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惧怕鬼怪,但即将揭开谜底的亢奋感足以压过一切。石若康连续几天坐立不定,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体育课当天,他可从来没那么期待过体育课。
体育课前一晚,蓝士趁石若康熟睡,来到了客厅窗边。他在黑暗中凝视着饭桌上巴掌大小的圆钟,午夜十二点早已过去,现在三点多快四点了,他仍能听到楼底游魂们无意义地叫声。这在往日是不可能的,凡间现代时钟三点开始,阳气逐渐鼎盛,清扫午夜残余的阴气,鬼魂只能在躲进阴暗处,等待又一个午夜来临。如今,却是连白天都能自由行走了。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忽然站起来开门——幸好石若康已经睡着。
因为蓝士所开的“门”并不在这个屋子的大门上,这种表述似乎有点奇怪,或许详细描述之后就能理解了。
蓝士单手按在一扇玻璃窗上,是这间屋子里这个时候位于最浓郁阴影中的一扇,很常见滑动式的长窗,足有半人高,这里的是深褐色的,像黑泥似的。蓝士什么都没做,单是这么定格动作,他把鬼神指印自掌心转印到玻璃上,然后往其上凝聚阴气。
几乎只是两三秒的工夫,玻璃窗变成了实体,与旁边玻璃的颜色乃至质感都形成了极其不协调的对比。窗框变成了朱红色,中央融化,成了一滩泥泞,也正是这个时刻,一个小身影从里头飞了出来。
蓝士敛起收手,玻璃窗一瞬间恢复了原状,这道“门”就算被关上了。
小炒抱着一个小布包落到蓝士面前,“大哥哥,我都拿好啦。”
蓝士拎下布包,摊开,只有三样物事。
他不多看,那个“地方”卖的东西,他是信得过的。确定完毕,他把东西放到饭桌上,“回来。”
小炒立正敬礼,“是!下次有事一定要再叫我出来哦!”那个“地方”比凡间最大的超市还好玩,他爱上跑腿了。
蓝士收好小炒,环视房间一圈,确认没别的事了,他才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翌日,两人依约与宿舍老大在体育馆后门集合。这也是当初商量好的,避开小懒和熟人。
从上课前十五分钟开始石若康的手机就一直在想,是小懒打来通知他记得上课的。他接了也不好解释,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他们到达后门的时候,第二节课剩下半个小时。
蓝士自然是老神在在,天塌下来都没事似的样子,反观石若康和宿舍老大,一个紧张得直磨牙,另一个则是折腾篮球,恨不得把它当汤圆揉捏。
这个位置少人出入,安静得让人焦躁,连虫子钻草丛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宿舍老大明显一脸欲言又止,但怕惊扰这暴风雨前的平静,硬是忍住了。
石若康也不见得好受多少,他动不动就看蓝士,像等待对方发号司令。
估计蓝士是被看得不耐烦了,弯腰给石若康的头拍了两下。
石若康高悬的心奇妙地回到了原位,大概知道是蓝大爷大手掌的功劳,但他在心里仍旧要吐槽:当人小狗什么的人才是大狼狗。
27、房客的求助(10)
吐槽完毕,突然铃声大作,石若康和宿舍老大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下课铃非常尖锐,像有谁用指甲刮着金属,才发得出这种高到极处爆音的铃声。
“可以进去了?”宿舍老大作势欲进。
“你别急,我们悄悄地,悄悄进去。”
酝酿完毕,打开虚掩的体育馆后门。三人一个跟着一个进入,石若康走最后关门。
铁门切断了投射进来的光束,瞬间眼前一片黑暗。石若康小声说:“朝瑜伽教室的方向慢慢走。”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算正常,但随着逐渐深入,光线开始昏暗,等他们发觉时,周遭已经连一点点光斑都不剩了。
就是这种感觉!石若康反射性地抓住了一束凉飕飕的东西。
蓝士脑袋一顿,被扯了一下,却也没什么抗拒,由得石若康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他的头发。
走出大约十米远,空气中的温度变低,一阵带着脂粉香的强风刮过,石若康挡了一下,当他放下手臂,两列幽绿的指示牌赫然出现在前方。
宿舍老大站在最前方,声音中透露出轻微的颤抖,“小红,是你吗?”
一句问话,如同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指示牌顿时散乱开来乱冲乱撞,像失去方向的无头苍蝇,指示牌上的字像冰雹一样散落,铺了满满一地,字块一个接着一个,像铁链又像蛇,四处游动流窜,甚至一路涌到了三人的脚下。绿光一条条密集地闪烁,四个字以各种形式排列,以高速划过眼皮底下,让人不由自主地焦虑和烦躁。
石若康甚至有恶心反胃的错觉,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巴掌甩到宿舍老大的背上,宿舍老大勉强找回了神智。
这个空间算是彻底混乱了,石若康勉强镇定下来,细细地梳理涌入脑袋的东西——爱恨交织,其中最强烈的却是慌张和恐惧。为什么?
