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年开始,沙陀部和同罗部便陆续迁离北庭,同罗部首领阿布思恢复了本来身份,率部向西迁到碎叶以北、夷播海以西,紧靠可萨汗国的一块丰腴的草原上,阿布思已经意识到了李庆安对北胡不容,他吸取了葛逻禄人灭亡的教训,远远地离开了大唐,宁可和可萨汗国一争高下。
对同罗部西迁的决定,李庆安表示了支持的态度,唐廷册封阿布思为金山可汗,同时李庆安命令碎叶暗中对同罗部提供武器和粮食援助,扶持同罗部对抗可萨汗国。
而沙陀叶护朱邪尽忠却没有阿布思的觉悟,他们接受了唐军的邀请,率部东迁,离开了北庭,迁到居延海,在居延海一带放牧生息。
三月的居延海一样生机盎然,碧波万顷,草木回绿,天空蔚蓝,白云朵朵,一群群牛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随处可见沙陀人的帐篷的牧民。
这时,一支约五千余人组成的唐军骑兵队从西方疾奔而来,战马雄健、骑士威武,气势奔腾浩荡,为首大将银盔铁甲,脸型容长,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便是北庭行营总管、庭州都督崔乾佑。
崔乾佑是事实上的北庭节度使,统帅一万五千军驻守北庭,居延海也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几年来,崔乾佑一直忠实执行李庆安汉化北庭的命令,将北庭两大胡人部落同罗部和沙陀部劝走,又逐渐将散居在北庭内部、以放牧为生的牧民迁到沙陀旧地,并将他们原来的土地用来安置不断西迁来的汉人移民。
这次率军赶来居延海是他接到了李庆安的命令,准备发动对回纥人的战争了。
此时的居延海一带已是军队云集,热闹非常,除了唐军外,还有沙陀骑兵一万五千余人,以及从西方赶来支援的同罗骑兵近两万人,都已汇聚到了唐军驻地西海城一带,另外,黠戛斯也已派出一万五千骑兵向居延海赶来,目前还没有达到。
西海城是唐军和沙陀人在前年新筑的城池,大小俨如一座小县,城内住着近千军户,都是居延海驻军的家属,平时以农耕为生,由于居延海也是西方商人进入河西的中转站,不少头脑灵活的人家也开客栈、酒肆,西海城内也渐渐有了一些商业气息。
中午时分,崔乾佑的军队抵达了西海城,西海兵马使便是当年葛逻禄王子谋刺思翰,他已改汉名为颜思翰,葛逻禄被回纥灭亡后,颜思翰率本部族人向夷播海以西迁移,但遭到了可萨汗国的重创,颜思翰走投无路,便率最后的万余族人回到北庭,正式接受汉化,葛逻禄人也由此最后湮灭了。
颜思翰本人就有一半汉人血统,他又娶了北庭长史杨奉车的女儿为妻,被封为中郎将、西海兵马使,率军驻守居延海。
听说崔乾佑到来,颜思翰一直迎出了十里外,陪同崔乾佑进了西海城,五千北庭唐军则在城外驻扎。
“去请阿布思和朱邪尽忠过来,我要和他们商议军务。”
颜思翰答应一声,便去找人了,崔乾佑来到军府,他也顾不上休息,立刻打开了地图,开始研究进军路线了。
这次李庆安决定灭亡回纥,一共分为三条战线,崔乾佑便是第三条战线的主帅,稍微不同的是,他的军队是汉胡联军,包括汉、沙陀、同罗、黠戛斯,一共四方军马近六万人,以唐军为主。
李庆安和回纥打了多年的交道,他知道要灭掉回纥人,最有效还是要用以狼制狼的办法,用胡人来打胡人,他们下手更狠,搜索能力更强,几乎从不留后患,赶尽杀绝。
不久,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禀报:“都督,他们来了!”
“请他们进来!”
门开了,阿布思和朱邪尽忠走了进来,阿布思自天宝十年逃亡北庭后,一直便诈死,冒充弟弟存在,直到李庆安掌握大唐政权,他才恢复本来面目,被唐廷册封为金山可汗,这次大唐欲灭回纥,他便亲率两万同罗精锐骑兵赶来助战。
尽管回纥灭亡后,漠北的草原将空出来,但阿布思还是决定不回来,他是看懂了李庆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李庆安绝不容许大唐四周有强邻存在,灭吐蕃、逐大食、灭契丹,现在又轮到了回纥。
很明显,如果同罗部讲入草原,那永远也不要强大,否则一样会被唐朝收拾,阿布思宁可和葛萨部争夺西方草原,那里的草原更加丰美,土地更加肥沃,更加适合他们生存。
和阿布思不同,沙陀叶护朱邪尽忠还比较年轻,他的父亲骨咄支已经去世,朱邪尽忠继承父业,成为沙陀六部的大酋长,骨咄支是比较老成稳重之人,他不肯离开金山,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想让沙陀部能安安稳稳在北庭繁衍生息。
但朱邪尽忠却雄心勃勃,他一心要成为草原之主,要让沙陀人成为草原雄鹰,沙陀骑兵纵横草原,雄鹰飞过之处都有沙陀人的身影。
也正因为他野心太大,当崔乾佑邀请沙陀部出金山,东迁居延海,朱邪尽忠便欣然答应,率领十万族人离开了世代居住的金山,来到居延海牧草丰美之处,朱邪尽忠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唐军出兵回纥,那一刻,就是他们沙陀人的机会到来。
正因为他心中急切,这次唐军北征,他表现得最为积极,全族之军,倾巢而出。
两人走进房间,一起躬身施礼,“参见崔都督!”
