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一旁倒水添茶,任由他诽谤我的形象,也不反驳。因为杨宽实在很忙,他把工作地点搬到这里,除了偶尔能看我一眼,常常忙得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空起什么争执。就连刚才那个笑话,也是服务小妹以非常好奇的眼神望着他,又不停询问他私生活,他才喝了口茶,慢慢讲的。而我在这种有些扭曲的陪伴中,慢慢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周五毫无预兆地下起了暴雨,我给店里员工放了假,刚走到地铁站,想起餐厅一扇通风的小窗还没关,按原路返回,在路上和行人迎面相撞,撞坏了包中资料和一块表。那些资料倒没什么,打湿了可以再印,倒是直接掉进街边下水道的手表,是我工作两三年后用第一笔胜诉奖金给自己买的,这么多年来,只要去上班,就必定会戴着,陡然没了,心里有点沉不住气。想想旁边是商业街,也许可以顺道去商场看看。身后有辆车跟上来,按了两声喇叭,雨太大了,我没听见,杨宽从后座下车,直接站到我身旁,我是从雨水中嗅到那种格外冰冷的气息,转过头来,才知道是他,杨宽有时候有点不接地气,下这么大雨,他也不知道可以直接钻进我伞里。
登上商场门廊,雨势陡然减小,我收了伞,杨宽问我干什么,我说买表。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陪着我一路往手表柜台走。现在的售货员小姐懂得看人,远远地就将我们从头打量到脚,然后直接把我们往右手边最昂贵的国际大牌引。其它平价一点的,根本都不介绍。我只想买点普通的,和她们说日常用来对时就够了,那几位小姐却好像偏偏认定了我就属于这个消费层次,不断将那些能顶我半年工资的款式摆出来。进过这么多商场,还从没被人这样当贵宾礼遇过,我自认没有那种气质,转头看向杨宽,杨宽抹了抹下巴的水迹,显得很是无辜,但还是走过去,从一堆盒子里面,随手挑了一只,跟柜员交涉道,“帮我把这只包起来……”我上前拉了拉他,冲小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麻烦您了。”
由于刚才在商场削了杨少的面子,没领他情,出去后,我一路伞都往他那边打。但是风吹得雨斜,他个子大,一把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又喜欢让着我,大半边身体泡在雨水里。“去不去店里,”我停下来问道,城市的雨水脏,我怕他生病。“我们店里的洗衣机可以快速烘干,还有淋浴可以洗澡。”
杨宽的湿衣服换下来,我从储藏室拿了套没人用过的员工服给他,虽然不合身,但也是剪裁得体的衬衣长裤,临时可以将就一下。趁杨宽进洗浴室,我将他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擦了擦他的皮鞋和皮带,顺便又打开烤面包机,和面烤了几片面包。
待新鲜面包出炉,我洗干净手,垫过素食类砧板,仔细地切掉面包边,再加了些火鸡肉和蔬菜,做成白嫩柔软的三明治,插上竹签。打开冰箱,发现保鲜盒里还有些炖熟的牛腩,早上刚做的,适合给他吃,便洗了几个胡萝卜番茄,又四处搜罗了半盒甜白菜,一份份切成小块,给他做西餐里的罗宋汤。
汤锅透明的盖子被蒸汽顶得滋滋响,我系着围裙,盯着墙边挂的计时器,不时往锅里添加食材,随后就是靠在灶台边,一心一意地等。顺手洗掉了好几个碗。其实小时候,我也不会像这样做饭,更不懂得什么照顾人。要是在幼时,有人来跟我讲,我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会,只懂得上学读书考试的男孩子,长大后要给另一个人洗手作羹汤,保管我会吓得不想要长大。谁知长大后,自然而然就什么都学会了,也明白了人情冷暖,世事沉浮。年轻时畅想的未来一望无际,真到了未来你才知道,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生活苦涩得像住进黑箱,一路颠簸流离,能破碎的都破碎了。
杨宽洗完澡出来,走路特别静,从身后拥抱我。我转过身,看到给他换上的衬衣居然是黑色的,撑在胸上硬硬的很好看,员工服显得他身材特别紧绷,只看了一眼我就转过头去,“不要躲,”我还是条件反射地躲了两下,被他按在水池旁边的平台上,脸凑近来,逼着我索吻。我全身从喉颈往下渐渐热起来,抖抖索索地去揭鼎沸的锅,“汤要洒了。”杨宽直接拔掉电磁炉插头。
窗外雨潺潺,我用手试了试三明治最外面包的温度,将盘子推到对面给他,落座下来,帮他摆好刀叉,揭开汤盅,整个室内弥漫起浓汤温热的香气。这些事,像是小时候玩过的那种过家家游戏,其实我没有一点兴趣,只是因为对象是他,才慢慢地觉得给他做饭,照顾他吃,也有了一点意义。
