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兄本来是捉了一只五花斑斓的梅花鹿,还是稀少的三角鹿。小耳朵毛茸茸的,和狐狸的似的,一点也不像是那种莽撞的小鹿。因这蝴蝶是一直陪着小鹿玩得,就一并跟着回了自己的屋。
五师兄试图开窗开门,都没有让这缠人的蝴蝶飞出去,索性直接给它下了咒文,成了一只听话无比的传令蝶。
蝴蝶的灵力极低,就是因为那只三角鹿的灵力高,它才会围着它打转,吸取三角鹿身上的精华光辉,给自己补充体力。苦道山它哪里都可以去,只有后山不行。
那里五花八门的东西太多。有温顺的,有凶暴的,有可以驯养的,有能要人命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没有的。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那也是列为禁地的原因。
传令蝶如果不是被藏在大师兄施了咒术的荷包里,连后山的大门都飞不进去。里面的浊气太强,强到连这些修仙的人不注意就会葬身在里面,何况它只是一只没什么能量的小飞虫。
“能把你带出来,它也算没有白死。”五师兄将指尖的粉末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紧紧的握住。
朱雀内心此时已经开始波涛汹涌,没有来由的。
只是一只小蝴蝶,一只自己当做玩伴的小蝴蝶,为什么心底好像是自己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的难过。
是什么?那看不见摸不到的痛楚,是什么?
是命!
这也是一条命,生机勃勃的一条命,为了自己,就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份千斤重的负罪感,压得朱雀有些不能呼吸。
何时,自己的命,也会像这薄命的蝴蝶一样,朝闻夕死,化灰乘风。
朱雀的恐惧,大约就是来自对生命的敬畏。
五师兄见朱雀脸色有些不对,身子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没有一点力气,垂着脑袋在边上自言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死?”
五师兄想着他可能实在自责,好心的宽慰道,“没事,不过是一只蝴蝶,你早晚也会驯服更强大的宠物,或许也能有这么一只小东西。别难过了,这样子好像是我多小气,为了一只小蝴蝶和你算账似的。”
朱雀猛的抬眼,“对啊,你应该和我算账啊。那是,那是一条命啊。”
五师兄一愣。
“五哥,你说,我若是成不了仙,会不会也会和这小家伙一样,说死就死,连个申诉的机会都没有,连个指骂苍天的机会都没有?连个为我难过的人都没有?”朱雀突然问道。
五师兄这才明白症结所在,把朱雀揽进怀里。
“怎么会?进了苦道山,不死即成仙。只要成了仙,你在乎的就不是自己怎么死,而是什么时候能活到头。呵呵,好了,就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和你三师兄,定会为你难过。一定。”五师兄觉得肩膀上似乎有轻微的噬咬,并不做声,继续那么拍打着朱雀的背,就像是自己难过的时候,三师兄对自己做的那样。
十指葱葱,玉面倾城。在只有一个小门的酒窖里,全都成了无用的废物。
三师兄抱着离自己最近的酒坛子,高兴的唱着小调。
“梦中花,花中人,人如梦中飞花艳。敲山门,借问店,不知夜里能相见?轻罗舞,退衣衫,一身旧闻玉骨陈。美哉妙哉,一夜畅欢。悲哉哀哉,命绝与前。”后面的词,一时也记不得,这还是自己偶然间问四师弟借来的本子上写的,把一个想和修仙者一夜风流的女鬼,写的那叫一个风华绝代,只恨自己不是那书中的修仙者,任她要杀要刮的,一并给了她。
修仙者,女鬼。若是他能有这女鬼的一半热情,别说是一夜畅欢,就是半日的相知,也足以让他命绝于前。
三师兄抬眼看了看门上那一个脑袋大小的圆窟窿,外头的月亮正好,圆的和个银盘子似的,正好和门上的窟窿一般大小。
手中的酒已经喝了不知道几坛子,两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那往日里端出来的正人君子,豪情壮士的意思,满心的盯着月亮发呆傻笑,想将那月宫里的美人给看下来。
“若是你此时能来看我,我便此生此世非你不可。就是被掌门挫骨扬灰,也绝不反悔。我念着你来,又不想你来,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嘴里说的什么,早就已经不是脑子所能想着的,只知道舌头麻麻的不利索,那些个在嗓子眼一直徘徊的话语,被那些冲人的酒浇的一个一个的翻了天,扑通扑通的往外跳,拦都拦不住。
好在酒窖外连个鬼影都没有,不然三师兄这禁闭,怕是要再关上几年。
距离酒窖一千米以外的山沿上,正挂着一个蒙面的小贼。
瘦小的身子,浑身都裹着黑色的布匹,看不出到底是何方神圣。全身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比这林子里的萤火虫还要亮一些。
那小贼紧紧的抓着手里的长藤蔓,摩挲着沿着山壁一点一点的靠近酒窖的方向。
如果自己没有计算错的话,这里是去酒窖最近的路。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里是栓绳子最保险的地方。
白日里在后山的门口站了那么一会,也算没有白白的受了两个门生的同情。
