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请说。”弄柳心中急切便立时接了话头。
“自此之后再别来找扶舟。”庞华一字一句说得再清楚不过。
弄柳闻言心中一顿,扶舟二字一旦入耳便搅了他一池心波涟漪,眼前竟就浮现出那书生往日的样子来,朝自己笑,跟自己说话,憨憨傻傻的教人看了好不开心。
“扶舟下凡自有他的事,你们仙妖殊途,莫再纠缠,否则坏了他的修为……”
“天君说的是。”弄柳语调平平,却已在心底冷笑不止,道,“我不知扶舟原是天人,如今真相大白,自然不做妄想,天君所言我铭记在心,还请天君将书交托,我必不再与扶舟有任何瓜葛。”
听弄柳这番话并非儿戏,眼前少年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庞华便将书册抛了出去。
弄柳一旦接住那书,毫不停留便又化作红光破窗而出。
庞华见那狐妖离去,竟不由叹了一声,掐灭了手中烛火,就此离去。
只是才走出书室,庞华便瞧见外头站着个瘦削的青色身影,在月下静然而立,一身风骨清逸出尘。
“云须?”庞华见好友忽然下凡心中惊喜,忙上前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去看过席偐了。”云须不若往日神情安宁,抬头看着夜空寂寂,道,“你方才那样说,当真合适吗?”
“我……”庞华讶然。
“不管你从哪里得到席偐下凡历劫的消息,这一世便都是他的劫数,这样碍了他跟弄柳,当真是为了他好吗?”云须摇头道,“庞华,这事你失了分寸。”
“我看那只狐狸不简单,将来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席偐如今肉体凡胎,要真出了事……”
“这便是他的劫数。”云须一双褐瞳比庞华了然些,道,“当初我不愿入八重天的天劫便是知道自己再过不了那一劫,焚心之痛,真要忍受多少苦楚才能挨过来。席偐如今这
45、旧友 。。。
天劫想来是要重新将那些劫难都在经历一次,他既有如此决定,身为知己,万万不能破坏。”
庞华默然。
“你的天印已经将他的记忆跟法力都唤醒,不知他还能不能继续历劫,又是不是能如愿进得九重天,庞华,跟我回去吧。”云须劝道。
“七重天梅花林?”庞华问道。
云须浅笑道:“我去不得八重天,你下七重天却不是难事。”
庞华看眼前青衫磊落,便不由笑了出来,只是刹那之后忽有妖气漫来,两人便旋即去往扶舟房中。
鄙视扶舟已经睡下,却因自身法力恢复感受到迫近书院的浓烈妖气而醒来,又见庞华与云须进来,便知有事发生。
“你们先留下,我出去看看情况。”庞华道。
“万事小心。”云须不忘叮嘱。
庞华颔首,这便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扶舟这时才仔细打量身边这青衣长衫的男子,开口道:“云须?”
云须点头。
扶舟见这俊秀容颜与自己梦中一般无二,只是今时今日,他却不知要如何与云须说话相处,便就此没了下文,一味沉默。
“小心。”觉察到那股妖气忽然变得更加强烈,云须警惕道,“来者不善,你千万注意。”
扶舟应了一声,已在不自知中捏了个法诀在手中,准备随时出击。
那股妖气来得突然,却又在瞬间散去,窗外夜色依然,平静得好似普通夜晚。
扶舟见情况稍缓和便稍放下戒备之心,谁知空中豁然就击出一道红光来,他旋即将云须推开,一并将手中的法印击出,与那红光相抵,砰然炸开。
不待云须阻止,扶舟便追了那一团妖气出去。
云须暗道不妙,也旋即尾随而去。
暗红色的一团阴云在紫阳山间迅速浮动,而身后紧追着一道金色光芒,划破夜色长空,分外惹人注目。
最后那红云金光双双落入紫阳山山林深处,化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扶舟明知来的不是弄柳却依旧跟了出来,只因这红衣少年与弄柳是兄弟,折柳若是出现,必定可以追问出弄柳的下落。
“弄柳呢?”扶舟一改往日与人为善的模样,此时沉眉静目,面上略带肃杀之意,显是对眼前这妖狐幻化出的少年带了敌意。
“今夜我找你,跟大哥无关。”折柳幽然转身,长发几乎遮去了少年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深邃幽黑,如那墨发一般颜色。
“那我便收了你,也免得日后为祸这紫阳山中的性命。”扶舟道。
折柳冷笑一声,眉间已有讥讽之意,袖中双手忽然长出尖而利的指甲,朝空中一划,便有血红光芒朝扶舟刺去。
扶舟袖下生风,打出两道旋风,与那锐利的血爪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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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撞击,同时飞身而上,与折柳动起手来。
扶舟乃上界天神,又经历八重天劫,如今虽是血肉之躯又带着伤,法力略有折损也依旧攻势强猛。他本以为几招之内便能将这修炼百年的狐妖收服,却不知折柳功力竟似修炼千年那般,一时间难以将其制服。
