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别跟我说,跟我说没意义。”任少昂挑着眉毛接话,“回头上医院说给他听去。”
“……我宁愿他不知道我后悔了。”
“啊?”
任少昂还惊诧着,袁显思已经把话题又转了个方向,“你给我介绍那医生挺好的,替我谢谢语哲。”之后彻底把话题岔开,再也不提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任何事情。
之前在心理医生那边的时候,袁显思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测验。
“把你认识的所有人写一个名单,按照你重视的级别,从高到低依次排列。”
父母的名字几乎毫无疑问的被写在最高处,之后是任少昂姚峰和他的同事战友等等,慢慢写了一整页纸。只是写到最后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名字没有办法被写进去。
袁显奕。
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觉得不合适。
医生好像根本没发现这一点,后来拿着这张纸询问了几个名字的身份以及与他的关系之后就把纸丢进了碎纸机,这个测验也就到此结束。
只有他自己,一直都计较着这个可能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他应该把这个弟弟放在哪里。
回到家之后他按照原样把那张纸写出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清清楚楚的按照等级排列,最后他举着笔,笔尖在纸面上来回游移,却找不到一个他心里觉得合适,认为可以下笔的地方。
翌日他再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医生就好像专门等着他去问这个问题一样,一支红笔轻易把他再次写好的纸划分成三个部分,“第一梯队是你的亲人,第二梯队是与你关系亲近的友人,第三梯队是交情一般的熟人……我觉得我可以把第三梯队自动刨除。你觉得那个名字如果放在其他的两组里,哪一组比较合适?”
盯着那几乎要被他看烂的名单半晌,袁显思摇着头,指出姚峰的名字,“他不能算作友人吧,他是我男朋友。”
“你不爱他。”医生轻易拿他自己的答案否决了这个问题。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医生提起笔在名单的空白处画出另一个圈,“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在马斯洛需求层次上缺少的那个,就是写在这里的名字。刨除掉一切干扰因素,你可以纯粹觉得你爱他的人。”
袁显思摇着头,没办法接受医生这是暗示他把袁显奕的名字填进去。
医生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人在缺乏关爱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得到身边人的重视和关爱,这是安全感的一种。当这种需求被满足之后,就会引发一个人关爱他人的欲望。既然是欲望就必然会有固定的施加对象——当这种欲望可以脱离你的家庭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单独存在的时候,这个欲望的施加对象,就是你爱的人。”
当你抛开一切外在因素去重视和关爱一个人,就是你爱他。
“不可能……他是我弟弟。”
医生无奈地笑,“不要自我暗示。你可以把所有的名字全都带入进去,选择最合适的那一个。如果现在写不出来,就代表你需要去寻找一个新的恋爱对象,或者是培养你对你前男友的爱。这不是任务,只是要你在尽量放松的状态下剖析自己。”
剖析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放松。
于是之后无数次他几乎下意识把袁显奕这三个字填进最后一个圈,他都拿自己没有放松、陷入了自我暗示作为理由告诫自己。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会爱他么?
袁显思躺在床上,脑子里转的全都是这个问题。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为什么要爱他?
不对,只有他不是我弟弟,我才可以爱他。
如此翻来覆去许多天。
到某一天天色渐亮的时候,他才认命似的正正经经写了最后一份名单。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第三梯队……最后在右上角唯一的圈里认认真真写上袁显奕三个字,然后红叉划掉。
最后一次写完名单,袁显思趁着闹钟还没响起来只勉强睡了两个钟头。起床没多久就收到任少昂发来的短信:上午九点杨慧敏要陪着袁安去做心脏的检查,午饭之前都不会来病房。
因为睡眠不足混混沌沌的脑子考虑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任少昂叫他今天上午趁着杨慧敏不在的时候到医院去看袁显奕。
这时候距离那次袁显奕刀口迸裂已经有三四天。拜那次刀口开裂所赐,袁显奕被恶狠狠地清理了一次创口,下了猛药来抗感染和促进创口愈合,这几天下来他又被折磨得瘦下去一圈。袁显思站在病房门口看见他的时候几乎不敢认那是他的弟弟。
他印象里的袁显奕,一直是圆润健康,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摆出一副乖巧斯文的模样。
“哥……”
看见袁显思到场,任少昂便带着苏语哲起身,拍了拍袁显思肩膀识相地消失。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兄弟俩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
憋了半天,袁显思终于憋出一句“还疼么”。
