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似是给了他一下子,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你懂什么,提前一点,才足以显得老爷的诚意,这魔物才能消散的彻底点。叫你手脚麻利点,别从这多嘴。”
房门忽然升起一道金光,那光团开始不安的上下跳动,若是被那道光照到,自己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吧。
脑袋忽的一黑,被拢进一个宽大的绣袍里。
凉凉的声音传进来。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第三节
窗外的桃花树,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天比一天的茂盛。没有几天功夫,已经开了大半的花朵。
粉嫩粉嫩的花瓣,一抬眼就能看到。偶有飘落的花瓣,打着圈的就飞到自己的桌案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暮易笙睁开有些困意的眼睛,看看外面高挂的太阳,心里一千个不甘不愿的站起身,对着床角那油光锃亮的纸伞说,“陪我出去摆摊。”
那伞立马直起身子,呼啦一下飞到暮易笙的头顶,撑开伞面旋转起来。
“我让你寄附在伞里是方便我打伞的,不是让你从这自娱自乐的。”
那伞听话的很,立马乖乖停在半空。暮易笙前进一步,它就跟上一步,始终不离他的头顶。
行至门边,暮易笙顿了脚步。
“我总不能叫你伞吧,有名字吗?”
那伞略微往下降了降身子,轻声回到,“没有名字。”
暮易笙稍稍想了一下,随口说,“你在别人家闹鬼,要么就叫闹闹,要么就叫鬼鬼。你选吧。我觉得还是闹闹比较好,叫起来舒服。就这么定了。”
那油纸伞愣了愣,随即飞快的跟上去。
门口略窄,自己又忘了收起伞骨,撞了个头晕眼花不说,还差点把自己刚塞进去的精魄撞出来。
前面的人已经不耐烦的催促起来。“还要我等你不成?”
顾不得自己哭上两嗓子,立马转着圈追上去。
暮易笙住的偏僻,有点深居简出的意思。房子周围最近的邻居,距离自己家还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走到。中间除了树还是树,望不到头的树林子。
暮易笙那天带着自己回来,直接把自己塞进了那破破烂烂的伞里。宣布那里在自己找齐精魄之前,那里就是他的家,就是他生存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像是怎么找精魄啊,怎么去抢啊,暮易笙只扔了一句,“自己看着办。想要化鬼,总要动点脑子。”就盖上那床轻的不像话的薄被,背对了自己。
从此以后,闹闹就多了一个活计,陪着暮易笙上街摆卦摊。
暮易笙说他讨厌阳光照在身上,觉得浑身都难受。以前实在是懒得举着伞在大街小巷跑,现在有了全天候伺候的,正好可以让他享受享受。
卦摊的上方墙壁上,砸了一个小小的木栓,系了一根不长的麻绳。每天暮易笙会象征性的把那把伞往麻绳上一套,撑在墙上遮阴。其实不用他动手,那小伞已经自动就位,听话的比自己养的小猫小狗都厉害。
来往的行人,着急的欢喜的,悠闲的悲伤的,路过这小卦摊,都会被那张好看的脸吸引住。有钱的摸出一锭银子往对面的小凳子上一座,问些鸡毛蒜皮的杂事。没钱的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唉声叹气的走开。有时候赶着暮易笙心情好,也会免费测上几个字,算上一卦打发时间。
闹闹挂在墙上,伸长了伞面遮住温暖的阳光。经过暮易笙的修补,这伞面已经完整如初,还变更加漂亮。尤其是水墨牡丹上那两只出彩的蝴蝶,灵气逼人,仿佛下一刻就可以飞出伞面,在大街上游玩一样。
他现在称呼暮易笙为先生。他家先生说了,这样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很有修养。虽然,算命先生本身就有先生二字,加上前面两个字,明显就有些掉价。
要说他家先生开这卦摊是为了养家糊口,闹闹是断然不信的。
打着伞,摇着扇子,眯了眼打量走过卦摊前的男男女女,却从不主动拉客。相反的,有的人来算,他瞅一眼就给打发走了。完全不在乎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银子是多么的沉。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闹闹得出一个结论。
他家先生喜欢有古怪的人,越是古怪的,越是喜欢。如若你面堂发黑,双目赤红,那就更好了。他能清楚的看到他家先生的眼睛里,噌噌的冒着激动的小火苗。
先生每天晚上都很忙,常常一入夜,就不见了踪影。
闹闹有一次因为太重的好奇心,试图出去跟踪一下,被门口的结界生生弹了回来,自己都能听到精魄剧烈碰撞的声音。
那一次把他吓坏了,于是就再也没有私自出去的念头。
可是不出去,怎么找精魄补齐那一成呢?闹闹很忧愁。
找了个先生心情不错的时机,闹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需要出去办点正事的想法,说完还不忘斜躺在地上,等待发落。
暮易笙手指冲着窗口一指,“窗户那里没有设,你为什么不走窗户?”
