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斜插过来另一辆车,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叫道:“嗳,你他妈让让,干嘛呢?”
乱发皮靴帅哥叼着烟,嘴角微耸:“凭啥让你?”
那人指着停车位:“我先来的,你瞎么俩眼儿,没瞅见我吗?你占我地儿了。”
皮靴帅哥冷冷地扭头,回嘴道:“你窝在车里聊着,隔大老远的,还想占车位?谁先开进来就是谁的。”
三里屯附近街道特别窄,店多车多人多,居民区附近车就更多,天天晚上一帮人为停车蹭车吵架打架,见得多了。
楚珣一步从店门口迈出来,正好瞧见了,一把撑开从车里蹿出来想掐架的人,推一边儿去了。
楚珣一扬下巴:“钧儿,。”
邵钧跟楚珣抛了个眼,算是打招呼。他把嘴里的烟拿开,甩着胯站在车前,两条长腿在一地金黄的背景色中显得愈发挺拔,帅气。
邵钧扫了一眼跟他吵架那人的车,竟然还是军牌,怪不得这么横,又是哪个兔崽子开着军区大院的车喝高了,跑夜总会撒野。邵钧出门从来不开军牌,不往自个儿脑袋上套那副马嚼子。开自家车反而自在,不惹眼,想咋地咋地,外面人反正谁也不认识他。
开军车那人满嘴酒气,骂骂咧咧,楚珣一把紧紧搂着邵钧,把人带进去:“甭耽误工夫。”
邵钧回头,薄薄的眼皮子一翻,甩出一道轻蔑的眼神。
身后的人占不着车位,扯嗓子指着骂,楚公子这时候突然回头,眯眼道:“有完没完?放着好日子忒么不想过了,钧儿,他们政委谁?”
邵钧扫一眼车牌号,想了半秒钟:“这你们总参大院的车,我又不认识,你问我?丢人都忒么丢到我眼眉前了,你们政委不是老孙吗?”
楚公子一摸脑袋:“没错,就是老孙,孙二老虎,回头我就让我爸问他去,怎么带出来的,这一个个的操性玩意儿。”
邵三爷其实算这几个人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不在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帮人瞎折腾啥?楚二少可没那么好惹,这人别看长得细眉俊目,举止打扮透着尊贵优雅的派头,骨子里阴坏着呢,嘴巴又损,当时就掏出手机,直接打到孙二老虎家去了,在电话里立马换成一副赖了吧唧的口吻:“孙叔叔,我小珣儿啊……惦记您了呗,跟您说件重要的事儿,咱大院丢车了吧,我现在就看见一辆!我把车牌号告诉您您赶紧找人查查这谁啊……”
那天打完电话,楚二爷和邵三爷撇下身后目瞪口呆傻了眼的家伙,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邵钧双手插兜,低着头走路,蛮腰轻摆,唇边荡出笑意,楚珣亲热地勾着他的脖子,凑着头闲扯,穷逗……
邵三爷一露面,座上一群人都站起来。
沈博文晃晃歪歪地迎着过去,一把搂上去想把邵钧抱怀里,结果差点儿一头栽人怀里。邵钧托着这人的脑袋:“嗳,嗳,这一脸口水大鼻涕的,别忒么碰我,抹我一身啊?……”
沈大少大手挥着让开酒,服务生也看出这排场,轻声细语地跟邵钧说话。
琥珀色的酒露在玻璃杯中荡漾,馥郁的酒香和果香让人眩晕,陶醉,邵钧晃着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沈博文跟邵钧碰杯:“钧儿,为你逃脱出包办婚姻的牢笼,重获自由单身,哥儿几个庆祝一个。”
楚珣笑着骂道:“还庆祝个屁,为咱俩把邵叔叔一家子都忒么得罪了庆祝吗?我以后再也不敢去他们家了!”
沈博文红着眼睛说:“那又怎么样?你谁朋友,你是跟小钧儿铁,还是跟他们家铁?!”
楚珣乐,拍拍沈博文的大红脸:“我跟小钧儿铁。”
沈博文那表情特别正义:“可不是咋的!钧儿现在高兴不高兴,自在不自在?咱们邵小钧高兴就成,我一看他嘟噜着个脸,满脸皱纹的,我就犯愁,腻歪死!他现在痛快了,高兴了,不嘟噜脸了,我也乐!”
楚珣学着检察院陶副院长说话的口气,一拍桌子,指着邵钧:“邵国钢你儿子什么东西,这干得都他妈算什么事儿?!老子知道你这回风头出大了,案子让你破了,姓刘的整下去了,腾出个地儿,让你给续上了!当年的老同学,兵团老战友,你他妈的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楚少爷蔫儿有才,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桌人大笑。
楚珣一只手腕搭在邵钧肩上,说:“钧儿,你现在在圈儿里可出名了,一说起来,谁不知道你?以后哪家姑娘敢嫁你这种人,说跑就跑了?你爸爸的老战友对你简直太失望了,你就一漂亮又坑人的货——真他妈漂亮,真他妈坑人!”
邵钧斜眼瞪人:“我坑你了?”
