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凯兜了行囊,带了卫队上京的时候,一员彪壮的大汉打马来到了长白山下,这大汉年约四十,背负了一只简单的包裹,一手勒着疆绳,一手握只白蜡杆大枪,枪头的红缨足有一尺长。
大汉脸色黝黑,面无表情,胯下的枣红马气喘唏嘘,发觉马力不继,他勒停了马,跳下马背,放马儿吃草歇息。
突然一阵锣响,从山后冲出半彪人马来。只所以说半彪那是因为他们不过三五人的瘦弱之众若和这大汉比起来,只怕三五个还不如他一个。
这众人杀到跟前看了大汉这等魁梧雄壮的威风凛凛,不觉脚也软了,山号也含不出来了。只是在那里互相推托。
大汉面沉如古镜,低喝一声道:“尔等何事。”
那低喝恍若在众人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众人混身一抖,当先的一个癞子往地上一跪道:“大人,小人这是为民情愿来了。”说罢,偷眼看了一眼那大汉。
“带着兵器来请愿么?”大汉双眼射出如启明星一样的神芒,那癞子急忙跪伏下脑袋再也不敢抬头。
“小人不敢,这周围盗贼甚多,小人带着兵器防身呢。”
“我看你们个个都是贼。”大汉话刚说完,哗拉一声那些贼全跪下了,齐声大哭道:“大人,我们是附近山间的良民啊,只是村里今年招了饥荒,既交不上女真人的例钱,也纳不上军粮,是以才落草在此,是只恐吓过往行商赊些粮食,不曾伤害半条人命啊。”
“你们这些贼一定是事先商议好了,不然怎么哭诉也如此众口一声,且吃我一枪。”大汉只是喊了一声,并不曾出枪,可那些贼却吓得如手脚生了弹簧一般嗖的一下从地上弹起,一溜烟的跑没了,甚是训练有素。
“这几人莫非是军汉?”大汉拿起一只落在地上的破烂布鞋,上面尚余下半个破旧的军需印。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张凯亲自捉拿下的叛将麻干勇,原来同他一卫的几个千户在张凯的保举下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只余下他一个仍是千户。想起来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怨不了别人,是以听说辖地北部出现盗贼,便只身来讨伐,也泻些火气。原来还想大杀四方,不想遇到的第一拨贼便如此的赢弱,让他半点杀意都升不起来。
“杀这些败类只坏了老子的名声,他们是那里的?本部不曾出现逃兵,北面就归李成梁大人管辖了……”麻干勇思虑了一会,便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歇了半日,吃了些干粮,牵着马寻了溪水饱饮一通,然后纵身上马,轻拍马腹直奔此次出行的重要目的地——都元寨。
快马加鞭,与秋风竞走,他周身的血都燥热起来,右手五指张握不定,枪杆都快被他握碎了,他伏在飘舞的马鬃上,烦躁不安的低吟道:“好想杀人啊。”
“都元寨寨主金百焕何在?”距寨数十步,麻干勇便是一声肺腑大喝。
寨上巡逻的卒子脚下一软,觉得山寨都随着这一声吼跳了三跳。他打眼仔细看了一眼立马寨下的大汉,果然不认识,看来是来寻事的。刚刚瞅见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个寨中兄弟外出办事回来呢。谁曾想居然真有人单枪匹马前来寻事。
这都元寨位于铁岭与海城之间,十数年来与官兵相安无事,也纳些钱粮或贿赂,一直过着半贼半民的生活。如今,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是那里的贼球,来寻我们寨主老爷的霉头。”
“某家麻干勇是也,快快开寨让俺杀进去。”
小卒失笑道:“你是不是失心风了,你老子在这儿,干的就是守门的活,怎么能放你近来呢?”
“哼,”麻干勇不再说话,他用枪杆一击马腹,那马被抽得发狂,直冲那寨门奔来,眼看就要撞上寨门,麻干勇提僵,那马人力起来,两只千蹄以千斤之力击在了寨门之上。
山寨为之一抖。
小卒急忙寻了一个弓手,让他弯弓射人。
麻干勇见那箭来,也不躲闪,迎面吃了一箭,那箭头刺穿了他的左颊,钉在了他的迎面骨上。麻干勇狂笑不止,抬手把箭拔下。滔天的狂笑中他的双眼逐渐血赤,射出两道非人的目光。
“呔!”麻干勇纵马再来撞寨,那小卒见今天遇到了一个不怕死的疯子,吓得跑下寨门寻头领去了。那弓兵弯起弓,瞄准了麻干勇,谁料那麻干勇头也不抬,只是专心的和寨门做对,当那弓兵不存在。
弓兵瞄了一会那活跃在寨门下的猛虎一般的大汉,手不知为何突然抖了起来,再也瞄不准了。
一名圆脸锦袍肥汉上了寨门,见到那寨门下如疯虎一般的麻干勇先是一惊,又奇怪的道:“这不是麻兄吗?年前尚一起吃酒呢,今日来此莫非是小弟得罪了大哥么?”
“去你娘的小弟大哥,某家今日只想杀人,快快打开寨门。”麻干勇一拳击在寨门上,手背也破了几处,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手掌。
圆脸肥汉见麻干勇那疯狂的样子,以为他得了失心疯,便吩咐小卒道:“此人乃大明的千户,杀不得,找几个力气大的用网捕捉住了,饿上几日再说。”
辽东百姓多渔猎,网也好找,见到寨上放下鱼网,麻干勇心中一惊,想起张凯用网捉他的旧事来,急忙拍马逃走了。
“哈哈,这个疯汉原来是怕上网啊。”众贼在寨门上鼓噪起来,“一亮网拍子,就抱头鼠蹿了。”
麻干勇杀贼不成,半路上胡乱杀了几个百姓,疯劲去了大半,这才安然回营。
从第二日晚间开始,麻干勇夜夜前往都元寨骚扰,不时挑杀几个外出的小贼。只是山寨上悬着的鱼网让他不敢靠近。
张凯进了京,四处撒钱打点了一圈,方才安心不少。当夜又去拜访了张居正,如今的张居正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张居正了,张府重新修缮过了,四处金壁辉煌,雕梁画栋,府内的吃穿用度更让张凯想起了冯保。不想这夜那张居正居然推辞不见,张凯暗叹白送了两万两银子。
早朝时,他站在人堆里不安的四处张望,心中只想着:“妈妈的,这鸟日子老子再也不想过了,以后老子的命就只归自己,待回了辽东,老子就起兵,败也好胜也好,老子再也不给这鸟朝庭当狗了。”
早朝时,那些收了礼物银钱的官场败类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说好话的,都是偷眼看着张居正的脸色。
散朝前,小太监宣讲了一纸调令,张凯被调进京城负责神机营的教化,什么三军教头之类的没有品衔的官职让张凯的心都凉透了。
晚间回家,户部的几个官吏进了张凯的府地,要他交出一干手中的产业。
张凯使了几式太极手段都推卸了过去,第二日一早,就发现宅子便被他负责教化的神机营给围了,哪里也不让他去了。
都元寨上下一众人等都快被麻干勇给逼疯了,若是杀了他必然招来朝庭大军,此时正在寨中大厅商议散伙事宜。众贼觉得危险系数日益高升,还是回乡下做田舍汉吧。
金百焕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点基业,怎么肯散,他回绝了一众寨友散伙的建议,派出了几名机灵的善于逃蹿的手下去四处打听这麻千户究竟是发的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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