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摘掉墨镜，像是让我看他的容貌。这时我这才发现他的右眼灰蒙一片。
“右眼视力尽损。看起来可怕吗？这是于老爷子授意他的那些部下干的。他们把竹签插在我的右眼里，一遍接一遍地轮奸我，还把我卖给俱乐部当男妓。阿升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我失踪，也许跟他父亲有关。他一直在找我，却不知道我其实就在香港，一直都在，等他来救我。”他顿了顿，忽然笑起来：“说起来我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于老爷子也不会想起我，把我从香港接到这里，安排我和阿升的重逢。你知道阿升见了我是怎样的表情吗？他跪在我面前，抚摸我的右眼，泪流成河，却发不出一丝哭泣的声音。”他看着我问：“你见过他哭吗？”见我不答，他又说道：“我这一生全部都毁在跟一个世家子弟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了。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插足我和他之中，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可不要把这个看作威胁，就当是长相相近的人之间一种善意的告诫吧。”
从看到肖文捷右眼的那一刻，我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刘微说得没错，我太天真，于晋阳黑白通吃绝非空穴来风，眼前这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几岁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难以想象这些年他怎样度过，如果换作是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我现在终于醒悟为什么于伟升的气质中为何总透露着千般的忧郁，那是对保护不了所爱之人的歉疚和遍寻不着的绝望。以于伟升的性格，肖文捷消失的那一天，他的心就已经死了，自己的父亲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与其承受这种煎熬痛苦，不如陪着爱人一同死亡，从此人生再无意义可言，完全陷入苍白灰暗。而我的出现，无疑带给他巨大震撼。我和肖文捷相像的容貌，总能提醒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刚开始，这复苏的感情并不强烈，所以当他得知我的过往时，擅自以过来人的角度逼迫我去面对，去忘记，就像他所做的一样，他甚至一度将我错当成肖文捷，试探着我的目的和行为。可我终究不是肖文捷，而于伟升也在多年的绝望后决定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我自认没有带给他很多快乐，而他很多时候也都是忧郁安静。我突然觉得相信于伟升爱的是我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楚涵，从来都是一个挂着肖文捷铭牌的仿品。于晋阳和肖文捷说的对，于伟升爱的并非是我。在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中，是我被他本应对另一个人的温柔爱护所打动，是我误解了那些表错了对象的情爱，是我的贪恋让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泥沼，独自挣扎。
“你打算怎么办？是留下来跟我争还是自觉一点退出呢？”肖文捷这样问我。
“是于晋阳让你来说这些的吗？”我不答反问。
“不。你也许还不知道，以于伟升如今在于家的地位和他对我的保护，于晋阳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插手的能力了。当然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于伟升也不会做得这么干脆出色。我是完全代表自己前来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谁能告诉我怎样才是对自己好？
“你想让我怎么样？”
“离开。”见我皱眉，他又解释道：“你了解阿升的，他那么善良，也许会在某天想要回来看看你也不一定，不过你完全不必在意，因为那种行为不过是可怜你而绝非爱你。所以，你留在这里，怎么说呢？对你对他都不好不是吗？”
“好。”
“喏，这是一点小意思，安个家什么的不成问题。”
我推开他递给我的厚厚信封。说：“不需要这个，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了。”
“我不能保证，但可以听听。”
“其实他一点都不开心，希望你能让他开心一点。也只有你能做到的吧。”
“那是当然。”
我点点头，他也无意久留，转身出门。
我在家里枯等了三天，算是给自己一个释放情绪的时间，又像是盼望着发生一些奇迹之类的事情，然而什么都没有。第四天一早，我离开住了八年有余的屋子，将钥匙寄给唐茜，一个人坐上了单程的列车……
第 51 章
“老师，这是我的作业。”
“哦，放这里吧。”
……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我在这里站了四十分钟了，你看到我了吗？”
“嗯？是吗？抱歉，我没注意。啊，你有什么问题快问，时间太晚了，你不想快点放学回家吗？”
“反正回家也没人。老师，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如果没有问题就回家吧。”