山林深处邪风阵阵,草木摇摆,扶舟与折柳过招数十之下依旧没能教那少年束手就擒,反而加剧了自身伤处痛楚,渐渐落了下风。
折柳见扶舟此时分心,便要出击,谁知横空蹿出一道青色身影,将他红爪拦下,一并伤了自己。
那无形剑气一下便刺入体内,折柳只觉浑身一震,便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只这疼痛初时剧烈,片刻之后便仿佛没有大碍,他又见那青衣男子正在查看扶舟伤势无暇顾及己身,便又要出手。
云须只将扶舟留在一边便就此出战,与折柳连过数招,竟觉眼前这少年似是越战越勇,一双黑瞳中逐渐染了血红,显已是杀意极盛,入了魔了。
先前只想将折柳打退了好带扶舟离去,谁知反而激起折柳心底杀气,云须自知适得其反却断不能就此收手,又不好直接替扶舟将这妖狐收了,只与扶舟嚷道:“你先回去找庞华。”
扶舟自然也能看出此时折柳身上的异样,那少年周身红光渐盛,衣袂飞扬,显然快杀到了极处,而云须只是招架,并未真正出力。
扶舟勉力从地上站起,却见折柳使诈教云须扑空之后便突然朝自己飞来,爪上红光由弱到强,在顷刻间便已聚成了红光,随着那少年奋力一击便打了出来。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大喝“小心”,山林树影摇得更是厉害,声音犹若海浪滔天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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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佳节 。。。
只见空中一道青影扑来,同时飞过一道红色光束,两方红光相触,轰隆一声,震得山摇地动。
彼时云须救人心切,不想有如此变故,抽身不及便被那轰然炸开的余晕所伤,正是五内一阵剧痛,胸口又被人狠狠抓了一爪,立时没了力气。
扶舟见状已阻拦不及,只将受伤的云须救下,为防折柳再伤人,便凌空击出一阵掌风迫使其退开。
弄柳为护那红衣少年出指一点,只见一道无形气剑破空而来,迫使扶舟收手,又拽住折柳向后推开才不至于受伤。
“云须!”扶舟扶着云须急切道。
云须嘴角已渗出鲜血,胸口衣衫也被折柳的利爪划破,此时朝外翻开,露出同样被划破的皮肉。
眼见好友受伤,扶舟自然心中愤恨,然而深恶痛绝的目光中,他看见的确实面色如霜的弄柳,跟折柳一样穿着红衣,只是束着发,不若身旁的折柳那样看来有几分癫狂。
第一次在扶舟眼中看见如此尖锐的目光,弄柳心底却无多少惊讶,想着庞华看自己时带着不屑的冷嘲,他便更加坦然。
浓荫下的少年不负昔日款款笑意,他不是没有见过弄柳决然的样子,只是今时今日,这种生冷更加锋锐,教扶舟近不得身,也不知要同他说什么。
四人两两对立,山风不止,吹得周围树影婆娑,一直到云须支持不住地咳了一声,这样的对峙才被打破。
扶舟不顾那两名形貌相似的少年,也是不知要如何面对弄柳,至于折柳,有弄柳在大概也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云须。”扶舟一声低唤,便抱着云须化作金光离开。
弄柳抬头望着那光束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面色沉沉,黑瞳里藏着万千思绪难以说明,转头时候,却见折柳正低头看着他们彼此握住的手。
那少年眼中的杀气已经淡薄,此时也无甚防备,弄柳便伸手在折柳眼前一挥,将人迷晕了再行带回山庄。
云须受了伤,庞华见随身的丹药功效都不大便说要先带云须回天界,扶舟自然点头应允。
自此之后,仿佛一切归于沉寂,那什么山中精怪、上界仙神都好似没有出现过,依然还是紫阳山,翠林苍竹,云霞缭绕,书院里众人照旧过着日子,你来我往,平静无波。
白日上课的时候,扶舟坐在座位上,回头,便看见身边空了的座椅。这已不是这位置的主人第一回离开,只是上一次他天心未开,如今这般,纵是弄柳当真回来了,他亦不知如何自处。
渐渐就看见那椅子上现出了个人形,正是弄流的模样,穿着白衣,带着纱帽,正伏在书桌上提笔写着什么,待写完了就放下笔,再朝纸上吹一吹,遂将那纸捏作一团想他丢来。
扶
46、佳节 。。。
舟伸手去抓那纸团,却是空空如也,而那少年的影子也就此不见,依旧只剩下那把空了的椅子。
如此心绪不宁地挨到下学,扶舟独自走在人群中,身边人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纵是傅敛书也被几个勤进好学的师弟围着说要讨论学问,唯独扶舟孤身一人,只有身后自己的影子相伴。
原来这些年都只有弄柳陪在他身边,拉着他走,围着他转,耳边也一直都只是那个清俊少年的声音,只有那张脸。
“扶舟师兄。”身后传来沈引航的声音。
扶舟闻声回头,见沈引航一人过来,还急冲冲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扶舟问道。
“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