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令心中忽然充满空明喜乐之意,一点宁定安详的智慧之光于心头徐徐绽放,仿佛一切痛苦忧虑都已离他远去,只剩下一片寂静深远的自在安宁。
一片清净喜悦之中,体内流转的元精自经脉穴道中齐齐涌出,投入虚空中那一点光明透澈之处,在其中化成一道精气漩涡,绕着核心不停旋转。
丝丝缕缕的后天真精在运转中剔除杂质,化为先天元精。如同钟鼓乐音的清脆爆响声渐渐止歇,肉身与虚空的震动也逐渐平缓,唯有那道穴窍存于虚空之中,流敞着阵阵玄妙的韵律。
百脉之祖,玄关一窍,终于打通!
6
6、黑蛟
玄关祖窍一通,便是一只脚踏入仙关。从此便不再只能用些道法小术,而是真正的窥见天道,推开长生久视的仙真之门。
体内精炁震荡完全止歇,玄关静静显化在一片虚无当中,仿佛自亘古以来便一直存在在彼处。
从前如臂使指的神识终于重新出现在识海。乐令潜沉心神,将一道神识探入静静浮在丹田中的洞真阴阳陟降盘。
神识才探入,就似在眼前演化了一片阴阳初辟,混沌未分的莽莽洪荒。陟降盘中阴阳清气互相纠缠混杂,无前无后、无始无终,弥漫在那处世界。盘中层层遍布着一个个充满古朴玄妙意味的道种文字,其外更包裹着种种玄奥繁杂的符纹,形成禁制,似乎看一眼便能令人目眩。
最外层那一道禁制上,却隐隐闪动着一点与他真灵相连的光芒,那光芒是由两个道种文字互为表里连成,细看之下,那两个字却正是“阴”“阳”二字,时时颠倒翻转,在这一层禁制中枢不停运转。
正因掌握了这最外一层禁制,他转世以来,才能利用盘中阴阳精气修补凝炼魂魄,只花了十几年便将一点残破真灵修补完全,再度踏上仙途。乐令将那道神识重新勾连上了他转世前印下的神识烙印,将第一层禁制重新祭炼一番,便又埋头祭炼下一层禁制。
随着他掌握宝禁层数增加,那阴阳混沌未分的世界一再变化,阴气下降、阳气上升,阴阳相藏,终于生成两仪。而两仪再度运转衍化,阳气动而化为少阳与太阳,阴气静而生成少阴与太阴,衍化四象。直到他炼化第三重宝禁,阴阳陟降盘中四象初衍八卦,他体内精气终告匮乏,无力再炼化下去。
乐令将神识退出陟降盘,略略调息一阵,心头微动,一道神识便从体内扩张至体外,如湖水波纹般从身上一圈圈扩散至远处,不需借耳目之功,便将整个仙府内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这座仙府的规模形制,各处摆放的桌椅寝具,中央灵池之下混乱燥动的灵气……灵识扫过池边,忽然看到远处秦敛跪在池边,手探到水中不停撩拨,犹豫了一阵又将腿也放了进去,最后一手撑着岸边,整个身子一点点浸入了水中。
那行动无声无息,身旁的人又都在专心修行,并无一人发现。
唯一不在修行的秦弼却不知为何正坐在他对面,双膝盘坐、瞪着眼细细观察他的行功状况。神识中扫到的秦弼却和平日表现大不相同,明澈双瞳中倒映着他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形,神色微嫌紧张,褪去了不少那种自视过高的冷傲。
此人后来并没回去修炼,反而坐在这里为他护法么?
乐令心中淡淡叹息,忽然生出种失落感——这样的神情,可就不像秦休了。
此念一起,他寂静空明的心境猛然破碎,双目缓缓睁开,嘴角却已先行凝出一抹诚恳的笑容:“多谢堂兄为我护法,我这回能打通玄关,全赖兄长相助。”
秦弼嘴角立刻紧紧抿住,下巴微微昂起,那点关切都消失无踪,重新化作一派冷漠高傲:“我没帮你什么。你不靠凝炁丹就叩开了玄关,资质、悟性也算是不错,是我秦家子弟应有的模样。以后也要勤加修炼,不可生出自满怠惰之心。”
乐令点了点头,只觉腹中饥渴难当,伸手摸了摸法宝囊。秦弼鼻间又透出一道冷哼,左手姆、食二指拈着一粒丹药递到他面前,另一只手则摸出一只葫芦扔到地上:“你这一入定就是三天,这么久不进饮食当然要难受,快把辟谷丹吃了,免得饿出病来,老祖要怪我照顾不周。”
乐令确实渴极了,道过谢便将辟谷丹扔进口中,掰开葫芦嘴,扬头喝了起来。待他放下葫芦,秦弼便正色道:“你既然已经打开祖窍,我就代老祖授你些基础仙法。”
受他相助抚平真气所结下了一点因果并不算什么,但功法却干系前程,此时若从他手中受了功法,这因果便要越结越大了。乐令正欲推托,秦弼已从随身豹皮囊中拿出了一道灵气流转的符箓,淡然说道:“你初入仙关,讲些太难的东西你也听不懂,我便交你如何运用灵识,驱使仙符……”
话未说完,一道暴烈的灵气忽然自洞中灵池上升起,水浪高高涌起,化作一片白沫撞在洞顶,而后扑向他们这些正在池边修炼之人。
秦弼脸色急变,一把扯起乐令,只说了声“快跑”,便转身呼喊道:“秦昱、秦……”直向湖边还在盘膝入定的两人跑去。
