金,那就是五千贯钱,足以让他快活两年了。
常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冷冰冰道:“我警告你,这笔钱是我们最后给你的生活费,勤俭一点,足够你们舒服过一辈子,从今以后,汉唐会不会再过问你们,你是死是活,与我们毫无关系,你若敢再来找,那就是你死路一条。”
常进的冷漠激起了李珰的不满,他慢慢用脚踩住黄金袋子,头一昂道:“隐龙会是我曾祖父一手缔造,是我家的祖业,你不过是个家奴的后人,竟敢说这种弑主的话,你不怕被天谴吗?”
“隐龙会已经不属于你!”
常进不屑地瞥了一眼他的脚,哼了一声道:“你若有大公子一成的头脑和魄力,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不思进取,留恋青楼妓院,连我都替你感到羞耻,亏你还好意思提隐龙会,你配吗?”
“你休要侮辱我!”
李珰被常进的轻蔑激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帮势利小人,背主之贼,我诅咒你们,死后没脸去见先祖!”
常进听他骂得刻毒,不由脸色一变,握紧拳头向前冲了一步,吓得李珰跌倒在地,他忙一把抄住黄金袋子,向后爬了几步,胆怯道:“你……你要做什么?”
常进怒目圆睁,指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本来要杀你,但李大哥不准我杀,看在你父亲曾经是我主人的份上,看在你母亲含辛茹苦养你的份上,我今天饶了你,我不知道饶过你会不会是我常进所做的最愚蠢之事,但人不能没有义,我为义而放过你,你滚吧!”
李珰不敢再说一句话,拎着沉重的皮囊跌跌撞撞而逃,常进见他逃远了,这才长叹一声道:“同是一母所生,何至于如此天差地别?”
他摇摇头,翻身上马走了,待常进走远,李珰慢慢从一堵墙后探身出来,阴阴道:“你想让我死,哼!我倒想看一看,到底是谁死!”
……
在长安开明坊中有一座宅子,占地足有三十亩,高墙大院,看得出是一户官宦人家,但门前冷落,台阶缝隙里长满了青草,大门上油漆斑驳,大片脱落,两盏死气沉沉的大灯笼被风吹雨打,变成了旧白色,显得有些破落了,这里便是前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的宅子。
次日中午,一身衣着光鲜的李珰出现在了夫蒙灵察的府宅前,大门紧闭着,他走上台阶用劲拍了拍门,“有人在吗?”
半天没有人答应,他又拍了拍,这时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你找谁啊?”
“老丈,请问夫蒙大帅在家吗?”
“夫蒙大帅不在,夫蒙灵察在。”
“哦!老丈真会开玩笑,我就找夫蒙……哪个!我就找他。”
“你是谁啊!”
李珰连忙取出一张名帖,递上去道:“以前我见过夫蒙大帅,你就说碎叶的珰公子求见。”
“好吧!你等着。”
老人接过名帖将大门轰地关上了,沉重的脚步渐渐走远,李珰搓了搓手,站在门外等候。
李珰在长安除了李回春和常进外,不认识任何人,他也只知道东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