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别是我到时定力不够,这么多年的修为都给散了,那才冤呢。”庞华看着席偐道,“你就不去看看云须?”
“你不是去看过了吗?”席偐面上并无波澜,但这口吻却别有意味。
庞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道:“有你这么编排自己兄弟的吗?”
席偐又一次轻勾嘴角,却是有话未与庞华说明——我看你早就后悔自己来了这八重天,巴不得可以再回去七重天吧。
庞华自然不知席偐心中是这般盘算,只道与好友喝了这送行酒,之后几日也不去府上打扰席偐准备历劫的事了。
“这酒是云须送你的,我是借了你的光才喝上的。”庞华道。
“云须说了什么?”席偐问道。
庞华摇头,道:“我将你要历劫的事与他说了,他就把这两坛酒给挖了出来,旁的什么都没说。”
席偐看着手中已没有酒的空杯,像在思量什么。
“我亲眼看着云须在他的梅花林里把这酒挖出来的,那梅树还是当年你栽的呢,这酒也是当年你历天劫前,他给埋的。”庞华不由笑了出来。
他栽的?那该有五百多年了。
席偐想着当初自己从七重天上来之前,确实在那梅花林里栽过一棵梅树,说如果自己历劫不姓被打回凡间,便有这棵梅树相伴好友,横竖云须只想留在七重天,就等他重新回来的那一日。然而待他顺利完成了八重天天劫,那树也就一直栽着,他却不知云须在那树下埋了酒,等他终有一日归去。
44
44、两头 。。。
过去总是朦朦胧胧的梦境忽然变得清晰,以至于扶舟醒来时,觉得自身所处的空间或许是一种虚幻的存在,直到有人叫起“他的”名字,声音与梦中的一般无二——席偐。
扶舟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面孔,道:“庞华?”
见扶舟认出了自己,庞华自是高兴,道:“你认得我了?”
仅仅因为这张脸与梦境中的一模一样,而自己与梦中的庞华又似乎关系亲近,扶舟才会一眼就认出来。
眼见扶舟大梦初醒,身体在那日的重创之下还未完全恢复,此时还带着病容,庞华便不急着与扶舟相认,道:“你还是再歇歇吧。”
扶舟却立刻拽住庞华,问道:“你一个上界仙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庞华将眼前病容未退的少年打量了一番,眉眼确实与席偐相似,只是如今扶舟尚且年幼还未长开,大概再过个两三年,就是过去的席偐一样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扶舟自知失礼,便松开了拉着庞华的手。
庞华笑了一声,道:“你不也是上界仙神,不一样在这里?”
扶舟狐疑地盯着庞华,看这人眉眼温和,哪里还有那一晚对折柳出手时的狠厉。
“我原本不应该出手,只是我看那狐狸实在有蹊跷,当时又心急,才没克制住。”庞华坐在床边喟叹道,“我说,你不是当真喜欢上那只狐狸了吧?”
经庞华提点,扶舟才想起至今未见弄柳,他便即刻询问道:“弄柳呢?你可瞧见我弄柳师弟了?”
庞华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你弄柳师弟?那是只狐狸精,你可别被他迷住了,碍了自己历劫的大事。”
“历劫?”听着庞华变得郑重的口吻,扶舟确实想起方才在梦中提到过历劫的事。
“我说席偐……”
“我叫扶舟。”扶舟打断庞华的话,正色道,“我是书院谢夫子收养的孤儿,叫扶舟,谢扶舟。”
庞华待要说什么,只是瞧着面前的少年此时一脸坚定,确实跟席偐那厮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教他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有无奈道:“好,扶舟。”
扶舟见庞华尚算和善,心中戒备便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一见庞华说话,他便又紧张起来。
见扶舟是这般反应,庞华仍不与他多计较,只叮嘱道:“你且安心养伤,那只狐狸的事,先别管了。”
“我要去找弄柳。”扶舟说着就要下床,然而他才一动,体内五脏就好似被人用利刃狠狠捅了一把,疼得他险些栽去地上。
庞华忙将扶舟扶回床上去,道:“你给我安生些,自己都顾不得,还要去顾那只狐狸?他一早就逃回深山里去了,你放心,那晚你叫得及时,我的金光剑没劈上他。”
但闻庞华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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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舟便放了心,只是往后几日,但凡自己合眼就会很快入梦,梦境都是在一片缭绕仙气之中,三三两两的人,有说有笑,最多的就该是庞华的笑声了。
“哈哈,原来席偐也会开玩笑,我怎么从来就没见他拿谁寻过开心呢?”
七重天梅花林中,一张石桌,四张石凳三满一空,几壶佳酿,便成了这三人相见,庞华与云须的初遇。
“他只是偶尔接了旁人的话头说上一说,平时还是沉默的多。”云须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袭青衫干净磊落,眉间眼底也总带着笑意,只是比起庞华来,要安静温和许多。
庞华斜眼睨着席偐,调侃道:“他怎么接旁人的话?就这么傻乎乎地垂着眼、抿着嘴?”