袁显奕几乎是反射性摇头,而后想了想,满脸尴尬又点了点头——开了一次刀,刀口又裂了一次,现在早撤了麻药和止疼针,如果能不疼那就是他神经系统有问题。
袁显思倒是没在意他这些动作,只是把手里拎着的大包东西直接堆到床边,“补品什么的你也不缺,这些你要是能吃就吃着玩,我听少昂说你最近吃不下去东西。”
那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都是零食,有几样古老到袁显奕小时候曾经吃过,但大多数都是生面孔。分量没有多少的膨化食品装在充了氮气的塑料包装里,二三十样塞了硕大的一包。袁显奕抱着那一大包东西脸上一阵一阵发烫,小声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儿……”
兄弟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天马行空地说着话,没有人提及那一天的事情,只是气氛一直都沉闷得让人难以呼吸,压得人胸口憋闷不已。
“哥,”最终还是袁显奕憋不住,岔开仿佛没有尽头的这一段不知所云的闲聊,“你不是专门来给我讲航天器发展的吧?”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航天飞机在地球外面飞,新研发的火箭卫星到底能带多少人离开地球,这些事情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可是他不想继续聊这种东西。
袁显思顿了顿,总算说出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我下个礼拜去西北那边的新基地。”这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定好的事情,袁显奕也曾经跟他的同事打听过。那边的基地全部技术人员都要从北京指挥中心调派,他会被抽调过去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若是从前,袁显奕大概还会关心一下什么时候回来之类。这次却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袁显思盯着他完全没有精神的脸,作势起身。
“我看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去叫少昂他们回来,你好好调养身体……”
“你别走。”
袁显奕这一声立刻止住他往门外走去的脚步。袁显思就那么站在门边,看着病床上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弟弟。
让他关了病房门,袁显奕才放下那一包零食捂着刀口慢慢坐直身体,表情坚决。
“我最后说一次……哥,我喜欢你。”
住院这十几天他把能想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他二十多年的喜欢就因为那天一场两个人都不冷静的闹剧结束,这种结果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即使一定要以绝望告终,他也希望这个结果由他们兄弟两个心平气和面对面的说出来。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想要再有转机大概已经很难。
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把一辈子都耗在这场可能完全没有结果的恋爱上。
即使他耗得起,他们两个的父母也耗不起。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杨慧敏一天一天憔悴下去,操心的不止是他的状况,还有袁安早已经不再健康的心脏。纵然他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毫不动容,那毕竟是生他养他这么多年的父母。
因为身体虚弱,袁显奕的声音有几分飘渺,“你说我恶心也好,无耻也罢,我只是不想仅仅做你弟弟。无论你接受与否,你都还是我哥……我今天只想要最后的答案。”
袁显思紧紧贴着病房的门板站着,身后握着把手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过度彻底泛开青白。凌晨时候才写过的名单还有上面显眼的红叉明晰浮现在脑海里。
我爱你,但你是我弟弟,所以我不能爱你。
“……对不起。”
第二十二章
没过多久袁显思就从病房出来,直奔任少昂。
窗边任少昂苏语哲小两口正兴致勃勃聊天,任少昂不知说了什么把苏语哲逗得笑了满脑袋开花。小孩儿哈哈笑着就要往地上滚,任少昂一把搂着他,俩人也不顾忌住院楼走廊里人来人往,就那么抱成一团乐得旁若无人。
潇洒自在到让人羡慕。
袁显思倚在墙边上等到他们笑够了才走过去,脸上的面无表情维持没有半点破绽。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看着他吧,他就算住院都不可能老实。”虽然不至于在病房里就翻天覆地,但是以袁显奕小时住院留下的那些光辉事迹来看,这个病人绝对能让别人焦头烂额。
嫌苦偷偷把药扔了,把糖衣片外面那层糖衣舔干净剩下的悄悄丢进尿盆,趁着半夜医生护士没有查房的时候猫在被窝里吃零食,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体温表戳进饭菜里假装自己还高烧,打着吊针一会儿喊手背疼一会儿喊心脏难受其实就是为了吃两口虾条,入院的时候本来只是高烧不退结果硬被他乱吃东西搞成肠胃炎……袁显奕小时候住院干过的这点混账事简直历历在目,每每想到袁显思都恨不能把他拎过来抽一顿皮带。
损友的这点光辉业绩任少昂亲眼见过大半,当然明白袁显思话里话外的意思,搂着他肩膀就这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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