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工作忙,嘱咐我不要伤春悲秋,简短地跟我视频了一下就挂掉了。手机开着机,没有人打进来。我在首都机场国际航站楼待了一个小时,餐厅咖啡食之无味,周身到处是玻璃幕墙宽广明亮的反光。我忘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直到播音系统温柔地提示飞往南风市的航班开始登机,才提上行李,转道飞回了久违的故乡。
☆、第 33 章
母亲一个人很难支撑,见到我好像见到了希望。我回家第一件事,是好好清扫了一顿房间,给二老做饭,到医院陪我爸读报,跟主治医生沟通治疗事宜。没几天,母亲脸上的神采就亮了起来。我给他们买了台平板,对老人来说,比电脑好懂得多。母亲养成了在我爸病床前,陪他一起看八十年代老电视剧的爱好。医生说,我父亲至多也只有一年好活了,可当我走进病房,时常能听到二老不但没有被疾病压垮,反而欢声笑语的,父亲还会主动给我念他从网络上学来的笑话段子。苦中作乐,这就是人生的一点滋味。
猎头公司发来的信件,塞满了我的邮箱,我一封封点开来看,选择了为一家高端法律网站做咨询顾问。可以在家工作,薪资还不算低。原来的律所在一番人事斗争后,新上位的大boss急于招兵买马,向我和好几个出走老雇员抛出了offer。我说父亲重病在床,可能要等上一年半载,老板说没关系,你师兄唐遇极力推荐你,我自然也欢迎,一年之后,随时回来报到。
我给师兄打过去,“跟新老板有奸情?”师兄假笑,“哪能啊。”“可他在电话里,就显得和你有点儿特殊关系……”师兄咳嗽了一声,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小镯子,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师兄也不瞒你。陆简明回来了。给你发邮件的那个劳伦斯陆,就是他。”
我愣了,“师兄,那你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怎么办吧。我不像你,为了逃避不想面对的事,干脆可以离开北京。我没法逃避,事业就是我的一切,我的根就在这里。即使陆简明成了新老板,我还是要跟他一起共事。”
“那他没有来骚扰你吧?看他对我态度都这么热络,好像对你不会善了。”
“唉。”师兄说,“小镯子,你上次说的那首歌,昨天我找来认真听了一下。歌词里面写得很好,遇到那样反复无常的爱人,欲断难断的爱情,普通人哪能做到轻易割舍呢。师兄从前故作老成,一味嘲笑你,马上就遭到了报应。我现在,也变成了陆简明手里的提线木偶,自身难保了。”
师兄语气有点悲凉,这两天都心情低落。为了不妨碍他上班,我用微信和他保持联系。父亲病情缠绵,母亲搬入了病房,二十四小时陪护他。我在家还要对电脑处理繁琐的法律文件,网站刚接受注资,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分配给我的工作一天十小时也干不完。我躲在屋内,蓬头垢面,除了给父母送饭,足不出户。半个月后买菜回来,路过熟悉的街角,听到那里传来陌生的机器轰鸣。
起重机轰隆隆,将墙砸烂,多余的水泥碎石,很快被拖车拖走。我过去找个人问了问,人家说,这是上世纪的老房子,早就成了危房。政府为了居民安全,下文件将附近四五户拆除。“那你们拆房,征得业主同意了吗。”工人冲我摆手,“开什么玩笑,这样大的事,我们当然要先请住户签字。这几家人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剩下的旧家具电器,搬不走,都说要送给我们工人,或是邻里街坊。哎,我们要这些十几年前的旧破烂有什么用。你们年轻人有力气,看看那堆旧货里面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就可以拿走,不然我们马上当成垃圾清运了。”
我走过去,旧物在废墟边缘堆积成山,一只篮球从小山顶上,蹦蹦跳跳地滑落下来。我弯腰正欲把它捡起,一只带汗液的茁壮大手伸过来,我站起身,拾主显然有些尴尬。“这球你也想要吗,那给你吧。”他把球递过来。
我退后两步,冲他挥手,“不用了,你拿走吧。”
男孩注意地看了看我。“那谢你了。我和朋友经常在对面那条街的风宁体育馆打球,有空过来找我玩。”说完把篮球放到网兜里,斜挎上背包,骑车就走。
我心中积郁,回家给父母做了营养餐,送到医院,回来洗了澡,倒头就睡。昏昏沉沉,没注意夜间降温,隔天头重脚轻,患上感冒。我给爸妈请了护工,在卧室躺了两天。好不容易精神好了一点,我红着眼睛出门,迎面撞来一辆自行车。那男生紧急刹车,然后又诧异地瞪着眼,调头回我身边。“我在体育馆等了三天,你没来找我。”
“啊,我,”对于这种霸道任性的男生,我一向不善应付,“我前几天感冒了。”
“你上次送给我的篮球是签名版的,有点贵重,要不你拿回去吧。”
“没关系,那也不算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搬家不要了的,你爱打篮球的话,就拿着吧。”
“你眼睛怎么红了。”男生蹬着车锲而不舍地跟着我,“算了,看你走路都快晕倒的样子。要去哪?我载你。
“不用了,我得去菜市场买菜,估计不顺路。”
“我帮你买菜。”