“喝酒。”席偐虽是沉着脸,却毫不生气,只是这话是对庞华说的,手里拿着酒壶却在给云须倒酒。
“庞华天君初来是客,你还是先给他满上吧。”云须推让道。
“他原本就是跟过来的,先前让他进了梅花林,坐下了喝酒,就已经算是客气了。”席偐替云须跟自己斟了酒就将酒壶放下。
庞华见状当真哭笑不得,拿起酒壶自己倒酒,道:“我还真头一回看见席偐这样,果然这七重天的梅花林是个好地方。”
“让庞华天君见笑了。”云须道。
“别一口一个天君的,这里也没外人,直接叫庞华就可,我便跟席偐一样称你云须,咱们自家兄弟,不客气。”庞华说完,仰头就将酒喝了个干净。
云须不答,只去看席偐,见好友默应,他才点头称好。
“我说云须,现今我跟席偐都在八重天,你就真不想上来同我们一起?”庞华问道。
“我看这七重天就挺好,下头有些闹,上头又大概有些冷清,这片梅花林又恰好教我喜欢,我就只想留下了。”云须总是显得谦逊有礼。
“上头,是有些冷清。”庞华自己琢磨了一阵,伸手捅了捅身边的席偐,道,“回头上了九重天要没人说话,你可别回来吐苦水。”
席偐不回话,又喝了一杯酒。
庞华便不与这无趣的家伙多言,拉着云须攀谈起来。
还未到花季,梅林中芳树未发,枝桠上连个花苞都不曾看见,光秃秃的一片褐色树杈长在缭绕的白云雾气之中,渐渐就被没去了踪迹,待再散开却有个红衣少年站在不远处,墨发披肩,眉山目水,清隽非常,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过去扶舟总说他好看,好看得像是从画里出来的,说着说着就盯着他出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然而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人对着镜子里这张脸沉默了在沉默。
房内原本无人出声,却是被外头急促的叩门声给扰了清静。
“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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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房门外的侍婢急切道。
弄柳应声开门,蹙眉问道:“什么事?”
“二……二公子……醒了……”
但闻折柳醒来,弄柳立刻推开还未将话说完的侍婢,快步前去探望。
然而还未走近折柳卧房,弄柳便见房门大开,而一旁传来众人惊慌的叫声。
弄柳循声而去,果见一班家奴正张皇逃窜,而折柳正惨白着一张脸疯了一样到处抓,一并发出极其痛苦的惨叫。
弄柳旋即飞身上前,欲擒住折柳,不料那少年虽然伤重未愈,动作却依旧敏捷,躲开了弄柳的进攻。
弄柳又跟了上去,一把扣住折柳肩头,岂料折柳回身就是一爪,指甲长而锋利,抓在弄柳胸口,硬是将衣衫弄破,划出了血痕。
弄柳趁机扣住折柳双手将人拉近,发现折柳眼中满是戾气。
“折柳!”弄柳双手死死按住折柳双手不教他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原本跟充了血一样通红的双眼在弄柳那一声怒斥之下渐渐退去了颜色,只是折柳的神情却比先前更加痛苦,似受着煎熬,道:“大哥,将我丢去石洞里……”
“说什么胡话!”弄柳待要动手将折柳打晕,却被折柳反制止,他便怒道,“你干什么!”
往日俊雅的眉目此刻因为身体内的痛楚而扭曲到了一起,道:“把我丢去石洞里!不然一定会出事的!”
一语毕,折柳便大喝一声,双手忽然发力,将弄柳推开,又失去理智一般。
弄柳出手,与折柳交手之后才勉强将人制服,一掌击中折柳,令其昏迷,再命人带回屋去。
看着被家奴抬走的折柳,弄柳眉峰蹙紧,血咒之事想来再耽搁不得,他只有回书院一趟,将那本记录血咒之法的书目找出来才有可能救得了折柳,只是一旦回去,倘若见了扶舟,该如何相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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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旧友 。。。
更深夜色浓,一道红光破空而来,落入紫阳书院南角的千卷楼中。
弄柳甫一现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等你许久了。”
红衣少年转身,见一老者手执短烛站在不远处,烛火荧荧,只照得到老人眉眼,这眉宇并不显得苍老,反而目光清奇,甚有威严。
“庞华天君还是抛了这副老态皮囊吧。”弄柳放下方才错愕,此时镇定道。
那烛火灭了一瞬,再亮时,烛光里便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容颜,不是庞华是谁。
“我知你在找这本书。”庞华翻出另一只手,掌中多了一本略显陈旧的书册。
弄柳但见那书便眼里迸出了精光,视线一直锁在那封面上,已然露出兴奋之色。
“这书我可以给你,只是你须得答应我一桩事。”庞华道。
“天君请说。”弄柳心中急切便立时接了话头。
“自此之后再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