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诺醒了,擦完脸立即左右看看有些警觉,待到反应过来,再望向我的眼神又有点受伤。“我不睡,我在这里陪你。”他执起遥控打开空调,年轻而结实的手臂,重又牢牢压住我半边被子。
我死死盯住那条手臂,翻了个身,“别在这里烦我。”梁诺固执地靠上来,贴近我,掀起我用来阻隔他的被子,“周灼我这样打扰到你了吗。”“走开,”我语气甚坏地对他说,“你做什么都是打扰我。”
“呵呵,”梁诺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对杨宽也这样?只怕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抛弃你也好,软禁你也好,你都不会讨厌他吧。只要他一声令下,说愿意跟你复合,你是不是还会乖乖回到他身边?为什么是他就可以,我就不行,你该知道这条道上只有狗咬狗,难道他就比我干净多少?”
我用两手按着被子,没有说话。梁诺一把扯过被子,冒着热气的身躯死死往我身上压。“你走,”我闷着声音,哑着嗓子反抗他。然而从前一起混过,他熟稔得过分,睡衣带子轻轻一挑就拉开了。我动不了,从腰上带出的力气极其微弱,徒然把腿张开,像是迎合。梁诺演着演着独角戏还能激动起来,动作更加简单粗暴。他没有亲我,可是那种感觉像是逼迫我吞下一块恶心的生肉。我推开他,他胳膊肘往我脸上狠狠撞了一下,也许不是故意的,却磕得我下巴好像要碎掉。“疼,”我眼前发黑,一阵头晕,天旋地转得简直想从床上掉下去,梁诺被我叫得清醒过来,拧开灯,碰到我脖子以上满面泪痕,“周灼你怎么了?”“滚。”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对自己说,那都是汗。
那次强迫未遂之后,我的状态迅速萎靡了下去,梁诺没有发现。他总有些别的事要忙,就算心里有些许愧疚,也没有太多时间来顾及我。我小时候就被人强暴过,这是一个黑暗的秘密,梁诺不知道,那种恐惧可以深入骨髓。就算你以为遗忘了,也可以在多年之后被重新唤回来。可能我们家最近实在风雨飘摇,也可能是我全部性命都悬在这个信誓旦旦说不会伤害我、但又神经兮兮时常出尔反尔的青年身上,让我分外没有安全感,总之那一段,我过得非常不好。醒着梦着都不分明,记忆里最多就是在睡觉,然后一觉醒来,一摸枕头,脸颊边大片都是湿润痕迹。
梁诺这一两天终于注意到我不正常,允许我清醒多了些。还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一边坐在沙发上给我削水果,一边给我闲闲地讲南风以及周边省市佚闻八卦。人不可貌相,梁诺表面上只是个普通大男孩,他不说,我都不会知道他便是最近落马的那个前任市长的小儿子,和明悦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给我讲和明悦小时候的趣事,讲明悦后来如何因母亲意外逝世而精神失常,后来陡然恋上杨宽,变得更加偏激。
南风市是个民风彪悍的小地方,黑暗而且野蛮,人们像牛马一样在这里长大,多少年来,黑色案件层出不穷。我从小就被告诫晚上十点之后不要出门,夜里听的童话故事,全是各种带头大哥江湖传奇,地痞流氓在本市横着走。梁诺和我讲这些,似乎是想向我证明他的复仇并不是空穴来风,对他个人来讲,充满了正义以及理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所提到的那些名字和故事,全都太过遥远,以我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实在没有心情去听。
案几上摆了很多被用心切成小碎块的西瓜和芒果,一口都没被人动过。梁诺这个傻大粗终于发现有些不对,放下刀具问道,“怎么了?”他凑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探知到我体温体温正常,又用那种近乎纯真的语气问道,“周灼,你不开心?”
我把头转过去,懒洋洋不想理他。梁诺伸出手来捏住了我下巴。他现在被我弄得十分神经质,在房间立下一条规矩,只要他说话,就必须有人应答。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地盘,我只能咧开嘴巴,一张一合答道,“我不开心。”
“为什么?”我年轻而杰出的绑匪无辜问道。
“所有的事情都让我不开心。梁诺你别再问了,让我睡一会儿。”
“别躲,你睡得够多了,”梁诺终于良心发现我在他针剂下睡了太多觉的事实,把身体向前倾过来,锲而不舍的摇醒我。“……你在哭?”