闹闹有些无力反驳,只听到他家先生又说,“就你这脑子还想化鬼,我觉得地府不一定会收你。太拉低他们的聪明水平了。”
闹闹心想,还好,我没有身子,不然一定撞死在他面前。
收了卦摊,暮易笙难得去了躺隔壁的酒家,打了二两女儿红,点了一包牛肉,配了几道小菜,一并带回了家。
这真的是闹闹入住这间屋子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家先生准备饭菜。珍珍按时送来的菜肴被一股脑挪到了旁边的案板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铺上干净的黑台布,点上两只白蜡烛,关上门窗,把纸伞搁到墙角,暮易笙安静的坐在桌旁,等待着什么。
月明中空,忽的一阵大风刮过,窗外簌簌落了一地的花瓣,纷纷扬扬的卷进被撞开的窗户里。
窗台跟前,那花瓣包裹的花柱里,渐渐显出一个人形。
墨蓝色的长衫子长长的拖到地上,腰里华贵的腰带在这微弱的烛火下熠熠生辉,耀眼的很。一双细长的眉目朝着闹闹扫过来,觉得自己真的要四分五裂一样。
这比曾员外窑子里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都要风情万种啊。可是那站着的,貌似,是个男人?
果然是物以类聚吗?妖孽的先生,一定要有个妖孽的朋友。
那妖孽的朋友正有兴趣的看着自己,闹闹很想钻到床底下躲一躲,怕自己一会就会着起来。
才稍稍移动了一下子,那人已经瞬间移到了自己的跟前。
闹闹一哆嗦,不是激动,是冻得。
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十分强大,连没有身形的闹闹都觉得自己被冻到了。
“你这个是宠物吗?”那人敲了敲伞顶,回头笑着问倒酒的暮易笙。
“算是吧,闲得无聊,找点乐子而已。过来喝酒吧。闹闹,你今晚可以出去找精魄,天亮回来就好。不要惹麻烦。”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闹闹立马颠颠的朝着门口飞奔,咚的一声,摔回地面。
“说过了你可以走窗户,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暮易笙端起一只酒杯递给那个墨蓝衫子,一拱手,干的彻底。
飘出窗口,闹闹听到那个不速之客调笑,“你这宠物,也忒笨了些,真是有够掉你的身价啊。”
闹闹暗暗发誓,等哪一天我要是化成了鬼身,一定去找你报仇。让你知道笨鸟先飞的道理。
没功夫多想,他看到林子那边有一缕很微弱的紫光在飘,是精魄。
使出自己吃奶的劲头飞过去,那淡紫光又慢慢的移开了。闹闹不死心的追上去,心潮澎湃。
加上这个,再抓个两个,自己就能达成目标了,真该庆祝一下。
那淡紫光跑的很快,突然刹住步子,转过头正对着闹闹。
以往这种情况,闹闹会当即掉头就跑。傻子都知道这有猫腻,扑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可是闹闹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完全忽视了那突然变强的紫光,正迅猛的靠近自己。
只觉得伞面被挒开一个大口子,周遭立马飘出来数不清的各色光团。红的绿的紫的,各个张牙舞爪的要把自己吃进去。
看着沿着裂痕飞走的几个精魄,闹闹慌了神,运足力气想要冲出包围圈,保住剩下的精魄。
势单力薄的是斗不过结伴同行的。闹闹连呼喊都没有来得及,就被那些晕眩的光团团团围住,肆意的撕扯起伞面。更多的精魄一个一个从裂缝中飞出,被那些逐渐变大的光团吃掉。
闹闹绝望的不再反抗。
自己本身就不存在于三界之中,却奢望能有一具完整的魂魄,得到一个投胎的机会,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追求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收获的除了绝望,还有什么呢?
枉费自己费劲了千辛万苦得来的那些精魄,到头来给他们做了嫁衣。
一时间有些怒火中烧。
一下子收起伞骨,趁着他们围上来的时候,猛地张开,迅速的转动,任凭那些有些断裂的伞骨在风中发出闷闷的响声。
就算消散,也要让你们吃点苦头。
林子外面打来一道金光,直直的劈在离闹闹最近的那团光团上,立时哀叫连天。大家伙一看金光乍现,纷纷逃窜,顾不得那还在旋转着的闹闹。
闹闹自己也不知道转了多久,感觉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笨的真是可以。”
熟悉的声音,可是,闹闹已经看不到了。
☆、第四节
远山空悠,碧波荡漾,孤舟行至江上,一派的悠然自得。船头立着的男子,背影萧索,但一身墨蓝色的衫子却让人顿生好感,好奇那个人转过脸来是什么样子。
闹闹看着自己新鲜的伞面,和那边刚刚停了笔观赏的墨蓝衫子,感动的稀里哗啦。
他现在很后悔刚才在心底骂这妖孽长的好看,心肠一定很歹毒。眼前的一幕,恨不得让他把这话再吃回去。
林子外站着笑吟吟的墨蓝衫子,正背了双手,一步一步走近躺在地上快要散架的闹闹。
“哎,好好的伞就这么毁了,可惜。我来帮你一把吧。”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