宿舍老大喊:“小红你出来好吗,我有话要跟你说!”突然,一个指示牌从左前方飞来,边沿有寒芒掠过,足见其锋利如刃。蓝士眼明手快,一个大跨步赶上,推开前面二人,自己再侧身弯腰,指示牌飞过宿舍老大刚才站位的头部位置,最终撞上了另一块牌子,噌地一声,两块牌子相互拦腰割断,成了四块铁皮哐当落地。
石若康抹掉一头冷汗,正要站起身,忽然感觉身体一僵。他刚刚还攥着的头发没了,四肢不能动弹。
蓝士不能在一般情况下瞬间凭借本能分辨出人和鬼,就像分不出牛奶和果汁,但如果牛奶和果汁泼出来砸过来,或者有动静,他还是能发现的。于是他再一伸手,朝石若康的脸前抓去。然而也是在这个瞬间,一把手术刀猛地从暗处飞出插进了他的手臂。
石若康心跳一顿,从头凉下了脚。他张着嘴瞪着眼,只见血液缓缓地从伤口淌下,划入掌心,蓝士掌中掐着的东西现出了形。
被突如其来的巨变唬住的宿舍老大猛然跳起,“小红!”
蓝士掐着的,正是李小红的脖子。李小红一身鲜红色汉服,黑发如瀑,脸上苍白得连纤细的血管头看得一清二楚,他双目呆滞,嘴唇猩红。因被蓝士制住,他歪斜着身体,使得衣襟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肩膀。
宿舍老大踉跄走了几步,蓝士一声怒喝,“站住!”
石若康定神聚焦,才发现李小红的指尖长出足足十五厘米的指甲,已经有一半没入了他的喉咙里。
他转动唯一自由的眼珠,看向蓝士,蓝士竟然脸色灰白了下来,他视线下移,那把手术刀渐渐消去伪装,露出了原来的面目,竟是一把紫褐色的小木刀,目测巴掌长,手术刀一般宽,没刃没把,简陋得几乎跟破烂木片没区别。
这是为什么,石若康急得青筋直冒,难道这把刀有毒?可是上古鬼神怕毒吗?
另一边厢,蓝士也是疑惑不已,这把刀没毒——紧要关头他倒是和石若康想到一块去了,但是却有非常沉重的阴湿邪毒之气,如果落入修炼魔道的修仙之人手上,必然会是一件无价之宝。但是,在他这里却是大忌之物。
他强忍经脉快要被撑破的剧痛,改而用另一边手去抓李小红,扯起来扔给了宿舍老大同学。
宿舍老大条件反射地举手去接,却忘了手里还死死抱着一个篮球,于是李小红一身红衣便飞进了篮球里。蓝士同时飞出一道空白的黄符,篮球微微一亮,最后归于平静。宿舍老大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跌坐在地,愣愣地注视着似乎变重了的篮球。
石若康禁锢解除,连忙起身扶住蓝士,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意思大概就是蓝大爷你怎么回事了。
蓝士道:“寻常毒物耐何不了老夫,这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就在石若康着急要知道答案之际,一道急促的跑步声插了进来。
三个人都循声看去,一路上地面的字链静止了,漫天的求生指示牌也被定格了,幽绿色的小人像以各种姿势凝固在铁牌之上。
在这个媲美电影场景的画面深处,小懒一身运动装跑了过来。
“你们太冲动了!”她劈头盖脸就骂了一声,可是脸上的表情比起愤怒却更像哭。明显是担心过头了。
石若康差点就认定了飞出这把刀的是小懒,但他隐隐有种感觉并非如此,于是他强行摁下了飙脏话的冲动,冷冷道:“看来你知道这个地方这件事,为什么之前不说,你和小树和这里的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懒忽而哭了出来,掩着面哭得十分凄凉。石若康差点想过去把人拎起来摇晃个十来遍,把话逼出来,但他感觉肩上一重,蓝士的情况似乎恶化了。
蓝士把手放到了木刀上,石若康握住他的手,“别乱来。”
蓝士嗤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戾气模样,“老夫倒是要看看这把小玩意能闹出多大的动静!”话音未落,他便用力一拔。
只见伤口的血一凝,瞬间变为黑色,然后可怕的现象发生了。整个空间的黑色和绿色像被黑洞锁定一般,尽数被蓝士的伤口吸入,速度之快,甚至卷起了一条细长的漩涡,强风迷了众人的眼,再加上脚下颠簸起伏,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受伤的蓝士还能站立不倒。石若康强行睁开一丝缝隙,看到黑暗和绿色正逐渐消退,先是体育馆的水泥地面露出原本面貌,继而是墙壁,墙壁上各种管道,最后是射来阳光的天窗。
一声轰鸣在众人脑内炸开,然后急速收缩,所有人都出现了耳鸣和眼前发黑的状况,等他们从这种状态恢复过来后,他们不但发现那个空间消失,连身体都仿佛轻松了不少。
石若康却来不及检查这些,他只见到蓝士倒在了地上,走道前方,站着披头散发的小树。
“蓝大哥!蓝大哥你醒醒!”他顾不得前面的小树和后面的小懒,用力摇了地上的男人几下。
从表面上看,蓝大爷一点事都没有,连手臂上的伤口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