一群人口水乱喷,数落着,埋汰着。
邵钧也跟着乐,笑得满不在乎,舒服地坐在软沙发里,眼底晃动着杯中物倒映出的水光……
这一晚沈大少买单,邵钧帮沈博文算了算帐,光是特意为他开的两瓶酒,据说是78年的法国哪个酒庄的酒,就喝掉了几十万。
邵钧现在不敢多喝,怕肝脏负担重,每瓶酒就尝个杯底,品一品滋味儿。冰凉爽口的液体下胃,心里却是热烘烘的。俩发小铁哥们儿这么仗义,向着他,护着他,邵钧心里也高兴,也感动着呢。
邵钧这些日子经常跑出来,跟楚珣沈博文厮混,上夜店玩儿,喝酒,甚至有时候把个妞聊聊,纯粹消遣,排解心情。
他喜欢跟楚少沈少出来玩儿,瞎混。那俩人且不论出了这道门是什么人,至少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仨人是光屁股穿开裆裤闻着尿骚味儿就互相认识脸的人,俩发小至少不会欺负他,不会耍他,不至于像牢里姓罗的大混蛋那样,蔫不唧得,哪天转眼就把他给卖了,他还傻吧唧跑前跑后,替人数钱呢。
无论何时何处,邵钧其实都不是那种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性格。他心里有数,即使站在悬崖上,也知道啥时候该往回收一收,勒一勒,别傻了吧唧从悬崖上就往下跳。好歹是个爷们儿,出去个顶个儿的,戳起来都像个人样,谁也没比谁差了。爷们儿出来混的,怎么死的都成,就是不能哪天让人说起来,他邵三爷是为了感情,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了。
邵钧在夜店昏暗的洗手间里照着镜子,仔细瞅自己的眼角,那么俊的一双眼睛,都眯出鱼尾纹了,回家得赶紧贴个小黄瓜面膜,好好保养保养。
洗手间里又晃进来一男的,微醺的表情,站在邵钧身后,透过镜子,盯了邵钧很久。
邵钧一回头,差点儿跟那人脸对上脸。
穿着打扮挺斯文一男的,一看就是这种高档夜店里的常客,对邵钧笑了笑,故意凑得很近,一股子呛鼻的香水味儿。
邵钧皱了皱鼻子:“劳驾。”
对方不让。
邵钧错肩去开门,那男的有意无意,伸手捻了一把邵钧身上的毛衣:“百宝利今冬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这一下正好轻轻摸到邵钧肚子上,邵钧一点儿没客气,“啪”得挡开了:“别忒么乱摸。”
邵钧冷冷地,看也不看对方,扭头出去了……
夜店里这种在洗手间里猫着找“伴”的男人,邵钧见识多了,他没那心思。他现在即使临时把个妹,泡个妞,都不会找男人。以前的那几个朋友,他也再没沾过。
可能真应了那句俗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邵钧现在看谁都入不了他那双桃花眼。他心里难免会去比较,有比较就忍不了,别人身上那味道就不对,别的男人就不够爷们儿;那滋味就好像是,就罗老二身上长得那把子是老二,别人就都忒么是个把子,摆设。
这半年多发生了挺多事儿。法院下达判决书,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罗强自己上庭时都没把握,是奔着死去的,最终却没判死刑,姓刘的和罗强一人领了个无期。
落马之前身份显赫的那些人,都关在秦城监狱,而罗强仍然关押在清河。死刑的枪口下转了一圈儿,没死成,这人忒么又转回来了,又转回到邵三爷眼皮子底下。罗强就要在清河重犯监狱里蹲一辈子,跟邵钧一起蹲,把牢底坐穿。
邵钧跟着他姥爷去北戴河疗养了三四个月才回来,最近仍然照常上班,也照常下班。多一天他都不加班,但是也不旷工,坚决不肯调职走人,就这么耗着。
他仍然住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床头柜上摆着几个带茶底子和咖啡底子的杯子。
他现在也不用自个儿刷杯子,刷洗脸盆洗脚盆什么的,有专人给他刷。
罗老二每天早上五点多,上食堂上班,刷锅刷碗,给三监区犯人坐早饭,然后去办公楼提暖水壶下来,帮邵钧打两壶热水。罗强每天拎暖壶进屋的时候,邵钧通常才刚醒,从被窝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双迷蒙的眼。
俩人默默地互相瞟一眼,谁也不主动开口,不说话,还冷战着呢。
上回因为邵钧回家休婚假这件事,罗强立时就爆了,已经两年没在监狱里闹事的人,把食堂大玻璃砸个稀烂,关了一星期禁闭。
三馒头要是真结婚了,再也不回来,罗强可能得在禁闭室关一辈子,或者直接从监区内墙爬出去,爬到炮楼顶上,让武警一枪把他点了。
邵钧终究没结婚,又回来了。
邵钧知道罗强为啥砸玻璃,罗强也清楚邵钧为什么还会回来。俩人心知肚明,心里都好像牵着一根长长的细细的丝线,拴住心口软肉,线的另一头让对方拽在手心里,对方只要动一动,自己这边就能疼好久……
罗强这种人,是绝对不说一句废话的主儿。他想干啥就直接干了,也不多话,借着劳动的机会,隔两天就来邵钧办公室扫个屋子,把脏兮兮的杯子一锅端走,刷干净了,再摆回来。赶上天气好,他有时还把邵钧湿乎乎掖着汗的被褥抱到楼下,在大太阳底下晒一天,把被子晒出暖烘烘的太阳的味道,让邵钧能睡得舒服些。
有一回,罗强在水房里刷邵钧的杯子、饭盒,邵钧刚打完球,晃悠着走进去,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