“可是我饿了。而且我有问题才留下来的。”
“你能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吗？”
“可以的。我保证。”
“走吧。”
“你答应了？老师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毕竟我是拿工资的人，还是我请，你想吃什么？”
“离我家不远有处海鲜酒店味道还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就广场南街的谷道粥屋吧，味道也不错。”
“啊？我不爱喝粥的。”
“那里也有别的卖。”
在男孩不情不愿的抱怨声中，我们来到一处中档的餐厅，点了两份套餐。
“你说你有问题？是关于学习的吗？”
“算是吧。”
“方便说出来吗？”
“你很在意吗？
“我是你老师，你的升学与否直接与我的奖金挂钩，你说我应不应该在意？”
“切，守财奴！”
“算了，你要不想说就当我多事。”
“唉呀，不是的。我也想学习好啊，可是你知道我们家没人管我，我总不能自己管自己吧？”
“怎么不能，你不知道什么叫自我约束啊！”
“我试过啦，不行的。”
“接着试，直到成功为止。”
“老师，我想到一个办法，但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什么办法？”
“你来当我的家教，我让我爸给你高薪酬，你就在一边监督我学习行不行？”
“不行！”
“啊，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你不懂做生意的吗？起码给个余地大家好商量嘛！”
“学习是自己的事。你长大参加工作也要找个人陪在旁边监督你上班吗？”
“真是不知好歹。”
“饭来了，先吃饭。吃完赶紧回家，要不太晚回家你家里人……”
“都说了回家没人，你没有在听啊！”
男孩的声音渐高，惹得餐厅的人都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内心默念：你是一个老师，不要跟小屁孩没生气，你是一个老师，不要……
他大概也感觉到众人注视的压力，居然起身径自向外跑去。这里属于繁华闹市，我担心他这样冲动地跑出去容易出危险，只好紧跟着跑了出去。就一会儿功夫，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一边寻找，一边想着自己十四五岁时的模样，是不是也是这般不可理喻。
终于在一个拐角找到了他，他蹲在地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手插在兜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饿吗？”
“你来干什么？不是不愿意管我的吗？”
“走吧，先吃点东西再说。”
不想再去闹市丢人，只好转身带他回家，煮了两碗面条，几根青菜，葱花炝油，热汽熏腾，紧缩的胃也好像舒展开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法，我的胃口反而提不起来，只能慢慢地吃。
“老师，没想到你做的饭还挺好吃。”
不敢再接话打击他那颗稚嫩的心，我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低头吃饭。
吃晚饭，我去洗碗，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拿着遥控器把电视闪得好像进了歌舞厅。
“我们谈谈。”我坐在他身边。
“说吧。”他盯着闪啊闪的电视屏幕，脖子转都没转。
“你究竟想做什么？能说来听听吗？”
“我就想你当我的家教。”
“如果单就是这件事，我给你的答案仍旧是不行。”
“为什么？”
“我下班还有自己的事，抽不出那么多时间。”
“可是你下班就回家了啊！你能有什么事？”
“我还要看书学习，写材料备课。老师的工作很辛苦，不然怎么教你们？”
“反正你就是不想管我呗！找什么借口！”
冥顽不灵，我又开始默念：我是一个老师，我不能跟一个小鬼生气……
气氛冷了下来，我们谁都不说话。他也许在等我妥协，我则在等他醒悟。不能说些太刚正的道理，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波动太大，逆耳忠言对他们就像唐僧的啰嗦念叨，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容易激发逆反情绪。要以感化为主，可是这种麻烦我实在不想找。
“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些大学生，他们时间多还能辅导你补课。”我准备祸水东引。
“我就要你！”对手很坚决。他的回答不在我意料之中。反思自己并不是很深得学生喜爱的那种开朗型教师，反而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消极榜样形象，怎么想都不可能非我不可吧！总不会我长得像他爸爸？看他的长相浓眉圆眼鼻宽耳方酷似孙红雷，跟我这细眉细眼平淡无奇完全两种类型啊！
“为什么？”我追问到。
这下他倒不对答如流了，紧闭着嘴，生怕吐露什么似的。这熊孩子！
我看看表，十点差十分，开口问他：“这么晚不回家没关系的吗？”
他一脸无所谓地样子说：“反正回家也没人。烦死了，都说了无数遍了，你老问。”
这种时候真的不能再问出什么了，本来有这小鬼就够让人心烦的了，若再扯出一些只会平添烦恼的别家丑事来，我想清静的日子就彻底无望了。我拿了一床薄被给他，说：“就今晚。下不为例。”
他摆摆手，也不知答应没有。我只好扔下被子转身回卧室，顺手关门。
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开始厌烦生活中多出一个人的存在。即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