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拥簇在当中的黑衣男子喜极而泣,虔诚地扑到乐令脚前:“弟子杨德,终于盼到仙君下降了。请代间仙君降下神威,给这个城里不信仙君的愚民一点教训!”他身上模糊的影子更清晰了些,明明是信仰凝结的烟气,却又掺了一分幽暗阴冷的意味。
乐令身上护体罡气大涨,弹开向自己缠来的烟气,顺着杨德的话问道:“教训?你是要指使本君么?”
杨德吓得缩了缩脖子,颤抖着趴在地上。周围之人却是既恐惧又期盼地偷看乐令,不停向他求饶。这些人口中反复提到代间仙君的名字,身上的愿力气息也越来越重。
恐惧也是一种愿力,众人越是恐惧,对那代间仙君的信仰自然也就越深。他来此是找人的,无谓给别人增添信众。
乐令再不多话,隔空向杨德抓了一抓,将他提在空中,而后召出飞剑,化身一道玉色剑光向外飞去。就在飞行之际,乐令还能感到城中散布的愿力越发浓厚,应当就是他方才当着众人现身,被人当作那位代间仙君的缘故。
收取信仰愿力,这应当是神道手段,可是仙君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又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哪个魔门中人冒充神道中人,收集愿力以助修行?
他将杨德提到眼前,平平淡淡地问道:“你住在哪?给我指路。”
杨德被飞剑的速度吓得额头青筋暴露,结结巴巴地答道:“回仙君,小人就住在、就在城西附阳桥下,第二间宅子,宅子前不远有一家卖馄饨的……”
他越扯越远,声音含混不清,乐令也没耐心找什么馄饨泡茶的摊子,向西飞了一阵,便按落剑光落在一处无人的短巷中,吩咐他在前头带路。
杨德点头哈腰地走在前头,不时提起自己对代间仙君如何诚心,这县中的人多么可恶。特别是县令邹某,不仅不许他传教,更对那位仙君无礼,砸了杨德供奉的神像,还勒逼他好容易发展出的信徒都不许再信奉仙君。
乐令一路默默听着,大体上明白了这位县城里根本没有仙魔两道的同道中人存在。之前他放出神识时,侵染上来的只是那位代间仙君顺着愿力投向此处的力量。
空中渐渐染上了一丝常人闻不到的烟火香气,乐令终于找到了指路的东西,一把抓起杨德,顺着那道香气向前走去。他虽然也是一步步走得并不快,可每一踏一步就能跨过数丈距离,一会儿工夫便走到了一处破旧的小院前。
院中烟雾凝成绳状,直升到半空中才消散。见乐令像是发呆般看着天空,杨德努力地挤出笑脸:“小人就住在这院里,仙君的神像小人一直供在堂屋,不敢稍有懈怠。只可恨那邹县令故意叫人砸了小人的院子,又叫人抓了小人……”
大门已上了挂锁,又贴了官府的封条。乐令伸手一指,将大门打开,提着杨德直奔那间愿力烟雾最浓郁的房间,然后扔下人,俯身看着几块砸得碎烂的木块。
四面八方传来的信仰愿力仍旧源源不绝地涌入那几块木头里,而一点淡淡的阴寒之气却仍从木块中透出,无法被愿力压下。乐令挥手将杨家门户闭紧,布下九宫八卦阵镇压灵气,终于开始询问杨德:“你是从何时起信仰仙君的,将这神像传予你的人是谁?说得详细些,仙君才能相信你的虔诚。”
这一句话比什么威胁利诱都好用,杨德忙答道:“回仙……”他悟出乐令并非代间仙君,也就不敢以仙君称之,转眼便改了称呼:“回道长,小人是在三年前开始信奉仙君的。当时小人在魏郡做买卖,在邝江边见过仙君显圣,又蒙仙君保佑杀了我一家仇人,所以诚心信奉仙君,还请了一座仙君圣像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神秘秘地说道:“道长,我请回神像后,还悄悄杀了两个乞丐给仙君上供。是不是仙君知道了这件事,才会派道长下来救我?”
