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翻了一袭蓝衣,薄纱飞舞,轻盈得如同天女们曼妙的舞姿。以至花甲的老君爷在看到屋中人的那一刻从喉咙中低低的骂出了一句:“逆子!”
君卿咋了咋舌,待到口中滋味消散后才不痛不痒地给爹爹回了句:“回回都骂一样的词,这么多年您就不觉得厌烦?”
老君爷以鼻音带过,迈步进屋,雕刻精细的窗棂被阳光溢满,透过斑驳的剪影去看,坐在正中的天胄小主似笑非笑地推开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杯口上有一点阳光跳跃而下,在老君爷的眼中一闪而过,就在出神的那一刻,耳边传来君卿的声音。
“我要他。”
老君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怒道:“你敢!”
君卿似是无事道:“我不求你能救他,也不需要你同意,这次回来只是想与你打声招呼,毕竟我们···我们还是···”
——父子。
最后的两个字辗转在唇间几次,终是没有脱出口。老君爷挑着眼尾看着君卿,脸上是些许的不解:“天上的日子过得还不够舒坦?”
君卿道:“天胄一族以‘君’为最高,连天帝都要讳忌上几分的名号我又怎么会不舒坦?”
老君爷道:“那你为何还要下凡?”
君卿轻笑:“您所认为的‘舒坦’,是自以为是的‘舒坦’,从您几百年来都不过问我一句开始,到如今问我过得好坏,您可曾想过,这么长的岁月里,我是不是真的好?真的愿意如此生活?您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过我的感受吗?”
窗外斜阳下沉,带动着窗棂上的影子也蔓延成一片,屋室中光线暗淡下来,将老君爷的脸拉得更黑了。
“我没想过你!?我没想过你就不会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更不会冒着逆天的风险将你召回来!”带着厚茧的五指拍到了君卿身旁的茶桌上,象牙白的瓷杯被震碎,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桌缘蔓到了湖蓝的袍子上,湿淋淋得流成一片,君卿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从老君爷身侧擦过,只听到背后一声怒吼:“你去哪?!”
脚步毫无停意,紧接着便迈过了门槛:“下凡!”
“不准!”另一边早已蓄了一肚子的怒火,在被挑起之后,脾气何其相似的父子两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僵了起来。
君卿停在了门前,老君爷停在了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开始变凉,合着湿淋淋的衣衫刮过,君卿打了个哆嗦,似乎是不由自主的便叹了口气:“凡间,现在已经是除夕了···他,定在等我。”
········
···········
合欢是被爆竹的声音惊醒的,本是想在燕儿的房间打个盹儿,一不小心就睡了整整一天。待到完全清醒时,屋子里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推开纸窗,满目的大红色刺得眼睛生疼。楼下人来人往得好不热闹非凡,思春阁里空闲了几天的众人终于在耐不住寂寞的老鸨带领下,摆起了酒宴。几个花娘凑了一桌,和那些没有归家的人们吃酒谈笑,笑声一浪盖过一浪,回荡在整条花街上空,参入了这个偌大的京城。
燕儿被玄青包成了个“兔子”,雪白的毛裘下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玄青满意的拉着他的手坐在角落里,一勺一勺细细喂着汤,乍一看原本令人生寒的性子忽然就褪去了大半,不知的或许还以为是哪家公子的小厮呢。合欢只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又生出无限感慨和羡慕,傻人有傻福,说的大概就是燕儿吧。
他摇了摇头将窗户关上,手指拉紧衣袍,不大的小室中除了一截快要燃尽的红烛再无相伴,鼻尖上忽然一酸,豆粒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便滑了下来。
苍白的嘴唇似要被牙齿咬破,极力压抑的哭喊在最后只剩下粗重的鼻音,仿佛是在这万人同庆的佳节控诉着什么不得了的委屈——
——君卿,你这个骗子。你说的许给我一生,可为何要让我落得如此悲戚?