杨宽抬眼把餐具递过来一份请我,我挥手说吃过了,杨宽也没客气,拿起刀叉埋头就动。我本来以为这么简单的手艺他会吃不惯,没想到他就像那种很让人担心的城里孩子,下放到乡间让人意外地发现很好养,也许是头一次给他做饭的成就感,也许是他的吃相很让人心动,总之我凑到他耳边,冲着他腮帮子往下一点斗胆地亲了一下。他像很多面貌英俊的男性那样,在面颊中间有一个如刀削的弧度,我很喜欢亲他那里。杨宽被我亲得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吃饭,仿佛低调地把自己当成一个道具,屏蔽掉了所有感觉,麻木地任我亲。我很喜欢他这么老实乖巧,跟个机器人一样,扑上去用手掌托住他下巴,按捺不住又亲了几下,跟个痴汉一样。
“你可以再多亲几口,”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面包,杨宽忽然道。放下刀叉,“不然我还以为,得到你的心比登天还难。”
长得帅了不起啊,谁乐意听他不动声色地耍流氓。他不是机器人吗,怎么机器人还会说话。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默默把被吃干净的盘子碗收拾起来送到厨房,站到水池边,两手绕到腰后,还没解开围裙,就已经被杨宽轻巧拉开。原来一直好好听话乖乖吃饭,装得对我没有反应,禁欲到不行,都留在这等我呢。他一上来就宽衣解带,我纵容了他的狼子野心,一路勾着他的脖子和腰,任由他把我搬运到右首那座他常用的沙发上,“你慢一点。”
杨宽可能被我在关键关头踢习惯了,在拉开我的皮带前,还特意伸出一只手去握了握我的脚踝,“周灼,你今天没有拒绝我。”
“那还能怎么办,”我摸了一下他的俊脸说,“我只不过出来寻找一下自由,我的小娇妻就向全世界哭诉没了未婚夫,可怜年纪轻轻活活守寡。”
杨宽眼内仿佛蕴含着亮光,极亲和地笑了一下,他倒是不在乎同性之间争这种口头的夫妻名分,只是迅速抓准机会,将话题转到一个对他绝对有利的方向,“你的戒指呢?”
我有种一脚踩进一个大坑的感觉,这是怎么想到的,这思维转得也太快了,吞吞吐吐地说,“哦,在我包里,我放到员工储藏柜里了。你放心,绝对是带锁的。”
杨宽并没有嘲笑我将一只贵重的戒指盒子随身带着,只是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毫不留情地使唤我说,“去拿。”
“既然是已经订了婚的夫妻,同房第一次,当然要有戒指。”
我就活生生撑着脚软和明明还在发热的身体,在他监督的目光下,笨拙地踩下沙发,赤脚走到前台,从抽屉取出储藏柜钥匙,又爬楼梯进到后室,打开锁取下了背包。绕回去时整个人都快抽抽得混乱了,地板十分冰凉,刺得我一阵冷一阵热的,“给你。”杨宽正安卧在沙发上,以一个十分自在的姿势高枕无忧,闻言睁开眼来,抬手将我抱坐到他腰上,当着我的面打开了盒子。
一般男用的婚庆戒指全都朴实无华,这一枚却异常地美。中间一颗方形蓝钻石,低调镶嵌与戒面持平,周边两湖白色碎钻流光溢彩,白金流畅地灌注其间,整体造型简洁有力,一眼望去,充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感,让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和星空,冷漠浩瀚而且深情。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做给男人来戴的戒指,原来也可以这么美。
“这是我母亲订婚时用的钻石,他们都说找不到,被我找回来了。”杨宽拉过我左手无名指,一边戴一边介绍道。那指环的尺寸很合适,像另一层皮肤一样,微凉地贴合进去,箍到末尾,杨宽将我手抬起来,像个大男孩一样,得意地向我展示套住了,“结婚就一人一个素圈,按礼法如此,别失望。”
怎么会失望呢。他给予的从来都不仅超过我的需求,还超过我最激烈的想象,我有时候恨他,有时候恨自己,他说得太少了,以至于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时候为我做了这么多,握了握手心,很费了一番劲头说,“谢谢。”
“戴在你手上果然很好看,”杨宽却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盯着那戒指,略有些惆怅地说。“高中以前的梦想就这么实现了。”随后他那被什么从过去穿越来的魂魄体似的表情迅速沉淀下来,心理年龄很快变老,一直追赶上他的生理年龄,从中学生再度变成了眼前这个让人又爱又怕的男人。
我还在发愣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杨宽,他已经扑了过来,跟没见过人类的衣服一样,撕起我衬衣的扣子,“慢一点,”我对他说,小心忍耐着,主动从沙发上扔掉含金属刺的皮带,不让他受伤。随后很快发现,在这个地方纵容他真是个错误的选择,狭窄的沙发并不适合翻滚,我全程只能维持一个姿势被他压着,连个反抗的空间都没有。
我的衣服几乎快脱完了而杨宽身上连个袖口都没拆,我想了想这样不太好,主动表示可以帮忙,在杨宽利落地带我翻身,重新坐上去时,感到自己跟他比,还是没有多少兽性,只有人性,始终不敢碰触他那肿起到不行的核心部位。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从小在一起时,他可能喜欢哪样的方式,耳朵通红地趴下腰去给他咬,刚隔着裤子舔了一口,内容还没扒开,楼梯口铁栅门被推开,砰地一下一大堆咖啡豆果酱瓶撞地的声音