崔乾佑和两人是老朋友了,他呵呵笑道:“两位好久不见了,快请坐!”
三人坐下,崔乾佑先问阿布思,“同罗部进展如何?和可萨汗国有没有开战?”
阿布思欠身道:“多谢崔都督的关心,去年秋天我们和葛萨人打了一仗,双方势均力敌,但葛萨人已同意将乌拉尔河流域让给我们,我们签订了停战协议,准备这次回纥战役后,我们就要正式西迁了。”
说到这里,阿布思叹了口气,又道:“或许是我长期在大唐生活的缘故,我已经说服族人将慢慢放弃游牧生活,将定居农耕……”
他说到这里,朱邪尽忠的鼻子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着实瞧不起阿布思,竟然要放弃游牧而农耕了,尽管朱邪尽忠哼的声音很小,但阿布思还是听见了,他不由暗暗冷笑这个年轻人酋长愚蠢啊!竟然看不透李庆安的真正用意,李庆安要灭回纥,有必要叫他们来帮忙吗?
可叹骨咄支一生稳重,最后没有选择对继任者,沙陀人必将灭亡在这个朱邪尽忠的手上。
他装着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向崔乾佑汇报同罗部准备进攻葛萨人的计划,阿布思已经六十岁,老谋深算如同老狐狸一般了,他知道可萨汗国暗中支持回纥人,是对大唐河中及碎叶的一大威胁,所以大唐需要他这个战略同盟,从背后对可萨汗国施压,牵制住可萨汗国对碎叶的威胁,同时他说服族人放弃游牧,而转变为农耕民族,这样可以消除大唐对游牧民族的戒心,从而全力支持他们走向强大。
阿布思的目标是要建立同罗汗国,用五十年或者一百年的时间,取代可萨汗国,要实现他建国的雄心壮志,得到唐朝的支持是最为关键。
自从占领了乌拉尔流域后,阿布思的眼界变得更加宽阔了,他知道了天下之大,他知道西方有更加辽阔的土地,他们没有必要在东方和大唐争夺。
听完阿布思的汇报,崔乾佑点点头,对他笑道:“你这次亲自率军前来,是非常明智,我刚刚得到上将军的密令,很可能这一次对回纥战役是上将军的亲征,到时我安排你和上将军见面,我想上将军一定愿意和你详谈。”
阿布思大喜,如果能和李庆安亲自谈一谈,必将对同罗部的发展有着重大意义,他立刻起身施礼,“那就拜求都督为我们安排了。”
这时,旁边的朱邪尽忠也忍不住问道:“崔都督,那上将军愿意把翰耳朵八里给沙陀吗?”
崔乾佑听他自露心思,不由狡黠一笑,“朱邪将军,上将军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论功行赏,沙陀人想要翰耳朵八里,可以,但必须表现出你们的英勇,尽最大之力击败回纥军,只要你们立下大功,就算你们不开口,上将军也会把翰耳朵八里赏给沙陀人。”
朱邪尽忠喜出望外,他万分感激道:“沙陀勇士愿为上将军效死命!”
崔乾佑摆摆手,又笑道:“现在还不是表忠心之时,先听我说一说上将军的几条命令。”
两人都立刻坐直了身子,崔乾佑这才徐徐道:“这次你们是协助作战,朝廷不会给你们什么赏赐,对于同罗军,朝廷将支持你们对抗可萨汗国,这就是对你们补偿,有问题吗?”
阿布思立刻答道:“没有问题!”
崔乾佑又对朱邪尽忠道:“朝廷对沙陀人的赏赐是土地,其它就没有了,朱邪将军有问题吗?”
朱邪尽忠迟疑一下又问道:“那牛羊马匹之类……”
“这就是我要给你们说清楚的,回纥人的牛羊马匹和人口将全部归大唐所有,这次北征,唐朝民众家家户户出钱出粮,所以战利品将分给大唐民众,不会再考虑你们的赏赐。”
崔乾佑注视着朱邪尽忠缓缓道:“如果沙陀人认为赏赐不公平,你们可以不参战。”
朱邪尽忠低头沉思一会儿,便道:“夺取战利品一直是沙陀人的传统,如果要我们放弃战利品那我们就要最丰美的牧场,我希望上将军能考虑我们的要求。”
崔乾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但立刻又消失了,他淡淡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朝廷肯定会给沙陀人土地牧场作为奖励,但沙陀人如果想要最好的牧场,甚至翰耳朵八里,那就需要你们自己用战功去争取。”
朱邪尽忠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们会竭尽所能去立功求赏。”
崔乾佑的目光又转向了阿布思,阿布思心中比谁都清楚,他们可没有和唐军讨价还价的余地,回纥的战利品无非是牛羊而已,就算给他,他们拿不回去,还不如干脆点,主动放弃,争取唐朝对他们的最大支持。
“我们同罗军是协助作战,以感谢唐军对我们的支持,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崔乾佑不由暗赞阿布思会说话,同样的结局,用不同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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