第45章
神君府的门庭总是孤清,冷寂的,就算是老君爷难得回来一次,也只是徒添几分肃静而已,近日更是比以往更甚上几分,屋里屋外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做错了什么惹了两位主子的不快。也就在几个时辰前,天赐宫的玄青来找君卿叙旧,却被老君爷挡在了门外,性子倔强的神官拉着脸在府门前辗转几次,终于磨得老君爷松口,获了与君卿的一面之缘。
小厮带着他穿过了几条曲径,深邃的竹林尽头是间小巧的茅房。云雾散开,玄青看清了坐在房中的人。竹卷木席,窗口的浣纱帐无风自动,飘飘乎如云中仙鹤。
“你瘦了。”
君卿苦笑着对他摆摆手,玄青不再外话,从袖中掏出一个方木盒子递给君卿:“他没留。”
眉心轻跳,君卿接过了方木盒握在了掌心,半响才喃喃叹道:“这是在等我。”
等我去救他,看不到我,他终究不死心,就宁愿用自己的命来赌。
“傻瓜···”嘴边的一抹淡笑似褪未褪,配上比平日更加消瘦的五官,居然生出几分苍凉。堂堂天胄第一的小主,居然也沦落到睹物思人。玄青摇了摇头,轻纱蔓开,白靴抬起迈出了门槛。
“你要好自为之,我就此别过了。”
清风掠过叶梢,带着直挺的竹竿开始摇曳,“沙沙——”的悉索间,小君爷的视线定格在了玄青远去的背影。直到人影消失在丛丛密竹中,才重重叹出口气——这一别,怕是会有些年岁见不到了吧。
难得知己,他明白这个自持高傲的人不会轻易道别。只怕这一别,是再不会见,亦或是久不能见了。
歧水幽幽,绕过了门庭,竹林清静,远处有小厮带了饭食来,君卿站在屋中闭目思冥,恍然间便想到了合欢在山脚下的那间小庙。漆红的庙门,残缺的纸窗,庙顶上褪了色的万神图,还有端坐在正中的菩萨像,这一切都似是一场轮回,最后一刻,却无法陪在他的身边。
来年的春天····
就该到了吧。
“去把我爹叫来。”
蓝袖抚开木门,他对着愣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
采儿已被老君爷换去,新来的小厮怔了半刻才急忙放下手里的饭食转身跑出竹林。
方木的盒子握在手心,分明的棱角扎进了皮肉中磕得生疼。君卿的眉头微微蹙紧,心下却笃定了一个念头。
待到老君爷到时已至入暮,不知是故意的磨蹭,还是人老了腿脚不便,君卿站在茅屋外从隐隐见到一袭灰衫的身影到走进看清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我要他活着。”
年至古稀的老人抬起了自己依旧明朗的双眸,一目之间,他望见了儿子脸上不容置否的坚定。
“去玉鸾宫提亲。”
这是老君爷的回答。
到底是妥协了,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呵···”唇角微挑,小君爷轻轻哼出一声轻叹:“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又为什么要逼我?!”
似乎是有些动容,有那么一瞬间,历尽岁月的老人恨不得一巴掌拍醒眼前的孩子,唇齿稍动,因苍老而变得筋骨突出的手指攥住了身旁的衣摆,憋在心中的一口气终是没有吐出。
“我不逼你,你可以现在就下去,离开春还有2个月,反正你没有法力到时候尽可以随他一同去了!”
苍劲的手指指向大门,蓝袍翻起,君卿夺门而去。
“逆子!”
掌下的雕花木桌应声而破,君卿的身影定了定,转过的面庞上眼眶通红,“爹···儿子不孝,您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
“你是我儿子!”
浑厚的沙哑声从简陋的小茅屋里传出,似乎是跨过了几千年的岁月,那个刚刚还挺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忽然间就老了好多。
“爹····”
两行清泪终于落下,小君爷对着茅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子没他不行,没他不行!!我欠了他五百年的情谊,您就当我是去还债····”
“还债?”屋里的灰衫老人忽然笑了起来,骨瘦的肩膀撑着单薄的衣衫一抖一抖,似乎是在极力忍着些什么,缓缓的,他停了下来,对着君卿的脸上没有了任何温度,“今天,我若是让你出了这门,就自断仙骨!”
一瞬间君卿府的天空上黑云压顶,府内疾风骤起,所有人眼前一片槽乱,有那么一刻,君卿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划过一丝绝望。
第46章
白羽红喙的赤鸟飞过,玉珠披着一身大红嫁衣抬头仰望苍天。
碧空之下,一抹红唇如朱,眉眼若丝,颦颦淡笑,美轮美奂。
赤鸟停在了玉鸾宫翻翘的飞檐上,墨珠似的黑瞳里映出了另人的身影。宝蓝色的袍,银丝镶边,翻飞若浩瀚碧波,恍惚中水天一色,那人乌发如丝,面容苍白,眉宇间一抹朱砂红痣亮得有些突兀。
“吉时到!”
丝竹声声响起,霎时间流云翻转,天籁之音由远徐徐渐近。
“君卿哥哥,我们走吧。”
玉珠的手指温软,轻轻握住了君卿垂在身侧的手掌。她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君卿,脸颊两侧有红晕淡开。
“走?去哪?”
乌瞳如墨,却映不出任何景物,君卿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愣愣的问向玉珠。
“去拜堂成亲啊。”
玉珠掩住嘴角轻轻嗤笑,“哥哥,我可是你的新娘子。”
“新娘子?”君卿的眉头微蹙,太阳穴微微阵痛,“我们要结婚了?”
“哥哥真是的,这等事怎么能由女子说出口呢。”
玉珠嗔怪着,却掩饰不住立脸上的激动喜悦。
君卿府中人潮涌动,有人在笑,有人在说,无数的脸孔从面前划过,却始终没有一个入得了小君爷的眼。身后有人声嘈杂,君卿看了好半会才记起那人的名字。
“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