眼尖的朱雀看到了那条大师兄警告自己不可大意的山崖。这山崖断的蹊跷,好像是一块千层糕,被一刀砍下去一样,断的直接,断的干脆。
回房拿出那张地图研究了一会,意外发现这山崖前方不足一千米的地方,就是现在关押三师兄的地方。若是自己运气好,摸着崖壁过去,一定能把五师兄的信函捎过去。
朱雀一想到那只因为自己死掉的传令蝶,满满的自责就化为了熊熊的勇气之火,烧的自己一时间就鬼迷了心窍。虽然五师兄回房前告诉自己可以不用急着送,反正关上几天那人就会出来,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但是朱雀倔强的认为,这是自己报答五师兄最好的机会。
等到金子银子相继在院子里的偏房睡着,才蹑手蹑脚的从衣柜里把翻出自己从银子那里借来的黑色衣衫。
银子比自己还要瘦小些,那衣服费了好大功才套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些不协调,但好歹隐蔽效果不错。尤其是带上面纱后,更是黑的彻底。
要是那轮明月能再低调一点,朱雀简直就要谢天酬神了。
五师兄说过,那后山的山门晚上一关闭,论你是什么高人异士,只能进不能出。山体外被掌门用了件什么法宝罩了起来。晚上山门一关,整座山都进入休整状态。任何人靠近,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旦进去,只有等到这法宝修整完一遭才可能。这一等,就得是第二日开门的时候。
朱雀是这么打算的,自己先溜进去,把信函给三师兄,陪他聊会天,就回门口找个地方猫着,等到早上门生开门的一瞬间,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一切计划的很美好,运作的也很顺利。
此时此刻,茭白月色下,朱雀已经坐在了酒窖的门口,和三师兄隔着门聊天赏月。
三师兄醉眼朦胧的看清楚那个在门口喊自己“三哥”的人,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那人朝着自己的脑门扔了一颗不小的石子,才捂着头上的大包凑了过去,果真是那个六师弟。
“怎么?你被我灌了一回酒后就上瘾了?这又来找酒喝?”三师兄伸手就摸起一壶酒递出去,“来,这里要多少酒就有多少酒,只要你不怕自己走不出去,敞开了喝。三哥请客。”
朱雀翻了个白眼,拿师傅的酒请客,三哥,你真的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
“喏,这是你的醒酒汤。”朱雀从怀里拿出折的仔仔细细的信函,交到三师兄修长的手中。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拿酒拿信,都合称的很。朱雀打心底里羡慕。比起自己的小手,这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手。
三师兄对着门板撞了几下,又使劲的扭了一把朱雀的脸蛋,直扭的朱雀乱拳飞舞,才把那信抱在胸口高兴的叫起来,“是他,他是惦念我的,对不对?”
朱雀躲得远远的,对着那疯子一样的三师兄说道,“是啊,他念着你,念着你早点回去,念着你别喝酒喝多了伤身子,念着你自己在这里会不会无聊。”
这一番话下来,三师兄觉得自己真是此生无憾了。
原来,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那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心肠,茅坑的石头。好,好,非常好。有了这封信,还怕他日后不认账?
三师兄忙敞开信函,对着那银霜的白光细细研读,嘴角都笑开了花。
月下酒,轻羽函,愿君莫念。
酒伤身,思伤人,万般康健。
待天明,鱼龙跃,相携仙山。
莫念莫念,三师兄反复摩挲着几个骨风俊秀的小字,笑着笑着,就哭了。
☆、第四十三节
朱雀看着一会哭一会笑的三师兄,一时间有些茫然。
这架势,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三师兄用袖子擦了把鼻涕,“这叫喜极而泣。”
朱雀忙配合的点点头,“泣,泣,喜极而泣。”
三师兄把那张比自己脸盘大不了多少的纸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按照上面的折痕又折好,塞到自己胸口最近的地方,靠着门板幽幽的开了口。
“六弟啊,没想到,你三嫂这么信任你。要知道他看着和谁都挺好,和谁都很熟,但是真正能让他信任的没有几个。你还真是一个奇迹。”
朱雀脑子里的警钟开始大响,三嫂?
这是一个关乎性命的问题,一定要好生的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只能……。
三十六计走为上。
“三哥,你看,我还要赶着回去等时机溜出去,就不在这里同你聊天了。我们改日见,改日见。”脚下生风似的,跑的远远的。要是被三师兄知道自己已经投靠了五师兄,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后山中,真是不好说啊。
朱雀低眉凝思,走在来时的羊肠小道上。
这么仙气缭绕的仙山上,竟然会有乌鸦,着实让朱雀惊讶了一把。黑乎乎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