“那又怎么样,”我把头埋下去躲过他,虚弱地说。四肢早成摆设,只能眼睁睁看他扯过纸巾,像刮墙一样给我擦脸。脸皮被磨破了,没有力气喊痛,我瘫倒在床上,感知到自己手脚一阵一阵发软。我喘着气,对他说,“梁诺,我做了十几年同性恋,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病。从骨子里长出来的,命里带来的,无药可救。一直以来,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公司,甚至在自己家里,在父母面前,我都为此有点自卑。”
“可是现在,这种病,好像就快要被你们治好了。”
“如果人真的还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爱上一个男人。”
梁诺默不作声,给我擦拭的手更加用力。我麻木地经受着,内心像条疲惫的老狗一样感到难以呼吸。摊开手,瞪着上方延伸至天花板的空茫继续说道,“也许谁都不爱。也许说不定。说不定,还是不行,还是会被老天惩罚,必须爱上一个男人,被他折磨,掠夺,看不到希望,感情的事,自己哪能作得了主呢。”
“何必说这些话,周灼,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难过。”梁诺渐渐停下为我擦拭的手,垂下头慢吞吞说道。“我以为……我以为那天晚上的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你之前被杨宽掳走,难道他就能忍住了,没对你做过那种事?为什么,换成我就不可以?”
我惊呆了,半天没有说话。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梁诺已至我面前,脸上神情有些窘迫,像个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的孩子。“梁诺……我一直以为杨宽是个恶魔,可现在跟你比起来,他简直像个绅士。”
“周灼,怎么连你也被他迷惑了。就像我哥哥明悦一样。你以为他是什么好……”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打断他,“我曾经也恨过他,咬牙切齿想他去死。可是到头来,他又做过什么像你们这样实质性伤害我的事?他待我温柔,我以为他虚伪,他对我尊重,我当他冷漠,他冒着枪林弹雨去救我父母,我把这一切想成理所当然,从未想过他会因此受伤。杨宽把这些都扛下了,什么也不曾对我说。反倒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可是又好在哪里呢?”
“我……”梁诺语塞,“都说了那天的事只是一时冲动……”
“杨宽没有那样对过我。”我说,“这半年来,他从没有强迫过我,我们之间,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当然,他是你心里的圣人。”梁诺忽然有些恼怒起来,踢了我沙发一角,自嘲地说。“他无论再怎么错,也对。而我不过是冒犯了你一次,就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我忽然顿住,不想再和梁诺谈论这么多,“你走吧,我要睡了。”
梁诺又长高不少的身形在客厅内显得很是乖觉,他站立着,一直站立着,直到确定我横在沙发上确实已经昏昏沉沉,将要重新陷入沉睡,才调低电视音量,带上门出去。
等室内重新安定下来,我伏在沙发上,静悄悄地想,杨宽不碰我,才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圣人。他只是……只是很久之前,就强暴过我。那一次把我给吓坏了,可能因此把他也给吓坏了。所以后来,杨宽变得对我过于小心翼翼,过于有保护欲,再也没有做过一件跟强迫我有关的事。任何事情,只要可能伤害到我,他就不会去做。后来一次次把我从他身边推开,直至离开我,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可能有些傻,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实效,有用。不然,我早已不知葬身于第几个梁诺之手。
这就是杨宽一直以来的心情,我居然迟钝到现在才想明白。有时候爱情里面的一些细枝末节,你身处其中,并不会用心去体会,只有隔了时间和空间,一切才会逐渐明白清晰起来。年轻时候我们爱得深,可是爱得蠢。那时候的杨宽和我,简直说不清楚谁更蠢。
梁诺在临走前问我你不恨他了?我说不清,也许还在恨着他,可能更多的却是想念。处境如此孤立无援,我趴在梁诺的小窝里苟延残喘,杨宽居然成了所能想象得到的唯一的温暖。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他才会站在我身边,只有他会来救我。虽然他对我有很多不好,可至少不会像世界上其他人一样,成年之后世界风雨飘摇,所有人刀枪相向,而原来我们只有对彼此,才不曾露出过锋利的爪牙。
☆、第 41 章
那个针剂对健康造成极大影响,时间拖得越久,我的身体就越不好,到最后只能吃一些流食。有时候跟梁诺开玩笑,这么恶劣的条件,再关下去,我就要重新爱上杨宽了,至少跟杨老大好吃好喝,不会饿死。梁诺变得神经兮兮,冲我嫣然一笑,“那我们就来试试杨宽到底有多爱你。”然后一枪杆将我打晕,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再次成了一坨昂贵的人形道具,跟随一小撮绑匪,在南风市郊外茫茫的湿地和草原上移动。
我像个穿越过来的木乃伊,脑袋转了两圈,才习惯周围的环境。梁诺塞给我一个苹果,我抱在胸前,慢慢地啃,一边欣赏车窗外的美景。“好久没来过这片,没想到风景居然这么好。”“还不错吧,”梁诺边开着车边跟我搭讪,“像不像电影里的逃亡。”“像,而且还是按照剧情,注定逃不出去的那种。”梁诺笑了,“那就对了。”车窗外风声呼啸,汽车平稳地驶进旷野,几千公顷浩浩荡荡的澄庆湖伴着芦苇,一望无际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下车。”梁诺一脚将我踹下车,用一个装吉他的黑色真皮袋子,将后座枪支匆匆扫进去。我跟他开玩笑,“这就要私奔啦,您赏我的苹果还没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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