波浪越翻越急,一丝淡淡血色已自地面水中渗了出来,染得池外一片地面殷红。那两个还在修行的秦家人也都从玄妙之境中清醒,被兼天巨浪骇得连声惊叫。年长的秦昱倒还清醒得早些,抱起已被吓晕的堂妹,转身便向数百步外的暗洞逃去。
乐令避开水流,目光转到暗淡血色洇开之处,一具已破碎不成人形的尸骨正随着涌到地面上的水波浮动。池中喷涌出的水流越发湍急,大股阴寒凌乱的灵气也随之涌出,将洞中温底降得极低,直透过单薄春衣侵上体肤。
他的神识已探入水下,却被□的灵气所阻,只能见到水下几尺之内的情形,再往下去便只能探得一片漆黑阴暗。然而在他能看到的那段范围之内,一个粗有数人合抱,头顶光滑坚硬之物正扭曲着缓缓上升,每上升一点,洞府中灵力便更混杂一点。
乐令终于辨认出之前在水中尝到的杂乱灵力和淡淡腥气,便是从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只凭它搅动池水的威势,便绝不是自己现在这境界可比的,就是再搭上剩下那几个小子,也只是白白送死。乐令打定主意,宁可叫秦家长辈生出疑心也要先离开这洞府,当机立断扔下远处三人,转身便向传送阵方向奔去。
一步跨出,一道汹涌水流忽然向他身前袭来,阻挡住他前行之路。
外头秦弼已拉着那两人到一处小洞中躲避,见乐令被困水中,神色乍然扭曲,人已向他这边跑来,边跑边厉声喝道:“你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到旁边避一避水!”又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地脉有了变动?秦敛躲到哪去了,从方才就没见着那家伙,真不叫人省心!”
就在他呼喝之间,一道巨大黑影已分开翻涌不休的池水,向着乐令直扑过来。
乐令身形猛然后撤,从怀中掏出一张来之前新领的雷符,一面掐诀诵咒,一面将灵气注入符中,挥手便向那东西头顶扔去。
一道不算粗壮的银色雷光在洞中猛然炸开,水中杂乱的灵力被劈散,他的神识也终于能看到那黑影的真形——那是一只蛟。其头顶光滑无角,双目如夜明珠般散发出幽幽光芒,身上只生着四爪,爪间与身上还紧紧勒着极粗的链子,将它牢牢缚在池中,不能完全离开那水池。
什么仙人遗府,不过是哪个仙人关押蛟精的地牢罢了。就是秦家人之前从这里取到的灵石与法宝,说不定都是用来组成阵法,困住这妖物的。数千年来有秦家相助,洞府中禁制法宝渐少,这妖孽身上锁链的束缚威能也随之削弱了。
乐令又冷冷看了一眼秦敛浮在水上的碎尸,暗叹一声:如今又有愚人自愿送入水中做了这孽蛟的食物,它吃饱血食,恢复了力气,自然能挣扎出来了。
雷电清光还环绕在黑蛟身上,“滋滋”作响,那妖物血眸开阖,竟似毫无畏惧,更将前爪抬起,将那粗链迎向雷光,欲以雷光炼化锁链。
这怪竟还有些灵智。
乐令眉头紧皱,从法宝囊中掏出剩下的那张灵符,一道灵气探入,便要再度发动符咒。就在此时,一道细若微尘,却偏偏带着无限冰寒之意,远远就要冻住人体四肢百骸的气息忽从湖中飞出,直奔他袭来。
这道寒气冻得乐令四肢微觉僵硬,连他注入灵符中的灵气几乎都要冻住,激发不出其中法力。他身形微颤,体内元精全力运转,从阴阳陟降盘中抽调离火精英融化寒气,手中灵符却还如一张废纸,毫无反应。
有一道雷光猛然亮起在那黑蛟头顶,身侧忽有人扑了他一把,将他压到地上,险险避过那道寒气。头上那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厉声喝道:“你痴傻了?怎么不听我的话,到小洞里来躲一阵!”
秦家这小儿为何又要过来援手?
大难临头,不是有他在此送死,那三人才好逃脱么?乐令眉头微锁,眼角余光扫过湖上,又见到那黑蛟向他二人直扑过来,之前秦弼发出的那道雷光却是还在锁链之上闪烁轰鸣,更显得威势赫赫。
秦弼连忙起身挡在乐令前头,在自己身上加了一道防御符咒,指尖精气透入灵符,一道凌然剑气在空中虚凝成形,向着黑蛟当头劈去。
那道剑气凝成一柄巨型飞剑的虚影,自黑蛟头上浅浅划开一道血口,却后继乏力,无法再深入下去。剑气与黑蛟在空中以蛮力相抗,竟这么僵持了两个呼吸。
乐令站在后面看那一人一蛟相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要紧事——那黑蛟竟始终没用过法术!就连之前袭向他的阴寒灵气也和水中灵气一模一样,只是凝练许多,绝无妖物气息。莫非此怪被锁练锁住,连法力也发挥不出?
秦弼见剑符奏了功,欣喜之下抬手便施展了自己新学不久的火法,指尖闪出一道纯白火光,直射向黑蛟,同时倒退一步,拉着乐令便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