“我还要做饭。”
“正好请我吃饭啊。”
我病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梁诺独自骑车代我将饭菜送到医院。为了报答,回来后我请他吃了一顿亲手煮的家常排骨面。梁诺蹲在椅子上,边吸溜着面条边说,“其实我是高球表弟。”“啊,表弟好。”我赶忙寒暄。梁诺笑了,“远房的。高球家亲戚多,过三条街,随便抓个人,都跟他家沾亲带故。”
“那也得叫声表弟,”我说,“你表哥人不错,帮过我家很多忙。”
“你是叫周灼是吧,”梁诺边吃面边从碗上抬头观察我说,那眼神锋利得跟解剖刀似的。“我从小就听过你的故事。你读书成绩特棒,至今在我们风宁一中还是传说。”
“原来你还是风宁一中的啊,”我冲着活泼的男孩,笑了笑。
“我还从小就知道你是同性恋。跟我在一起吧。”
我坐在他对面,慢吞吞嚼着面条,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梁诺,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这个。”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半身越过桌面在我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我傻了,九零后太可怕了。擦掉嘴上沾得到处都是湿乎乎的汤汁,连人带车将他轰走。
梁诺缠了我半个月,我感到自己的意志力节节解体。他每天骑车帮我到医院给父母送饭,回来就发挥他十九岁的荷尔蒙,无孔不入地缠着我。我连拒绝都没有用,因为梁诺从来不说情话,他都是直接动手。直接翻墙跳窗进来,从厨房骚扰我到卫生间也就算了,出门后跟着我,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看我的眼神,让我羞于和他并肩走在同一条街。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他站在大街上用视觉大胆地将我剥光,回身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梁诺年轻壮实的身体紧紧压迫着我,边到处亲我衣扣边回答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的身体忽然软下去,“是吗。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梁诺试图舌吻,被我拍开,难耐地转而吸着我耳垂问,“你前男友也没有?”“他从小就说我长得丑。后来长大了,即使有别人说我样貌好看,我也不敢相信。”“那他一定是比你帅很多,”梁诺像蛇一样,不知怎么就把我放在了我裤子里,“跟我在一起吧,我只比你帅一点,不比你帅很多,而且还觉得你好看。”
半夜异常燥热,像有团火在内脏里烧。我醒来,看到神出鬼没的梁诺正伏在我身上,半个身体已经快被他扒光了。我推推他,“梁诺,我不是滥交的人。”
梁诺抬起头来,舔舔嘴唇,小野兽一样的眼睛盯着我,“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我比你大那么多,十年后你还风华正茂,而我已经是老头子了。”
“在一起还用想那么多?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不管过去,不论未来,不想以后。只要问问自己这个问题:我现在想要你,你现在想不想要我?”
那夜过去,我稀里糊涂就被梁诺给睡了。主要是他那句,不管过去,不论未来,不想以后,太有诱惑力。十九岁男生的身体阳光健康,每次和他睡觉,我感到像是痛快淋漓地洗了个澡,把心里那些忧伤的雾霾和阴翳都短暂冲刷掉了。
渐渐我离不开梁诺,甚至十分需要他。我患上一种迫切需要用肉体关系来治愈精神创痕的病,温彻那样细水长流的爱情不适合我,对我来说更像是折磨。没有爱的性反而十分甜美,梁诺没心没肺,每天只想着如何拉我上床。我也并不指望十九岁的男孩能懂得很多。只是母亲近来回家住了,梁诺每来都得避开,偷偷摸摸像偷情。有一次梁诺回来晚了,身上挂着血迹。我揭开他T恤看,“你怎么了?”“没什么,”梁诺说,“我爱你。我们做吧。”
☆、第 34 章
“你有没有看过今天的报纸,”梁诺坐在桌前,将一盒酸奶使劲往外倒。“还没有,怎么?”“没什么。南风市是个好地方,你应该多看看家乡的报纸。”他咬上只苹果起身,“上课去了。”
收拾完厨房,我到院外信箱取父亲订阅的报纸。想起梁诺的话,信手翻开来看。首页并没有刊载什么爆炸新闻,无非是南风市领导班子进行人事调动,中央派下来的纪检审查得力,又揪出几例违纪官员。扫了一眼,飞速掠过,往后翻到文娱体育。如今人们口味变重了,大佬与女明星早不再是重磅新闻,一眼望去,灯红酒绿,全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和偎依着他们的男明星。
我看到标题上几个熟悉的名字,被红字重重地覆以“丑闻”,也难怪,杨宽身边从不缺人。或许是因为他帅,或许是因为他有钱,或许是他那种饱经沧桑的痛苦特别有魅力。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