“只有两个乞丐?”乐令冷冷盯着杨德。这座城上浮着淡淡死气,虽然他也花了些力气才看出,但绝不是仅死了两个人就能够造成的。
“道……仙长恕罪,小人也只是个普通人,杀两个乞丐已经不容易了,都是那县令……”乐令一眼个风过去,杨德便抖了一抖,咬住嘴唇瑟缩在一旁,过了一阵才乍着胆子说道:“前些日子县里经常莫名其妙地死人,小人其实还去挖过死人心肝祭仙君……”
莫名死人,城里淡淡的死气……乐令大半已能确定这仙君应当是某个魔君,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气,不好说是哪一家下的手。他取出炼魔紫雷,化作一只手捡起地上碎木块,又以真炁隔绝神像与雷光,将那木块剥成碎末,落出当心一点灰黑色、如雾如烟的真种。
不像魔种……这种东西他在摩夷州呆了九百年,竟还真没见过!池煦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以他的眼力竟还看不透此人根脚……
紫色雷光吞噬尽木块,紧裹住那半透明真种,将其化为虚无。杨德终于知道他不是代间仙君的手下了,可也不敢阻拦他,跪在一旁连连求他饶命。乐令与他纠缠这么久,早已不耐烦,干脆直接搜了魂,将代间仙君在此城中的信众一一找出,而后毁了他们供奉的神牌,甚至以魔法控制其心神,叫他们不再信奉那仙君。
以这种神道手段修行的人,少一份香火愿力便会少一分法力,甚至还会因为愿力反噬虚弱。与其坐看对手强大,不如现在就下手,一条条斩断他的根本。
城上萦绕的淡淡死气虽还不能散去,但从凡人身上透出的点点信仰愿力几乎都消散了。乐令在城上巡视了几回,确认已除了根,便驭剑寻着了邝江,沿着江岸溯水而上,寻找那处神庙。
他脑中满都是池煦,一路上心无旁骛地驭剑直飞。离着魏郡还有数里时,他就看到那座城上一片死气缭绕,远比阮丘县浓郁得多,而城中升起的香火愿力也浑厚许多,透过那层死气直冲入空中。
他飞落到魏郡上方,抄过一把愿力烟气细细嗅着,与记忆中各派魔气相比较。这样阴寒而略带死气的味道,他倒是越闻越熟悉,可又分明不是他认得的哪一宗魔气……
他松手放开那道烟气,重新从灵兽袋中放出湛墨,在他身上来回抚摸,以平息其怒气。之前被玄阙老祖压制,又被强扔进灵兽袋中,湛墨已是十分不满,仰头高声嘶叫,紧紧束在乐令身上,鲜红分岔的舌尖向他脸上颈上舔去。
乐令正要用他,只得由着他耍了一阵脾气,又在他颈间额头好生捋了一阵,终于安抚住了这位祖宗,将其收到袖中。
江边数十里,只有一座庙宇,其中香烟十分繁盛,烟气之下已透出了些许金光。但那金光与烟气都还遮掩不去殿中透出的森寒死气。
乐令按落飞剑,展开九宫八卦阵镇压身周灵气,一步步踏入殿中。庙里挤了不少前来祈福还愿的人,不少妇人见他年轻俊秀,便主动与他答话,满面含笑地夸赞这位代间仙君如何灵验,劝他要好生许愿,多为仙君上贡。
乐令毫无不耐之色,一一答应下来,趁着说话的机会查看这些人体内气息。他入门来见过的这些人虽然容光焕发,但神情似乎都有些呆滞,说到代间仙君时更有用刻意感,仿佛每个字都是早先背熟了的,遇到人就将这一套流畅地背出来。
他的神识悄然探到一个与他说得最投入的老妇身上,赫然发现其识海处,已落下了一枚淡淡烟气一般若有似无的真种。
他发现那道真种之时,其上非阴非阳的愿力已向他神识扑来。乐令立刻撤回神识,体内真炁流转,两指一抓,便抓住了随着他神识透出的真种愿力。
当中宏伟大殿内蓦然传来一道空灵幽深的笑声:“不知是哪位朋友下临,代间有失远迎了。”
话音未落,满殿侍者和香客都似失了魂一般软倒在地上,从仙君殿中踏出一名气宇轩昂的俊美青年,身旁随侍着数名妙龄美女。那人虽然相貌陌生,但气质神态却叫乐令越看越眼熟,就连那眼中几乎不加掩饰的自高自大与轻蔑之色都与某人如出一辙……
乐令踏上一步,拱手行礼:“在下姓藏,单名一个令字,敢问这位道友可是姓宋?”
那位代间仙君叫他一句话问懵了,想了一阵才反问道:“本仙君俗家姓徐,藏兄莫不是认错人了?”
乐令运法眼悄然打量他,代间仙君也十分坦然地任他看着,含笑摇着手中折扇:“藏兄看我眼熟,我看藏兄也眼熟。我这庙中上回也来过一个与藏兄一般喜欢看男子的道士,不过他的修为比你高些,现在我的美人儿们还没吃完呢。”
他的笑容依旧从容,眼神却已阴冷了下来。跟在他身旁的女子们吃吃笑着,柔软软的身子贴在代间胸前,目光却直黏到乐令身上,仿佛他已剥净煮熟,只待下锅了。
院中景色忽然变化,池煦沉睡不醒的躯体在空中似幻似真地浮现。乐令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向着代间仙君笑道:“我却不喜欢吃男子。在下千里迢迢来此是为了向仙君送上一份大礼,仙君这样威吓客人,未免有些失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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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香火繁盛的仙君庙如水中倒影般碎裂;明亮的日光也像被乌云遮住;只在眨眼工夫;身周人与建筑全数消失;他们已置身于一片黑暗荒芜之中。
乐令眼力极佳,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看了不太远;就连那位仙君和他身旁的侍女的轮廓都看得不大清楚。脚下踩的似乎是粗糙沙砾,又似乎有些粘腻;粘在鞋底上,拖着他的身子无法挪动。
他低头看去,那片地面亦是一片污浊;与四周黑暗浑然一体,仅能借着九宫八卦阵感受围围的气息。这片土地上却是一丝灵气也没有,却有许多阴寒死气沉沉压下,脚下又似有什么东西蠕动上来,想要突破阵法防御。
代间仙君依旧笑得轻松闲适,笑容却因被黑暗蒙蔽,显得幽深森冷,与他信众身上那颗真种的气息十分类似。他意态悠然地坐了下去,身旁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